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巧妙的名字。
“惜”可以是“珍惜”“爱惜”“怜惜”,“慕”可以是“爱慕”,也可以是方慕。
陆惜慕,这名字吐露陆清优的心声——他会好好对待方慕,爱护他珍惜他,承认但不介意他的过往,如同接受最好的方慕那样接受他的伤口。
另一方面,“陆”既可以指代陆清优,又可以指代陆惜慕本人,是提醒孩子也要珍惜爱护方慕。
一个名字寄托着“爷俩儿”一生的目标,就是对方慕好。
方慕被陆清优牵着的手颤了一下,然后挣脱了。
他转过头,尽量自然地抬手,悄悄抹掉眼角的湿润。
他知道陆清优起这个名字绝对不是为了搪塞方希,他是认真的,他想要接下自己这个大.麻烦和肚子里的小麻烦。
方慕从不知道人可以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
明明越高阶的Alpha掌控欲越强,基本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可能性。
说不动容是假的。细节之处可以窥见真心。
方慕有生殖腔这事是大学时期检查出来的,他接受良好。
后来和田修“爱”得轰轰烈烈之时,他也曾问过,如果有了孩子,田修会取什么样的名字。
彼时田修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看书,闻言在书页上瞥见一个“乐”字,随口道:“叫田乐吧,可以读lè,也可以读yuè,总之希望我们的孩子快快乐乐。”
倒也不是说田乐这名字不好。
寓意挺好的,可惜是田修随便取的,根本没用真心。
当时方慕就站在沙发后面,亲眼看着田修的手指从书页上划过,像是想要随机找个能当名字的字。
田修不在乎孩子是不是快快乐乐,他显然只想先把莫名其妙提这茬的方慕糊弄过去。
孕期人心思敏感,情绪也不稳定,方慕自始至终都坚强得不行,这会儿却无法抑制地难过起来。
“你们聊着,我去找医生。”方慕强撑着最后一分冷静,没等陆清优回应就出了病房。
他朝着走廊另一头疾步走去,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看到有人拐进了走廊的洗手间,他没办法,看了一眼身侧的病房没有插病患卡判断里面没人,推了门就进去。
正一起吃早餐的陆应淮小两口:……
好在陆应淮已经吃完了,他把江棠从自己身上抱回床上,很有眼力见儿:“我回避一下。”
方慕现在不仅难过,还想死。
总让前上司看到自己狼狈得不行的样子,方慕就算在各种社交场合再游刃有余也要自闭了。
怔在门边纠结是上吊比较好,还是用上吊绳勒死前上司比较好,就听前上司夫人温声道:“阿慕?”
温润的嗓音带着纯净的通透感,方慕一瞬原谅了一切。
没等他朝着江棠走去,江棠就主动过来,轻而坚决地把方慕的身体按向自己,安抚地拍了拍:“没关系,哭吧。”
眼泪夺眶而出时方慕分心在想,江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很快他就顾不上想别的。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方慕隐忍的哭泣声,和江棠偶尔拍抚他后背的声音。
之前担心方希,方慕都是等方希睡了躲到洗手间哭一会儿,但心里有事惦记自然不能哭个痛快。
这一次方慕算是把自己心中积压的痛苦狠狠发泄了一次。
哭到最后他眼前发黑,但被江棠稳稳撑住。
不得不说,江棠真的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坐下缓了一会儿,方慕才说:“他取的那个名字,我是真的喜欢。”
江棠已经从陆应淮那里得知陆清优的想法了,但他无法告知方慕。
“阿慕,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他?”
方慕眼神空洞,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他有一个真的能叫陆惜慕的宝宝就好了。
方慕最近身心俱疲,他懒得思考自己对这个孩子的看法。
因为他知道,他只有留下孩子这一条路能走。如果现在把孩子打掉,他就没法照顾方希了。
孩子是无辜的,却也不是方慕想要的。
之前和田修说好了不能进入生殖腔,是田修易感期失控,事后方慕紧急避孕,但显然没有成功。
“或许你可以试试接受他呢?”
陆清优想要敲门的手顿住了,他想等等方慕的回答。
病房里静了两秒,方慕摇头:“我没办法接受。”
过不了心上那一关。
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让陆清优替别人养孩子。
二十二岁,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他身上?
门外的陆清优眼里划过自嘲,他曲起手指敲敲门:“慕哥,嫂子,你们在吗?”
