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去没多久, 在积雪尚未融化之时,有纪便拎起那个装有无惨猫的背包,和织田信长辞别了。
深冬的昼短夜长, 很适合她这样只能在夜晚赶路的情况——加上去京都的时候以为有紧急状况, 几乎是星夜兼程的赶路,而回来的心态变了,自然也并不着急。
不过自信[只要缘一不出手, 天地之间无敌手]的有纪, 来的时候也只是和岩胜他们打了声招呼, 并拒绝缘一的陪同, 让他安心在家, 与终于解开心结的兄长一起过个新年。
继国岩胜表面看起来对缘一是否会留下来一起过年这件事漠不关心, 但松姬偷偷告诉她, 岩胜私底下有让她多准备点甜味的食物呢。
在这个民智尚未开化、又逢连年战乱的时代, 食物的调味品实在很贫乏。别说辣椒和香料,连砂糖制作的工艺都完全没有, 基本都靠盐巴和醋,再就是食物本身的口味了。
甜味已经算是虽然稀少又昂贵的奢侈品, 但相对还算是比较容易获取的味道。无论是葛根、栗子还是蜜豆, 或者南瓜都会自带些许甘甜, 是完全不挑食的缘一也会无意识多吃两口的程度。
这次从织田信长那回来, 有纪也特意要了几包从东洋商人那里买来的金平糖, 打算带回去给缘一他们尝尝。
这几年, 岩胜的两个孩子也长大了,看起来沉稳许多, 磨练剑术时愈发向缘一和岩胜看齐——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逗起来比较活泼这点,有纪表示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前两年带雅一过来见了一次他的偶像织田信长, 那孩子可是都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掉眼泪呢。
虽然她在旁边哈哈哈笑得开心时,被委屈又控诉的看了好几眼就是了。
但总的来说,雅一确实有在履行当时面对她时作出的承诺——振作继国家。因此给小孩准备一点他应得的奖励,也不属于意料之外……
有纪发散的思绪一顿,连同停住的,还有原本悠闲迈出的脚步。
走在光滑松软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会传出去很远,回荡在死寂的树林间。此刻暗云密布,连透过枯枝洒下的月光也黯淡,这样危险而未知的黑暗环境,通常是绝对不会有人敢走夜路的。
然而,雪地上出现了意外的脚印。
在路的外侧,树干的后方,被新雪覆盖了大半,但仍旧留有浅淡的足迹。
有纪盯着那串并不凌乱的足迹,轻松的表情也逐渐化作凝重,微微皱起眉毛。
过了两个世界后,勉强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个脚印的主人纪律性很好,身手也相当利索,重心似乎略微偏右,左边身体有配重……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盗贼,就是——!
有纪骤然侧身,以毫厘之差躲过自高处向下劈斩而来的银白利刃;紧接着后仰至以手撑地,轻巧的翻身躲过侧面挥向她脖颈的刀光,也拉开些许距离。
“原来如此,是剑士啊,”她站直身体,神色恢复从容,左右扫了眼树林背后仍旧躲着的几位,“看这个有点熟悉的架势,你们是鬼杀队的?”
虽然她确实对袭击之类的可能事件几乎没有放在心上,但这几人的气味也相当淡……和呼吸法有关吗?还是经受过特别的训练?
看有纪似乎已经发现他们的身影,对方陆陆续续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去死吧,始祖鬼!”为首的那人握紧手中日轮刀,表情憎恶至极,“连继国缘一都被迷惑了吗,果然和他的那个哥哥一样,都是叛徒……!”
“看来你对我仇恨挺大,但我完全不认识你呢,真是抱歉。”有纪冷淡歪过脑袋,唇角没有半分笑意,“不过,我讨厌在我面前说那对兄弟坏话的家伙,你是在找揍吗。”
“该下地狱的是你…!!”把有纪当成鬼舞辻无惨的众位鬼杀队成员,脚步重重踏在雪面,毫不迟疑挥刀围攻了上去。
啧,大概是她赶来京都时太着急,导致行踪暴露,正好又被几年前见过她身形的鬼杀队成员认出来了吧。
不过,自从她用缘一的乌鸦向那个产屋敷的小主公报告过黑死牟——也就是继国岩胜的现今情况,并保证对方会与她一同将鬼舞辻无惨斩杀后,对方也意外体谅的表示了理解。
[我不会指责您的做法,]他在信中写道,[只要夙愿可成,无论是何种力量,我都希望能够借用。因此,今后也将诚恳的拜托您。]
只是这次来的几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看起来似乎不是来自主公的命令,而是出于自身判断的行动,因此也完全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柱级别的剑士——况且说到底,为了斩杀恶鬼而前赴后继、舍弃性命的人,哪怕思想执拗了些,或是对她产生了别的误会,她也不会当真杀了他们。
最多见一次揍一次罢了。
——轻描淡写的再度躲开一击挥斩,有纪面无表情想道。干脆把头发都剃秃,作为没认清实力差距就敢来挑衅的教训好了。
哪怕是一对多,这场以突袭作为开端的战斗也如猫戏老鼠般,有纪根本没有出半分力气,只凭速度便足以在这树与树之间辗转腾挪,一次又一次躲开复数的日轮刀。
甚至有空余在躲开攻势时,还把他们脑袋当做木鱼,屈指敲上几敲,把众人气得握紧刀,偏偏拿有纪毫无办法。
那个女人的一只手上竟然还始终拎着个包,到底是有多瞧不起他们……!
