有纪在这里停留了远比她预料中要更久的时间。
留在灶门家吃过饭, 又将糖果与各种甜滋滋的小点心分给孩子们——缘一则被有纪特别塞了一大包缤纷水果味硬糖——的转天,她就送炼狱杏寿郎回了他家,并对他的父亲炼狱槙寿郎认真道了歉。
若非最后好感度满值的奖励是重新恢复人身, 并拥有来去原世界的自由, 她一定像炭治郎那般,会为此愧疚终身吧。
面对失而复还的长子,正醉在酒中的槙寿郎反应并没有十分明显;但杏寿郎的弟弟千寿郎就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了, 扑过来死死抱着兄长, 哭得比炭治郎那时候还大声, 让杏寿郎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摸着这只哭唧唧的小猫头鹰脑袋, 应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当然, 这并不是指槙寿郎对自己儿子的感情冷淡, 身为鬼王时期的有纪同样也是看着槙寿郎长大, 知晓他究竟有多重感情——等到第二天槙寿郎再度起床出门找酒喝, 却惊愕望向朝他打招呼的杏寿郎时,足以证明他前一天原来是喝醉了没清醒, 误把杏寿郎当成了幻觉。
所以才对她的道歉也表现得很平淡吗……有纪不确定想道,难道当时是把她也认成买一赠一的幻象了?
叨唠过炼狱家后, 她又被邀请去了产屋敷家宅。
在那里, 有纪见到了未丧失视力的产屋敷耀哉。
他望过来的眼神十分温和, 诅咒逐渐褪去的面容俊雅, 朝她微微笑着, 夫人与孩子也正陪伴在他身边, 手鞠球在榻榻米上咕噜噜的滚,又被雏衣小步跑去捡起来。
[小女尚且不懂事, 让您见笑了。]产屋敷耀哉的声音依旧很轻,有着好听的温柔韵调, [先父过世之前,您在榻侧向他保证诅咒会在我这一代终止。当时,年仅七岁的我虽对此心怀希望,但也已做好接受诅咒缠身而亡的未来。]
[而您确实做到了,以付出最小伤亡的代价。]产屋敷耀哉与其家人一道,端正跪坐着,双手点地,俯身向有纪施以一记大礼,[感谢您为消灭恶鬼…消灭鬼舞辻无惨,所作出的一切。]
有纪想起了她刚自本能寺救下织田信长不久,受邀去见当时的产屋敷主公的情况。
那年的家主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却已经十分早熟沉稳,亦如眼下的耀哉这般温和、聪慧,眼底透着怀抱希望的坚定光辉,令她感到怀念。
[不必客气,这原本也是我的目标。]有纪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我得感谢你、以及你的父亲,和每代的产屋敷家主才是。一直以来都如此信任我,无条件配合我的要求……实在感激不尽。]
人员调度、资金流向,乃至策略调整等等,每年的柱合会议她都会被邀请参加——而只要是她提出的建议,几乎都被十分彻底的贯彻执行下去了。
[接下来,请与天音及孩子们一道尽情享受无忧无虑的、平淡而幸福的漫长余生吧,]有纪道。
[这可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
在产屋敷家又停留了一段时间,她独自动身前往了京都。
在那里,有纪见到了信长的后代,织田信成。
见到有纪白天堂堂正正的自屋外走来,他显得万分欣喜,[您、您已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了吗!]
信成同样也是有纪从小看到大的,此刻难掩情绪激动的搓了搓手,笔被丢到一旁,连公务都不打算继续批了,[这么说来,您的心愿达成了!这可实在是妙极,可喜可贺!我这就去命人放烟花!]
[放烟花等到之后再说,]有纪笑着阻止他,[新的制度如何,有什么难处吗?]
[自然是没有的,有纪大人的建议一向可靠,何况我们对此早有准备,只需要循序渐进即可。]刚接手这个国家没几年的织田信成乖巧坐好,向她汇报了下近段时间的工作成果,[民众的反响也大多十分积极,哪怕引进外洋的新鲜事物,也并未对本地的产业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有纪赞许点了点头,[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信成。]——她开口道,[接下来该走的路,连我也不曾见过。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无论未来走向是好或坏,都不必太过记挂于心。]
[有纪大人!]吃惊下的织田信成脱口而出,[为何这样说,您要离开信成了吗…!]
