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纪又抱着暖水袋在沙发窝了会。
笃笃。
门框被指节轻轻敲了两下, 她抬眼望去,是降谷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珊瑚绒毛毯, 一看就很暖和。
“谈得如何?”
他走了过来, 将手里的毛毯披在有纪身上。
“来得快,走得也快。”有纪嘟哝着,始终藏起来的手从热水袋里抽了出来——将始终握在掌中的那把手|枪, 交还给降谷零。
她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就仓促来迎接那位杀神呢。
“最坏的结果没出现, ”有纪说, “我还挺遗憾的。”
“他应该只是来试探一下。”窗外仍有大雪纷纷, 降谷零去给她泡了杯安神的热茶, “何况这里毕竟是你的大本营, 直接动手的可能性不高。”
“看我会不会找理由避而不见吗……”有纪捧着茶杯笑了声, “我怎么可能会心虚。”
如果是刚带着杰那会,或许会因为微表情而露馅。但如今的她怎么说也已经有过把羂索那群反派耍得彻底、将整个咒术界都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履历, 琴酒这点还在自然人范围内的杀气与突如其来的上门刺探,还不至于把她吓出马脚。
简而言之, 练级完毕的她拥有了厚脸皮加大心脏。
“我那个关于皮斯克的借口漏洞百出, 他一定会去查的, ”有纪沉吟道, “他们很快会发现警视厅那边查不到相关资料, 进而将视线放到我和你所在的警察厅, 乃至零组……并且,由于这次的探查很棘手, 十有八九是组织里易容术最好的……”
“贝尔摩德?”降谷零适时接话。
“没错。”有纪抬起头,“现在, 就看谁动作快了。”
在琴酒披着雪花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的转天,降谷零就收到了另一个任务的邮件。
毕竟暗杀吞口重彦的任务已经完成,有纪对他的卧底观察也结束了,降谷零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通常给成员的任务,都是直接通过邮件联络,有需要协作的临时搭档就顺便在里面知会一声,让他们各自联系,只看结果,不问手段。
意思是,除非搭档是琴酒本人,否则很少会有琴酒当面派发任务的情况。他是组织的Top killer,又不是组织的HR。
于是这次,是降谷零离开泥惨会总部回自己的安全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接到的琴酒电话。
“波本。”对方的声音透过听筒,略显失真,但丝毫不隐藏那份冷漠下暗藏的杀伐果决,连寒暄也懒得敷衍一下,“告诉我关于吞口重彦任务的完成细节,尤其是皮斯克的死因。”
“细节?”降谷零用略显惊讶的口吻回答道,“我以为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类型。”
电话对面只回了一声威胁意味十足的冷笑。
降谷零眯了眯紫灰色的眼睛。
“好吧,”他开口,“既然你难得有兴致想听。”
降谷零将有纪和皮斯克初次会面那天的情况事无巨细描述了一遍,只将最后的结果由招安二人变为他从远处击落吊灯,压死了那位政治家,而原本以为会以意外事件处理的警察,却因为在现场发现切口异常的链环,开始怀疑这是谋杀案件——于是那位利蕾特竟然赶在警察查出真相前,直接先行一步射杀了去上厕所的皮斯克,作出他是畏罪自杀的假象。
“…你的意思是,皮斯克并没有险些暴露出组织,而是利蕾特为了将这起谋杀尽快平息下去,索性杀了皮斯克,再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只能听见琴酒的语气沉沉,分辨不出喜怒。
“是。”降谷零肯定道,“相当果断,异常的心狠手辣,但判断极其准确,警察很快就结了这次险些要闹大的事件,”——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我猜公安后面也有插手,否则报道不会被篡改成现在公布出来的模样。”
比起昨晚有纪那疑点重重的解释,这次琴酒听到的,才是更为通顺且合理的逻辑链条。
难道她是担心BOSS怪罪,因此借口说皮斯克险些暴露出组织?琴酒暗自思忖。不,根据波本的描述,以及他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她的行事风格属于看似出其不意,却又能精准抓住人的心理盲点,以最小的代价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啧,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敢当着他的面撒谎,真是彻底被小瞧了啊。尼古丁燃烧起的烟雾浮散,他露出笑容,就像顶级猎人终于找到了森林里那只最狡猾的狐狸的踪迹。
“伏特加,”琴酒捂住手机的麦克风部分,命令道,“事不宜迟,让贝尔摩德从最早放出皮斯克和吞口重彦新闻的报社查起,就查他们获取那则新闻的来源,再一级一级往上推。”
“不管波本和利蕾特谁说的是真话,但那两个人的死因被篡改,一定是有人授意。”他说,“就从那里开始着手,仔细点。”
伏特加点了点头,当即下车去联系贝尔摩德。
琴酒挪开挡住麦克风的手掌,和波本的通话还在继续。
“很有趣的回答,”他终于开口,“但和利蕾特给我的版本不同。你打算如何解释?”
