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胃管插进去的时候桑颂发现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
他乖乖配合护士把洗胃管往下咽,强烈的异物感让他不断干呕,仅撑了几秒他就坚持不住开始挣扎。
大脑一阵阵缺氧,鼻子明明能用却还是喘不过气,人在痛苦的时候挣扎的力度大到离谱,桑颂硬是挣开了陆应淮的钳制,伸手去拽管子。
太难受了。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拉了回来,牢牢地按住。
桑颂眼眶通红,身体不断扭动。
“你别动,”护士说,“拔出来也是要再插的,很快就好了。”
江棠把他脸边的纸换了下,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小颂坚持一下。”
桑颂满脸是泪,眸中的痛苦让江棠无法与之对视。
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涨红着,剧烈挣扎的样子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冷冽的海风吹过,狭小的洗胃室里的空气清新了几分。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桑颂反抗的幅度才稍微小了一点。
插管总算顺利成功,痛苦却没有因此减轻。
冰凉的洗胃液灌进胃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桑颂闭上眼睛流泪,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狼狈的一次了。
怕他挣脱开真扯了管子要再受一次罪,陆应淮这次按得更紧。
洗胃室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浓醇的朗姆酒香扑进来。
桑颂察觉到了,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瞬间老实下来,配合得像个刚刚被批评过的孩子。
时非承左手按着门板,微俯着身剧烈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桑颂。外面下起大雨,他浑身淋得湿透,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他的信息素替代了陆应淮的,在洗胃室内萦绕着。
桑颂被陆应淮抓紧的手腕在小幅度地颤抖,因着生理反应而不断呕吐,却没再挣扎过。
护士讶异地抬头看了时非承一眼。
脸边垫着的纸被江棠又换了一次。
时非承踉跄着走过去,“噗通”跪在床边,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动静让护士都替他疼。
“哎呀干嘛啊这是?”护士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嘟囔道。
陆应淮给时非承让了个空,松开了桑颂的左手。
刚才一直想拔管子的桑颂现在有了可乘之机却没有动,任由那只手又被时非承湿漉漉而冰凉的手握紧。
江棠看见桑颂闭着眼睛,眼泪比之前更加汹涌。
二十多分钟后洗胃结束,江棠用纸巾给桑颂擦嘴擦脸。
护士准备药水去了,洗胃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
“还很难受吗?”江棠问。
桑颂脑子发晕,好半天才缓缓摇头。
“你起来,”陆应淮踹了时非承一脚,“跟我出来一下。”
“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时非承将额头抵在桑颂的手背上,嗓音发哑,“我现在不走。”
桑颂被他拉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试探着往回抽,奈何完全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直到护士又来给桑颂输液时,那只手才被迫松开。
“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时非承扶着床起身,匆匆出了门。
桑颂这才睁开眼睛,平时元气满满的小脸上皆是疲倦,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小漂亮……”
喉咙的异物感挥之不去,桑颂拧着眉道:“让他走。”
江棠点点头:“好。”
“我不想见到他。”
“好。”
桑颂苍白的唇角勾出不明显的笑意,又很快支撑不住耷拉下去:“陆哥……”
“嗯?”陆应淮靠在门口,收回盯着时非承的目光应了声。
“应该不用住院很久吧。”
“住到你完全好了为止,”陆应淮淡道,“你着急出院有事?”
“没有,”桑颂说,声音又虚又飘,“我想去接清优哥。”
陆应淮一直对桑颂还算可以,江棠没有出现的时候桑颂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团宠。
是他们中唯一一个Omega,年纪又最小,从小就被护着生怕他被人欺负。
现在可好。
平时聒噪得让人厌烦,现在却惨兮兮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跟墙面没啥区别。
“他用不着你接,你给我好好养着。”
陆应淮有些烦躁,要是以前看到桑颂受伤他不至于这么生气,但现在他家宝宝很在乎桑颂,桑颂又是主动对他家宝宝好的,陆应淮对所有愿意对江棠好的人都抱有善意。
说到底,江棠在乎的人,他也会在乎。
江棠从见到时非承就一直冷着脸,比上一世他跟着陆丹臣的时候还吓人。
“你们会去接吧,”桑颂眼皮很重,干脆又闭上眼,“我想跟你老婆一起。”
陆应淮:我就多余关心你。
“明天你好点儿了,我们就一起回去。”江棠说。
“还是小漂亮对我好,”桑颂满意了,“他们Alpha真是指望不上一点。”
时非承回来时就听到这句。
如同一把利剑把他的灵魂豁开。
不是被桑颂的话伤到,而是他无比认同桑颂这句话。
就连桑颂进了医院,都是千里之外的陆应淮两口子比他先到。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桑颂,其实做的事又笨又蠢。
即便如此,让他放弃桑颂也绝不可能。
“办好了,我们去后面楼。”时非承艰涩道。
然而陆应淮横跨一步冷淡地看着他:“你准备让他怎么过去?”
