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纪大人, 下午好！”
随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的，是灶门家的门被打开，在裹挟着雪花的凛风里抬脚跨入玄关的, 身披焰纹羽织的少年。
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 就如同金赤交杂的发尾一般，燃烧着从未熄灭过的火焰。
“杏寿郎，你来啦。”有纪拿着书, 从一群孩子的环绕中抬起头, 对他露出微笑, “这次也提前来了呢。”
在过去的三百年里, 即使她如何尽力改变命运, 也存在着无法如愿的结局——例如, 加诸于产屋敷家代代男性的诅咒, 或是药石无医的疾病。
如同身体虚弱的炭治郎父亲灶门炭十郎一样, 杏寿郎的母亲炼狱瑠火，依旧在他年幼的时候便患病身亡, 使深爱着她的炼狱槙寿郎消沉萎靡，终日郁郁寡欢。
而这次的炼狱杏寿郎再决定拿起刀时, 有着熟悉炎之呼吸的缘一与岩胜教导, 进步远比只能靠三本指南独自专研的时候快上许多, 提前三年自父亲那继承到了象征炎柱的羽织, 也开始了护卫灶门家的任务。
“是！”炼狱杏寿郎朝她的方向靠近几步, 边单手稳稳接住朝他扑来的祢豆子, “任务清单里的鬼已被尽数斩杀，便抓紧时间赶来了！”
“杏寿郎哥哥！”祢豆子很开心喊了一声。从小开始, 家里就有轮流过来保护他们的哥哥姐姐们，但她最喜欢这个像火一样温暖的大哥哥。
“嗯！祢豆子, 今天也很有精神！”炼狱杏寿郎弯腰摸了摸她脑袋，将怀里早已准备好的金平糖递给她，“记得分给其他人哦！”
“哇，谢谢杏寿郎哥哥！”还在有纪身边的其余灶门孩子立刻也围了上去，欢呼雀跃分着美味的糖果。
望着等那些孩子开心跑到屋外的院里去玩耍后，炼狱杏寿郎才转过视线，始终维持微笑的面容也变得严肃。
“这是给缘一大人准备的新刀，”除了腰间的佩刀外，他将手中握着的另一把刀交给有纪，“等下次轮到缘一大人过来时，请帮忙转交给他。”
“是因为上次听缘一说他的刀有些变钝了吗……耀哉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也请替我向他转达真挚的谢意。”有纪拔出那把崭新的日轮刀，赞叹般仔细打量了片刻。
眼下正在附近城镇出任务的缘一要再过段时间才会回来，有纪随手将刀别在腰间，抬眼再看向杏寿郎时，原本温和的表情也极为严肃，“现况如何，杏寿郎？”
“他很狡猾。”炼狱杏寿郎开口，“只疯狂的在各地制造鬼，但本身并不露面…哪怕能够活捉可以沟通的鬼，也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鬼舞辻无惨的任何相关情报。”
“但为了对付那些鬼，队员们……伤亡巨大。”
“………”缄默片刻，有纪低声说道，“这就是他的阳谋。没有任何成本地制造大量的鬼，他根本不需要在意是高阶或低阶，因为几乎都是普通人无法对付的生物，只有日轮刀与阳光才能消灭它们。”
“而经过三百年的和平，没有战争也没有恶鬼，哪怕我们始终保持着呼吸法与剑技的传承，剑士对上鬼的实战经验也近乎为零……为了尽量减少伤亡的消灭一只鬼，我们每次都需要出动更多的人手。”
尤其是眼下这个状况，要想培养出拥有柱级别实力的剑士的话，几乎只能纯靠个人在战斗上的天赋了——即便如此，能成为柱也最少得两年，而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五年时间。
也就是说在这一年内，他们根本来不及、也没有办法培养更多的柱。
有纪不得不承认鬼舞辻无惨的这一招很高明，是顺应了漫长时代变化的，人力所不能逆转的僵局。
因此，哪怕知道他趁机偷袭的概率很高，缘一和岩胜都得时不时前往周边出任务，但始终保证自己能在战况一起，立刻以不延误局势的时间内赶回来——为此，同样拥有鬼王力量的有纪必须守在灶门家，绝不离开半步。
毕竟一旦直面鬼舞辻无惨，只有她能拖延足够的时间，直到缘一和岩胜赶回来。
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鬼舞辻无惨在这三个月内只是不停的制造鬼，自己却完全没有动静。
似乎是看到有纪沉思的表情有些忧虑，重新露出笑容的炼狱杏寿郎出声道，“不必担心，有纪大人！我虽战斗能力尚且不足，但愿以此身，为您焚尽荆棘，辟出一条通往胜利的坦途！”
有纪怔住了。
她望着杏寿郎，能看到他身后尚未关拢的门外，夕阳正巧落尽，逐渐变大的雪覆盖了土地，在尚未黯淡的光线下泛着清浅的银辉。
有纪忽然想起来记忆中的那幕场景。
“杏寿郎，你……”她刚开口想问什么，却在骤然袭来的气息中戛然而止，与炼狱杏寿郎同时扭头望向屋外。
有大量的鬼在往这边过来，数量非常、非常的多！
没想到为了防止鬼抱团而一贯禁止它们成群结队行动的鬼舞辻无惨，竟然会集结这么多鬼来袭击灶门家！
他也学聪明了啊！
“警戒！”神色凝重的有纪霍然起身往外走，“通知附近所有剑士，即刻赶来此处！”
在一旁待命的几只乌鸦随即振翅而飞，将急讯散播出去。
“竹雄！茂！六太！花子！”正在准备晚饭的葵枝立刻放下菜刀，呼唤着自己的几个孩子，“祢豆子！炭治郎！快进来！”
