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棠身体在陆应淮怀里变冷的那一瞬开始,陆应淮好像也跟着一起死掉了。
他抱着江棠轻飘飘的身躯一刻都不舍得撒手,灵魂里透出腐朽的痛意。
江棠似乎比一年前更瘦了,那件原本还算合身的白毛衣穿在他身上都咣荡。
子弹穿透身体有多痛,抽干信息素有多痛,剜下腺体有多痛,别的omega破点皮都要哭,他的小omega硬是一声“疼”都没喊过。
陆应淮握着一个从江棠身上掉落的沾着血的毛绒小狗挂件在阳台坐了一个晚上。
一年前陆丹臣抢夺陆家家产,把他关进地下室时,那是陆应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低头求人。
他只求陆丹臣放过江棠,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江棠都是无辜的。陆丹臣答应了,可江棠没走。
不仅没走,江棠还成了陆丹臣的人。
所有人都把江棠当成“叛徒”,包括陆应淮。
江棠那时候才十九岁,一个人背着所有人的误解去走一条不归路。为了赢得陆丹臣的信任,江棠为他挡过两颗子弹。其中一颗贯穿了江棠右手的手腕。
而这些真相都是方慕告诉陆应淮的。如果不是自己意外暴露,江棠根本没打算再把任何人扯进这件事里。
他至死都没有为自己的“叛变”辩解过哪怕半句。
陆应淮一直以为江棠不喜欢他。
可现在他宁愿江棠没有喜欢他,宁愿江棠真的是陆丹臣的人,他宁愿江棠杀了他,也好过他明明看见了江棠眼中的不舍,却不能留住他。
江棠还那么年轻,他才二十岁。
第二天就是江棠的葬礼,陆应淮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灰白,永远笔直挺拔的身姿也伛偻起来。
乌云翻滚,狂风怒吼,暴雨倾盆,连空气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说是葬礼,其实从火化到下葬都只有陆应淮几个相熟的朋友参加,江家人连个鬼影都没出现。
所有人离开之后,陆应淮在墓碑前神情恍惚地淋了一整夜的雨,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囚禁自己一年多的地下室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昏沉的印象里他回过一次家,急切地推开主卧的门,却一点江棠的信息素都感觉不到。
他只能来到这里。
黯淡的光线下,他一眼就看见被瞥在地上的旧针管。
陆应淮踉跄地扑过去,像个瘾君子似的捡起来放到鼻边。干涸的血液里面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江棠的信息素。
江棠的信息素是冰凌花。而冰凌花的花语是,无私、勇敢的爱。
清甜的花香惹得陆应淮心颤,让他无比沉迷留恋的同时却根本无法填补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
陆应淮扭头看着发霉的墙角,草垫还在那里,又脏又乱还沾着血,原本困住他的铁铐被撇在一边。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下。
只要坐在这里就好了,江棠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的。
在他把自己的脚铐住后,想要把手也按原样铐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江棠好像喜欢被他抱着。
手不能铐起来,等江棠来了要抱抱他的。
头顶的灯泡闪了两下,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陆应淮坐在黑暗里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他几次听到了轮椅滚动的声音,心里涌上欣喜,在屏息等待中发现那声音又没了。
就这么不吃不喝地呆了四五天,江棠一次都没来过。
那个针管里已经没有江棠的味道了,陆应淮又想起他身体里面有的。
江棠不是把信息素给他了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江棠用过的刀片,狠狠扎向后颈。
剧痛伴随着信息素流失带来的眩晕和呼吸困难将他席卷,陆应淮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原来有这么痛苦,S级Alpha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Omega却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
刀尖陷入皮肤,猩红刺眼的鲜血从苍白纤细的后颈飞飙出来。
“江棠!!!”陆应淮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擂鼓般剧烈,让他心悸得想吐。耳边拉出悠长的轰鸣声,冷杉的气味瞬间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开。
“阿淮,怎么了?”时非承靠了过来,他的左耳里塞着无线通讯器,手里握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陆应淮看了看自己,也是一身战术服,上衣敞开,腹部潦草地缠了几圈绷带,血迹从右侧渗出来。
“什么任务?”
“天财集团二公子被绑架。”时非承回答,陆应淮刚才掩护他们进来时受了伤,短暂昏迷了一会儿,出现暂时失忆是正常的。
陆应淮心脏重重一跳。
这明明是两年前的任务。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果然。
一股滚烫的力量迅速席卷他的全身,他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但他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后面交给你们,我请个假。”
这任务最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后续没什么难度,随便两个Alpha就可以轻松搞定,何况他们现在有四五个A级Alpha在这里。
时非承讶然挑眉:“你个工作狂也有请假的时候?我以为你恨不得烂在队里。”
陆应淮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还下着雨,他手撑着窗台轻巧地翻出去,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
右耳的通讯器里传来时非承的声音:“记得去医院处理伤口。”
去个见鬼的医院。
意识到自己重生了,陆应淮只有一个念头——他极其迫切地想见到江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