过了一秒,波本才语气平淡的回答他,“我所说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情况。至于利蕾特是如何和你讲述她的版本,我并不关心。”
“不关心?”琴酒意味不明笑了笑,“她对你可是喜欢得很,甚至还想多养你这一只狗。”
波本那边半晌没有传来回音,看起来被冒犯得彻底。
如果能面对面,或许能欣赏到他那副被侮辱下显出怒意,又极力克制的表情——作为组织的新进成员,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崭露头角,晋升到组织干部的人,没有哪个是能力差的。
而能力顶尖且混黑的人,绝大部分都有很强的自尊心。也就是俗话说的,[面子]。
琴酒这样说,显然是不打算让他和有纪维持哪怕是表面上的平和关系了。
“……是吗。”终于有所回应的波本没有泄露自己的半分情绪,“我不觉得她能做到。”
“她怀疑你是老鼠,”琴酒搭在车窗的指间夹着未燃尽的烟,向后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这次只是把你叫过去观察,等有更确切的证据,大概就能得偿所愿啊。”
波本冷冰冰呵了声,“那就让她去找好了。”
琴酒掸了掸烟灰,“你可以回忆一下,”——他慢吞吞开口道,“这段和利蕾特待在一起的时间内,她是否有什么可疑的行为。”
“你是打算让我反过来指认她是卧底吗,”波本回道,“那我会说比起怀疑利蕾特,我更愿意相信莱伊是卧底。”
捏着电话的琴酒:……?
你们三个是有什么毛病吗,一个指认一个,给我形成闭环?
都打算借我的手来铲除异己?
莱伊和波本在组织里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似乎还在暗地里较劲,互相竞争——这种传闻他早已听说,没想到波本竟然敢利用到他头上了!
“…为什么?”他口吻冷得要命,透出敢耍我玩就要你命的危险气息,“给我个理由。”
“还记得追杀暴露身份的苏格兰那天吗?”电话那头的降谷零放在腿上的手紧攥成拳,指节发白,说出口的语气依旧平稳,“当时,我也收到了命令,只是在赶到现场的时候,晚了一步。”
“只看到持枪的莱伊,与被子弹击中心脏的苏格兰尸体。”
“所以?”
“但是我发现他的右手沾满鲜血,但拇指与手背上却没有血迹——苏格兰是自杀的,甚至是用他的枪。”
“…你怀疑是莱伊把枪主动给他的?”琴酒沉吟片刻。
“是。”降谷零低低说道,“以莱伊的身手,持枪追杀还能在杀掉苏格兰前被对方抢到枪自尽,这种事说出口,谁都不会相信吧。”
“而我猜当时他们已经在商量帮助苏格兰如何脱身……只是我的到来成为了意外,导致苏格兰不得不抢在我发现前自尽,以此来假装是被莱伊杀的,同时也可以保证他的身份不被暴露。”
听起来确实值得怀疑。
——前提是,波本所说都是真的。
琴酒指尖点了点,没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转而和波本提起之前莱伊和他透露利蕾特试图招揽过他和波本的事情,“朗姆说过你脑子好使,观察力和洞察力也相当强,很适合干情报。来分析一下?”
“…我并没有和利蕾特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因此并不确定他和利蕾特的这段对话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电话那边沉寂片刻,似乎整理清楚了思绪后的波本才开口,“但我可以肯定的说,利蕾特并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话。”
“因为没有证据,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吧。”波本说,“莱伊可能是意外发现在日本公安卧底的利蕾特,所以打算在利蕾特还没发现他的卧底身份之前,先下手为强,通过将利蕾特指控为卧底,借组织的手除掉她——这样,就可以保全自己的身份。”
琴酒:“……”
他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下舌,“我知道了,继续你的任务。”——话音未落,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不想再多扯一个字。
早就联络完贝尔摩德的伏特加,发现终于和波本打完电话的自家大哥,情绪已经显而易见的处于濒临暴躁的边缘,倒是吓了一跳。
“莫非利蕾特真的是卧底……?”
如果可以,管他们是不是老鼠,琴酒真想把这三人挨个直接枪|毙,省得在这里给他唧唧歪歪地猜忌些有的没的。
但这三个,不是深得那位先生欣赏,就是被朗姆十分看中。
他压抑着怒气,做了个手势示意伏特加保持安静,边拨通另一个号码——七つの子的旋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响起。
“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