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尽量挑没人的路,以交规之内的最快速度行驶,好在十几分钟后,放在副驾驶的手机又有了动静。
江棠瞥了一眼屏幕,谢逸思坐在地上,掌根按着太阳穴:“没事了小棠,缓过来了……”
他嗓音很温柔,带着歉意:“吓到你了吧?别着急,我好些了,桌子上有糖,你开车注意安全。”
江棠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好。”
正说着,谢逸思那边的门被敲响了,谢逸思扬声问:“谁啊?”
他扶着旁边的矮凳缓慢起身,身体踉跄了下。
“谢先生,外卖给你放门口了。”
江棠手机上弹出外卖已送达的消息:“我点的饮料和巧克力,你先缓一会儿,外卖放门口就行,我到了再拿进去。”
谢逸思手边有糖就没必要费力去开门了。
谢逸思挪到沙发上半躺着:“手机快没电了,没劲儿去拿充电器,等会可能就关机了,你不用担心。”
“好,休息会儿吧。”
江棠不知道谢逸思原本就是这种性格,还是跟陆不凡在一起的五年才变成这样的,他好像很怕给别人添麻烦,很怕让别人担忧。
被爱着的人是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
他有些恍神,耳畔似乎有个很熟悉的声音一直说“没事的”“没关系”“不疼”“不要担心”。
他分辨了一下,竟是他自己的嗓音。似乎他在什么时候把这些话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说到他真的以为自己不疼了。
他又想起这些话,其实是以前的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过去也曾有段时光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
视频电话几分钟后就因为谢逸思手机没电关机而自动挂断了。
烈日下越近市郊车辆就越少,这半天只有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洒水车经过。
洒水车慢悠悠驶过,高压的水柱朝着两边喷射,黑车被水柱冲起的沙土砸得噼啪响,司机降下车窗骂了句脏话。
被浇透的柏油路很快又被烘干。
江棠拐过最后一个弯,把车停在谢逸思租住的房子楼下。
这是个旧城改造的小区,有些年头了,楼体的彩漆早已在风吹雨淋下斑驳褪色。小区连个门都没有,沿街的店铺都关着门,店铺的招牌和卷帘门上的对联被晒得发白。
看上去没有多少人住,比市区安静许多。
所以租金便宜。
这附近有些零散小摊和生意无几的小店,天太热了,摊子上跟店门口都见不着人。
车门刚打开,闷热的空气便涌进来。
江棠下了车,关车门的一瞬顿了下,从车上的储物箱里拿出手枪。
谢逸思租住的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江棠往上走的时候注意到楼道台阶上一层灰,还不时有几张糖纸之类的小垃圾,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
台阶上印出纷乱的脚印。
整栋楼都很安静,只有江棠上楼的脚步声。
六楼有两户,谢逸思家在东户,是601室。
门把手上还挂着江棠叫的外卖。
江棠把外卖取下来拎在手中,另一手敲门。
没有人应。
睡着了吗?
谢逸思手机没电了,无法联系,只能敲门。
江棠又重重敲了两下门:“谢哥?”
这种老房子隔音并不好,里面有人走动外面是听得见的,可江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的手不由得握紧了那外卖,余光瞥到地上有些不对劲。
江棠退开一步看了看。
地面上有一块放过东西的痕迹。
还比较新,像是什么东西放在那里刚刚被拿走。
江棠看向手中的外卖。
眸色一沉。
“谢哥!”江棠最后一次扬声道,“谢哥?”
里面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江棠不再耽搁,右脚抬起狠狠踹向谢逸思的家门。
他想起电话里听到外卖员说“外卖放门口了”。
如果挂在门上,以这边人的生活语言习惯,他们往往会说“外卖给你挂门把上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为了省事会说成放门口了。
但门边那个痕迹和外卖袋的底部大小吻合,只有这一种可能——外卖本来是放在门口地上的,有人嫌它碍事就把它挂到了门把上。
“咚”一声巨响,江棠小腿被震得发麻。
他咬咬牙,又连续踹了几脚。
那门是铁包木的,中间是空心,看似牢不可破,可人在焦急之下迸发的力气是比平常大的,加上那门也比较老旧,江棠用足了力气七八下就把门踹开了。
门板和门框整个分开,直直砸向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引得隔壁和楼下的邻居开门查看。
江棠顾不上理会他们,进门就发现沙发位置不对。
谢逸思是很仔细的人,沙发摆放位置是固定的。
而现在,沙发似乎被挪开过又被人欲盖弥彰地挪了回来。
对方显然没有谢逸思那么注重细节,沙发脚和地板的缝隙没有对齐。
茶几也是,像被人草草挪回原位一样。
谢逸思被人带走了。
这次的人和上一次的是一伙的吗?