“好了,到此为止。传授给你们一个经验,在挑衅敌人前,头脑和情报永远是最重要的,盲目送命并不可取。”有纪在一根落满雪的枝干上站定,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以及,我并非你们在追寻的鬼,反而目标也别无二致。别认错了。”
“并非我们在追寻的鬼……?”其中一人出声问她,“你是在说,你并非那个始祖鬼吗?不可能,无论这股气息,还有这份压迫感……”
“有些渊源而已,就当做我也是被他算计的受害者之一吧。”有纪有些不耐努了努嘴,“我不是都去见你们主公了吗?现在也保持着联系,有疑问你们自己先去问他。”
“什么……?”
虽然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有纪懒得再去看地面上被她那番话惊得怔住的众位队员们,转身挑准方向,往另一根横在眼前的雪枝上跃去,打算继续赶路。
而她跃起又尚未落下,身形落在空中,正无处着力的那个空隙——
一根极长、灵巧而急迅的刺鞭,自最刁钻的角度向她袭来!
有纪几乎是靠下意识的本能侧过脑袋,躲开了这一记奇袭;但对方的刺鞭随即改变了方向,几乎是瞬间垂直下落,那份无往不摧的破坏力根本没费吹灰之力,就撕裂了有纪手中拎着的黑色背包,带走了其中之物。
原来对方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她背包里的无惨猫!
“……鬼舞辻无惨。”
一切异变的发生不过电光火石,有纪依旧是平安落在了那根雪枝上,但她此刻的表情,可完全称不上轻松了。
“是你这个胆小鬼啊,竟然会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纪神情冰冷的看着被捆紧四肢、抹布堵嘴的黑猫落在另一只手中——而那只手的主人站在另一株枯枝上,正穿着黑底暗纹的和服,微笑着的面孔上,有着与那只猫如出一辙的梅红色裂纹鬼瞳。
“为何不敢出现?”他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踏青,甚至语气极为写意的唤出了她的名字,“你与我的力量又有何分别,有纪?”
“我无法杀死自己,而你也同样。”
“……你连我的名字都知道,”有纪的目光落在那只黑猫身上,立即猜出了缘由,“还不惜暴露行踪,却又特意挑着继国缘一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来抢走这只没有人知道它真正身份的猫……你能与它心灵交流,哪怕隔着千山万水。”
顿了顿,有纪冷笑出声,指着自己耳朵上的旭日花札明示,口吻极尽嘲弄,“你也就敢在这里装腔作势了,鬼舞辻无惨。你怎么不去面对自己的天敌呢?”
“无礼而放肆,别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不死之身了,水川有纪。”对方神情也冷了下去,多少年未曾见到敢这样与自己说话的存在,使他的心情极坏,周身气息也隐隐暴动起来。
“同样的台词还你,”有纪讽刺道,“你以为你就是不死之身吗?不也畏惧着阳光?你这种极端无情的自我中心主义者最有趣了,连同你捉走的这只猫也如出一辙,简直令我想要发笑。”
她怎么可能没想明白,明明靠远程交流就足以达成所有的情报递送,这个世界的鬼舞辻无惨竟然还要特意来抢走无惨猫,那就只说明一件事,无惨猫在拿自己得知的原作剧情,以及这几年在她身边旁听所得到的一手资料——与他做交易,甚至可能是胁迫。
真可笑,连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鬼舞辻无惨的鬼瞳冷漠盯着她,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绷起,几乎在下一刻就要使出攻击:“……”
有纪垂手站在原地,面色从容,奔淌在血液里的力量同样在翻腾着积蓄。
“别太得意忘形,水川有纪。”最终,先打破凝固氛围的是鬼舞辻无惨,他以看死人的目光瞥过她,转身隐入了月色照耀不到的丛林间,“我会让你后悔今日说出口的一切。”
“而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有纪冷冷回道,“那只猫我正好嫌一直带着碍事,就送你了——但别忘记,我会连本带息讨回来的。”
连同你的份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