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这么麻烦?不仅瘸,还是个病秧子?”接江棠的人也吓了一跳,“到地方赶紧把他放下去,这是他自己晕过去的,不能怪我们。”
“那还送到地方吗?”送饭的人问。
“送呗!”那人说,“送过去要是死了也和咱们没关系了。”
……
江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他面前是个Omega福利机构,专门收留流离失所的Omega。
天幕很黑,下着雨。有把雨伞遮着他,伞柄被绑在轮椅上,外套口袋里似乎被塞了什么,江棠掏出来一看,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一沓钞票。
难受的感觉没有全部褪去,江棠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只是抬了下胳膊的动作都感觉累。
以为要死了,却还活着。
……原来他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死掉。江棠有点失望,他本以为不需要他亲手杀掉自己了。
江棠掏出手机,按下一个三位数的号码。
雨水砸在伞布上的声音明明很嘈杂,江棠的嗓音却格外清晰。
“你好,我想自首……”
他平静地叙述完自己的作案时间作案手段:“我现在在……”
他抬眼,念救助机构门边牌子上的字:“映水市残疾Omega救助机构的门口,但你们不用来抓我了。”
他说完,把手机关了机扔进了旁边的积水洼。
救助机构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Omega撑着伞走出来:“你就是被送来的那个Omega吗?刚才有人打电话来问过,我是这里的院长,我姓文,快进来吧,用我帮你吗?”
江棠没说话,把包裹着钞票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文院长下意识打开看了一下,回神的时候江棠已经转身离开了。
“哎,你不进来吗?”文院长追上去问。
江棠的眼睛坦然地跟她对望,摇摇头。
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这是座完全不认识的城市郊区,下着暴雨的街道上偶有车过,溅起一摊泥水。
“渣男!死渣男!”
不远处有人骂。
一个身材瘦削的Omega淋在雨里,边哭边骂。
面前的Alpha十分不耐烦地把他推倒在地,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md,不给标记还找什么Alpha?臭婊子!”
“C你大爷的,老子祝你前面路口就上奈何桥!!!”
Omega骂完,跪坐在雨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好贱啊你。”
江棠都没来得及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一只猫便扑到江棠身上。
他下意识地接住那只小橘猫。
小橘猫好像是被那个Alpha从车里扔出来的。
江棠轻轻叹气,抱着猫挪过去,把伞解下来递给那个Omega:“回家吧,这里是路口,不安全。”
他刚才就看着眼熟,居然是之前在商场偶遇到,还被拍了视频的那个Omega。
Omega哭得太专心,根本没听到江棠说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罩了一把伞,他怀里还被塞了一团衣服。
小猫从衣服里探出头,喵了一声。
Omega抱着它坐在大街上流泪:“橘宝,我们相依为命吧,再也不找什么Alpha了。”
他边把小猫从衣服里掏出来边起身,然后才看见那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开。
等等,刚才是不是有人从他身边经过?!
那个人是不是把衣服跟伞都给了他和橘宝?!
再等一下!
那个人是不是坐着轮椅?!
桑颂被渣男甩掉的难过一下子都抛之脑后,他爬起来朝四处张望。
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桑颂使劲想了想,好像……是陆应淮的Omega?艺术节那天的信息素暴乱有人传了视频到网上,当时他还问谢瓒陆应淮旁边的小漂亮是谁。
不应该啊,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边?
陆应淮的手机被丢在一边,来来回回响了几次,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是江棠,所以没有接的必要。
从陆不凡那里拿到地址之后陆应淮就开车往这边赶。
陆不凡说把他送到Omega救助机构,可刚才谢瓒联系到姓文的院长说没有见到人。
陆应淮着急,车内的信息素跟着不安地跃动着,冷杉林里的小黄花只剩下一朵了。
“打我这儿来了,”副驾驶的谢瓒接通电话,“小颂?怎么了?”
“陆应淮怎么不接电话,”桑颂举着伞边走边张望着,“他的Omega叫什么来着?我在映水看到一个人和他很像,就来问问……”
“我们正在赶去映水的路上,”谢瓒看了一眼陆应淮,“你……哎阿淮你开车别抢我手机啊,我给你按扩音还不行吗!”