江棠从抽屉里找出谢逸思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贵重物品了。
刚巧陆不凡的电话打了过来:“小棠?出什么事了,我看见……”
“陆叔,谢哥出事了。”江棠简洁地叙述了一遍情况。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静默。
江棠听见那边杂乱的背景音,哭喊惨叫和呵斥声连成一片。
更远处还有隐隐的枪声。
很快他又听见陆不凡的声音,但陆不凡是在和别人说话,语气焦急:“……我必须回去。”
“先生,请您耐心等待,这里暂时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另一道声音有些畏惧,“很快就可以疏散到……”
陆不凡回头看了眼几十米外的混乱。
此刻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那些“恐怖分子”中的一员,他们需要逐个排查群众,然后放行没有危险的人。
一旦有危险分子溜出去造成危险,他们可能无法及时赶去支援。
不仅雾渊,隔壁市也出现的类似的袭击,但规模没有雾渊这么大。
陆不凡收回目光,手指朝着后颈摸去。
守着警戒线的人马上警觉起来,枪口对准了陆不凡,似乎只要他有危险举动,就会立刻把他击毙。
可陆不凡只是粗暴地扯下后颈的阻隔贴纸,露出还没完全恢复的缺少了一块的腺体。
那个警员马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现在无法动用信息素,是否可以证明我的安全性?”
对方表情变了变,沉默地为他让开了路。
听筒内的声音变得清晰,陆不凡语气虽淡,但其中的担忧和焦灼无法隐藏,他问清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回国还没来得及注射那个药剂,陆不凡不确定自己如果注射了还能不能正常驾驶车辆,可他需要信息素。
陆不凡被放行之后靠边停车,摸出一支药剂毫不犹豫地注射到腺体内。
针尖陷入腺体,剧烈的刺痛让陆不凡手腕一抖,他深呼吸了下,把“一定要匀速慢慢注射”的叮嘱抛之脑后。
陆不凡本着速战速决的理念,注射完不等腺体适应就粗鲁地把针头拔出来。
腺体因为他的不当操作而红肿起来,针眼中沥出混合着鲜血的腺体液,原本的伤口也被挣裂,他全然不在乎。
仰头靠着座椅缓过最痛的那一阵,陆不凡拿过手机回拨江棠的号码。
默认的铃声响至结束都没被接听。
陆不凡皱眉看了眼号码,又打了一遍。
-
江棠把谢逸思的身份证银行卡揣进口袋,总觉得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的。
他仔细想了想,一辆黑车的轮廓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路上遇到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型虽然低调不起眼,但江家有辆一样的。
开得起那种豪车的人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出现得太巧合了。
一瞬间,江棠就根据那辆车当时行驶的方向在脑海中推算出他们有可能会走的几条路线。
洒水车经过时前面有个路口,刚跳到红灯,黑车没有明显减速,行驶在直行右转两用车道,说明他们有几率不准备等红灯然后直行。
大概率是右转。
如果闯红灯的话中间车道行驶会更顺利一些。
江棠脑海中推出来的路线又排除两条。
他在谢逸思家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电视柜一角摆着的一个盒子上。
谢逸思跟他说过,里面是陆不凡送他的东西。
五年里陆不凡送他的礼物不多,有几件衣服,其他的都是手表香水之类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安筝喜欢,陆不凡才会买。
因为谢逸思从来不喷香水不戴饰品。
放在电视柜上,每日都能看到,却每日都不想打开。谢逸思心思纠结,又喜欢又觉得不是给他的,久而久之就放盒子里不再拿出来了。
门被拆了,这个“家”不再安全。江棠也没时间等着门被修好,只能带走对谢逸思来说最为重要的、无法替代的东西。
他抱起那个盒子,转身就走。
“你不能走!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是吧??”谢逸思家对门住着一对老夫妻,见江棠想走,伸出拐杖一拦。
楼下的邻居也上来帮腔:“现在的小偷这么猖狂吗?!”
“我不是……”这情况三两句解释不清。
“不是什么不是?”有人去夺他怀里抱着的盒子,“人赃并获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了我不是,”江棠急着走,“别拦我,他出事了你们担不起责任!”
“嘿,”楼下的壮汉不屑地笑了声,“他还威胁我们呢。”
几个人上前按住了江棠。
突然涌出的强大信息素震住了众人,江棠腺体痛得厉害,信息素差点撑不住。
眼看信息素消散,这些人又要来堵他的路。
“让我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壮汉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