有纪与杏寿郎极度戒备的站在门口，亲眼见到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跑进屋内才能安心，“等下，炭治郎没在。”——她问最后进来的祢豆子，“祢豆子，炭治郎呢？”
“啊，哥哥的话，刚才说看到妈妈做饭用的柴火有些不够了，”祢豆子指着右手边的树林，“想趁着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去附近砍一些，很快就回来。”
“糟糕了，现在是深冬，夜晚来到的时间会逐渐变快，加上雪天影响，炭治郎没能及时在有太阳的时候赶回来……”有纪眉头紧皱，“得去接他。”
“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炼狱杏寿郎单手扶着腰间的佩刀，转过身，朝向祢豆子所指的方位，“我去接炭治郎回来。”
“那就有劳你……不，等等！”有纪目光笔直望向那个被纷扬飞雪挡住视野的方向，刚要说出的话卡在中途，转而以比方才更急迫的语气开口，眼神冷厉至极，“我感知到鬼舞辻无惨的气息了，同样在那个方向，有稍许偏移……他的目标是炭治郎！”
是啊，就是这样，哪怕不是在无限城决战的时间点，但传承了火之神神乐的灶门炭治郎，可是有着比祢豆子更具备不怕阳光的可能性，知晓这一点的鬼舞辻无惨，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什么？”没有遭遇过无惨、并不熟悉对方气息的炼狱杏寿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声东击西…！”
“看来他同样一直在暗地里注视着这边的动静，才能在这转瞬之间就发动袭击……”有纪同样一步跨出门外，“乌鸦已经去叫缘一了，我只需要拖住一会儿就足够。”
正好驻守在周围戒备的剑士们也赶过来了，挡住那些鬼一时半刻是没问题的，只要鬼舞辻无惨一死，那些鬼也会跟着死去。
重点在鬼舞辻无惨！
发尾扬起，体内沉寂许久的血逐渐涌动、沸腾，普通的黑眸也瞬息化作裂纹鬼目，驱使着鬼王力量的有纪与使用炎之呼吸的炼狱杏寿郎，宛如拖尾的流星划过夜空，坠向无惨所在的方位。
卷起飘雪的风暴变得更大了，如果就这么冲入树林，视野会降低到看不清远处的程度，但没关系，只要那股熟稔的气息还在，她就不可能辨认错方向。
“离他很近了，杏寿郎！”有纪高声道，“进去树林后不用拐弯，就在前方……”
下一刻，她几乎是整个人扑倒在了松软的雪地里，仿佛是扭动的发条转尽圈数后，乐曲骤然止住的八音盒。
“！！”急奔中的炼狱杏寿郎顿时刹住脚步，转过来跑向她，“有纪大人，您怎么了！”
“…………”有纪近乎狼狈的趴在雪地里，只面无表情抬起头，“被摆了一道。”
“我的力量消失了，鬼舞辻无惨竟然一直忍耐到现在，才吞噬掉了那只猫。”
“猫？”炼狱杏寿郎讶异睁大眼睛，“难道有纪大人的力量…”
“是的，”有纪看向他。炼狱杏寿郎发现她方才显现的梅红色鬼目，又逐渐化作普通状态下的黑色，“这三百年内都无事发生，我只能赌那只猫已经死了，并且他的死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但我赌输了。”
“我变回了人类，杏寿郎。”
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
有纪不想去佩服鬼舞辻无惨极其能忍的耐性，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有备而来、环环相扣的计谋……非常成功。
“我猜，他甚至想同时将缘一和岩胜也干掉……始祖鬼的我和人类的我，可以看做不同的个体，”有纪五指攥紧了掌下的雪，“一旦身为始祖鬼的我不存在，被变成鬼的缘一和岩胜有很大可能，也会随之死去……”
“……”炼狱杏寿郎深吸口气，“那么…缘一大人和岩胜大人现在……”
“他们不会有事的，”有纪摇头，“我也不是毫无准备，能变回人的药剂一直都有让他们随身携带，一旦察觉不妙，立刻使用。”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
最关键的一点。
她的指尖冰冷至极，那股麻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流入心脏，将它死死拖拽着，沉入填满不详预感的泥淖里。
缘一和岩胜赶回来还需要时间，但她没办法去完成拖延鬼舞辻无惨的任务了。
那就意味着，鬼舞辻无惨将得到他想要的目标，蜕变成毫无弱点的完美生物。
“嗯，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炼狱杏寿郎开口，语气平和而坚定。
握紧刀的他，重新将面朝的方向转为那片枯林，背对有纪，“我会去接炭治郎回来。”
“……”有纪张了张口，声音发颤，“你会死的，杏寿郎。”
所以才会变成猫，所以才会出现在她的咖啡馆……
“无须在意我的死，有纪大人。”炼狱杏寿郎微笑道，并没有回头。
“身为强者，保护弱者是理所应当之事。我这就去了。”
即使时空轮转变换，过往经历也早已不同，他却再度说出了这句话。
宛若交叠的场景，有纪望着他赤金火焰的羽织飘扬，独自远去的背影——即使咬紧牙关，大颗的泪珠仍滑落面颊，悄无声息的落进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