这意思还不明显?当然是抱过去。
时非承还没回答,陆应淮就看穿了他:“我觉得他宁愿被推着过去。”
最后是找了担架床推到住院楼的,陆应淮跟护士一起推着床乘电梯去二楼。
电梯空间太小,江棠示意自己走一楼后门过去,他拦住时非承,琥珀般的眼眸里面一片冷淡:“时少爷请回吧,小颂不想见到你。”
“时少爷”这称呼从桑颂嘴里说出来时,再生气的语气他听着都甜,换了江棠,他只听出浓浓的嘲讽。
“我向他道歉。”时非承不擅于解释,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你是个混蛋,”江棠冷声道,“听着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道歉。”
时非承错愕地看着他。
“我道完歉了,你好点了吗?”
没有。所以即便他道歉,桑颂也不想见他。
陆应淮撑着把伞从住院楼迎出来:“宝宝,走吧。”
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时非承。
“你说得对,”江棠他们走出好几步远,才听见身后时非承小声说,“我的确是个混蛋。”
他没跟过去,一个人淋在雨中。
“病房里留一个家属就行,你们商量一下谁留下。”
最终还是跟了过来但自知理亏的时非承在一旁弱弱地举手:“我……”
陆应淮跟江棠同时冷冷地瞪过去。
时非承顶着这两人的目光继续道:“你们俩谁留下都不合适,还是我……”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江棠问。
“你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陆应淮补刀。
作为追求者他实在不合格,但他是真的想留下来:“我跟他一起长大,是他的总角……”
“总角之交?”陆应淮轻嗤,“就你一个?我不是?”
“你有Omega了,留下来江棠怎么办?”
“不怎么办,”江棠听见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推门,“我留下,你们走。”
这是把他跟时非承划到一起去了。
陆应淮冷笑地看着时非承:“等下再跟你算账。”
“小颂?”江棠见桑颂歪在床沿,赶紧去扶他,“怎么了?”
“手机摔了。”桑颂指了指地上。
江棠扶他躺好,捡起了手机。
桑颂的整个手机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甚至还少了好几片玻璃,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江棠把手机递给他时,桑颂没接:“算了,不要了,扔了吧。”
江棠没扔,揣进自己口袋里了。
陆应淮跟着进来:“要不还是我留下……”
“你不合适,”江棠说,“我们Omega之间有话聊,你留下算怎么回事。”
陆应淮当然清楚,他只是怕江棠累。
“你们都走吧,”桑颂说,“我又没什么事,有事儿我就按铃,不是有护士值班吗?”
“家属商量好了没啊?”护士敲敲门,“探视时间过了,不留下的家属可以回去了。”
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把大眼和小眼留了下来:“有事使唤它们做,别累着,我去买晚饭等会儿送过来。”
桑颂心里是希望江棠跟陆应淮一起开个酒店房间休息的,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被照顾,可江棠真的留下来,他又很开心。
躺在床上感叹道:“陆应淮偶尔也能当个好人嘛,他真的好大方。”
明知道他喜欢小漂亮,还把小漂亮留下,诶嘿嘿,怪幸福的。
转念一想又有点emo,陆应淮这是完全不把他当对手,所以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是吗?
桑颂要禁食,陆应淮在病房陪着江棠吃完饭就得走:“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俩想吃什么就给我发消息。”
桑颂歪着头看着他们,唇瓣张了张又抿上了。
“他没吃,”陆应淮看出来他想问什么了,“没买他的份。”
“不……”桑颂张嘴就想说不行,又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眉间一片愁绪,“不是要问他。”
“不是就好,”陆应淮把桌上的餐盒筷子收拾好,抱了抱江棠,“你们两个都乖一点,我和谢瓒说了,明天下午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