[这世间所谓的\'亘古不变\'本就从未存在过,]有纪唇角微弯,不容置喙道,[或许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也或许不再有…]
[……啊。]有纪张了张口,往着面前抿着嘴掉眼泪的青年,后半句话只能默默咽回去,转而抬手安抚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向你保证,有机会一定来看你。]
在幕府制度被废除后、只被称作织田宅的府邸里又过了许多天,有纪终于辞别了依依不舍送出两条街的织田信成,风尘仆仆的去往最后一站。
继国家。
感谢大正时期的日本已经有了便利的列车,才不至于让她花费太多时间在赶路上。
有纪下列车后又走了一段路,离大门还有段距离时,远远便望见缘一正站在门口等她。
[缘一怎么知道我会在今天过来?]有纪十分惊讶。
[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站上一段时间。]缘一敛目回答道,[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吗?]
有纪点了点头,[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直到……。
继国缘一领着她往里走的路上,遇到了正在玩耍的有一郎和无一郎,正好也是一对双生子——连剑术天赋也是弟弟更好一些,为此岩胜还忍不住暗自嘀咕过是不是什么神明诅咒之类。
有一郎是被当做继国下一任继承人培养的,因此性格要更果断强势些,虽然也与无一郎一同接受缘一与岩胜的剑术指导,但并没有相当深入的钻研过。
无一郎则相反,性格温柔善良的他在剑术上却表现出色,而他对此也十分有兴趣,经常能见到他苦练剑术的身影,甚至开发出了独有的霞之呼吸,达到柱的实力。
但由于他本身年龄还是有些小了,性格…用岩胜的话来说,简直是同缘一如出一辙的有点呆。因此出任务时,岩胜总会不放心的安排其他人帮忙跟着照看下。
如今,恶鬼已然尽数消灭,不用再出任务的无一郎除去磨练剑术以外,最多的时间就是花在和哥哥一起玩耍上。
有一郎虽然每次都冷着脸和他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但也每次都纵容的与他玩上许久。
[有纪姐姐,]转过头的无一郎看见她与缘一,露出十分开心的笑容,[要来一起玩吗?这是羽根突,最近很流行的游戏。]
羽根突,又叫做板羽球,双方用羽子板互相打击毽子,没接住的一方就算输家,要被赢家用墨水画在脸上任意一处。
[不是现在才流行,笨蛋无一郎,]握着羽子板的有一郎口吻平淡,[都告诉你这是女孩子才会玩的游戏了,你只是以前没见过而已。]
[但是很好玩啊,]无一郎眨了眨眼,[有一郎脸上都快被我画满了。]
有一郎握着羽子板的手一抖,[…………]
糟糕,好想揍这个笨蛋一顿。
而笑着与兄弟俩打完招呼的有纪,再穿过一道院内的连廊后,就来到了岩胜目前居住的房间——他尚且能披着外袍坐起身,但比她刚回来时显得更虚弱。
有纪信守承诺,一直陪他迎来了生命彻底消逝的那刻。
[还有什么遗憾吗?]有纪问他。
[已经…没有了,]岩胜缓慢而平静的合上了眼,缘一与有纪分别握着他逐渐冰凉的的手,所延续下来的血脉后辈,也皆环绕于他的床前。
[我…或许就是为了体会到此时此刻的莫大幸福……才诞生于世的。]
[你值得的,岩胜,]有纪替他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水,轻声开口道。
[你值得这一切。]
遵照继国岩胜的意愿,他的葬礼并没有办得多么隆重,甚至可以用简单来形容。
继国缘一平时的表情本就十分寡淡,几乎很难看得出什么心理波动;但这次他时常会独自坐在长廊上,掌心摩挲着那截做工粗糙的短笛。
[不用担心,我没事。]在有纪也挨着他坐下来时,缘一先出声道。
[人的性命本就如长河星辰,在某一次的寂静吐息间,便会如耗尽的灯油般平淡熄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我不会为此感到悲伤,因为这天地间的生灵皆将汇聚于同一个终点。]
[到那时,我会再见到兄长的。]
有纪嗯了一声,[我是来与你道别的,缘一。]
[我知道,]他垂下眼,望着手中被时光浸得温润的竹笛,[有纪已经在这里待得足够久,是时候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有纪又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坐在他旁边的身体也没有挪动半分。
[我会想你的,]停顿片刻,缘一又开口问她。
[有纪也会想我吗?]
[会的,]有纪说。[我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