“桑颂,”陆应淮急转过一个弯,“帮我看着点棠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颂居然从陆应淮的请求语气里听到几分脆弱。
“……真的是他?!”桑颂更急了,沿着街道跑起来,“他刚把雨伞给我了,衣服上还有血,你们怎么了啊?”
陆应淮试着用信息素感知江棠的位置,可他发现他感应不到。
高阶的Alpha可以通过标记感知伴侣的大致位置,感应不到只能说明,他和江棠的临时标记已经失效了。
“你帮我看住他,我们马上就到,拜托你。”
和陆应淮认识了十几年,第一次听见这个人说出“拜托”这两个字,桑颂惊得差点没反应过来。
江棠神色木然地顺着街道上了一座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粘在身上。
应该冷的,但他感觉不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包裹住他。
江棠从来没有戏耍过任何人,但他今晚陈述了他的罪行,却没有归案的打算。
江棠缓缓地挪到栏杆旁边,固定住轮椅,然后双手松开把手,身体前倾,任由自己扑倒在地上。
脏水溅了他一脸。
他因为猫毛过敏起了一片红疹的手抓着铁质栏杆的下面,一点一点抬起头,想要看看远方的天。
雨水打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算了,江棠想,反正没有月亮。
栏杆最下面是空的,江棠刚好能从那底下爬过去。
老天在最后还愿意厚待他一把,至少没有太为难他。倘若没有这个空缺,凭他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恐怕没办法从栏杆上翻下去。
他就还要再想别的死法。
江棠很累,他不想再等了。
“喂!!!你在干什么?!”桑颂不知道江棠走了哪边,他追错了路,多跑了两条街才找过来。
江棠用手扒着桥的边缘,一寸一寸往桥边挪。
每挪一分,他就离死亡更近一点。
桑颂边抱着猫跑,边哭着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你们快来!你们到哪儿了啊?!”
他嫌伞碍事,直接给扔了,猫和江棠的衣服一起抱在怀里。
“小颂!江棠怎么了?你先别哭!”谢瓒看了眼陆应淮的侧脸,男人唰地一下拐过一个急弯,谢瓒明显感觉到车身的漂移。
陆应淮好像快要疯了。
车里现在没有一点陆应淮的信息素,陆应淮唇色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狠狠盯着前面的路。
“你们快来!”桑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来别的只能重复这一句,“你们快来!!”
还差一点点了。
江棠的上半身已经有一小半爬出桥外了,他只要再往前一点,松开手就会坠入河里。
他短暂地想起了陆应淮的怀抱,然后松开了手。
下坠的时候会有阻力,就当是陆应淮抱住他吧。
可惜陆应淮不会再来救他。
桑颂离江棠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已经跑不动了,他膝盖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没劲儿抬起来。
一辆车从他身边飞速行驶过去,看清车牌号时桑颂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那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桥上掉了下去。
“江棠!!!!”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从水面骤然而起的冰柱,冷杉的根系顺着冰柱蜿蜒而上,用针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毯子”。
车还没停稳,陆应淮就飞身而下。
他浑身裹着冰蓝色的光先一步抱住了坠落的江棠,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在被冰柱托举着的绿毯上。
江棠已经快失去意识,精神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月亮。
原来死亡可以让人感觉到幸福。
陆应淮看见江棠苍白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重生以来陆应淮经常抱江棠,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他的手不断颤抖着一次一次擦掉落到江棠脸上的雨水。
擦到最后他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落在江棠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冷杉把他们送回地面。
谢瓒跟披着谢瓒外套的桑颂站在一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没见过陆应淮现在这个样子,痛苦和心碎的情绪交织着浮现在他的脸上再化作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江棠脸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几辆警车便停在他们身边。
映水市郊派出所的警员下车来出示证件:“你好,江棠先生涉嫌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请你们……”
谢瓒看了陆应淮一眼,心说你们是真没眼力见啊。
“你好,”陆应淮打断他,嗓音哑到几乎辨认不出,他把江棠抱进车里,也拿出证件,“我以SA第一行动队队长的名义,申请带我的Omega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