方慕一惊,他直觉刚才的话被陆清优听见了。
那他……
方慕发觉自己第一反应竟是陆清优会不会误会。
他,方慕,终于变成以前让他瞧不起的那类人了。
既要又要,又当又立。
病房门一开,陆清优正对上方慕哭肿的眼睛,他心里一窒,下意识想要抬手触摸,但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动作。
慕哥不愿意接受他,那他就不该做一些过于逾矩的动作。
他爱方慕,所以不该让方慕为难。
陆清优退开半步,温声道:“小希要去前面楼做检查,需要两个人陪着,我来叫你。”
方慕下意识按按心口,那里太堵了。
他不该埋怨命运,可是……如果他没和田修结婚就好了。
方慕认清了。
他对陆清优是有心动的。可惜这心思太龌龊,无法拿到阳光下曝晒。
就这样吧,方慕告诫自己,别再有不该有的想法。
他俩离开后,江棠走到窗边,给一个号码发去消息。
对方很快就回了话。
“温轻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应淮念着江棠手机上的名字,有些吃醋地问,“谁啊?”
“我认识的一个……”江棠依赖地往后一靠,后背贴上陆应淮的胸膛,暖烘烘的感觉让他舒坦得微微眯起眼,“我记得他是研究腺体的……唔……”
话没说完,陆应淮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乖宝,晚上睡着了还要摸摸哥哥腹肌,醒了就开始找别的男人聊天了?”
江棠本来就喜欢被亲亲,这会儿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脑子突然短路了一样:“他也可以是女的。”
江棠把手机放下,转身勾住陆应淮的脖子,气势汹汹地回吻过去,手手不老实地伸进陆应淮衣服里,然后清醒状态下摸摸腹肌。
这吻逐渐变了味儿,江棠被抱到窗台上,脑袋极力往后仰,纤长的脖子白皙脆弱,喉结艰难滑动,像是在死死压抑某种快感。
裤子挂在他的脚踝上要掉不掉。
……
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江棠完全不想动弹,在陆应淮怀里窝成一小团,闭着眼睛昏昏欲睡:“那个温轻宇……他以前找我做过防火墙……”
温轻宇是搞医疗科研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腺体生物学。
他们的资料库曾经被别人黑进去过,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找了他这么个无名小卒来试试。
江棠连夜把被盗走的数据改了,最终除了请江棠的费用,他们科研机构没有任何损失。
江棠给他们的资料库层层加密,之后又受到几次攻击,别说进入资料库了,还没攻到一半就被江棠写的程序把底裤都套出来了。
当初提议让他试试的人就是温轻宇,之后他们又有过几次的合作,甚至那个经常需要被“救命”的老板也是温轻宇介绍的。
如果当时资料库数据不被更改,他们近几年的心血就都毁了,温轻宇一直说他欠江棠一个人情。
江棠不善于和别人建立关系,也从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早上听说了陆清优那个计划,他想着问问温轻宇是否可行。
温轻宇回了一条链接,点开是篇论文。论文主题就是AO同信息素之间的治疗作用。
陆应淮一目十行地看完,里面把原理和几种中和方式都写得很完整,但无一例外都需要破坏腺体。
而腺体是脆弱的,一旦造成伤害就不可逆转。
温轻宇还发来一条消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讲,能帮我都帮。」
陆应淮抱着犯困的江棠回复:「好,谢谢。」
还没发送,江棠说:“不对,我不说谢谢的。”
陆应淮又把“谢谢”和标点符号删了点下发送,随口问:“为什么?”
他倒不在乎这个,只是想起曾经的江棠一口一个“谢谢陆先生”,礼貌到让人心疼,就觉得江棠似乎是把礼貌用语挂在嘴边的人。
“要高冷。”
他也就是被陆应淮带回家之后才渐渐发生改变的,以前的他都不用刻意维持“高冷”,他本身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的。
能一个字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说两个字。
他戒心很重,与其树立一个懂礼貌讲文明的人设,不如平等对所有人冷淡。
反正不能跟个学生似的,让人觉得他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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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检查的路上,方希还在夸陆惜慕这个名字好。
方慕冷不丁说:“孩子和我姓。”
方希下意识看了眼陆清优的脸色,后者神情如常,温柔道:“都听慕哥的。”
见他没有介意,方希想想道:“叫方惜……”
似乎加哪个字都不好听。
陆清优没看方慕,温声道:“叫方锦。”
“方”有“正直”之意。
锦字寓意美好。
既然方慕想要撇清他和孩子的关系,那他也不强求。
他希望那个孩子正直善良,不会辜负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