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颂看见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那边那个信息素好一点,先拿这个没分化的测试一下也无妨。”
“第一次见这么主动的,”另一人点头,“有趣。”
桑颂后脊一阵发凉,他看向那个明显未成年的小孩,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开口:“他还没分化,如果你们只需要Omega的话,放过他。”
黑衣人猝然望向他,然后轻蔑道:“会轮到你的。”
“你们放过他,他还小,你们是不是人啊?”
“是人的话就不会做这事了。”桑颂的话惹得他们哈哈大笑,只是那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加工变得尖锐而诡异。
“求你们了,别伤害他,他还小,你们放他走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而且他没分化,就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是Beta或者Alpha,你们只需要Omega的,不是吗?”
桑颂知道自己是怕死的,他从小生活在众人的呵护之下,受一点欺负都有三个哥哥罩着他,和江棠不同,他是真正的娇生惯养的Omega。
可眼下,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他的天性不允许自己贪生怕死,把危险留给别人只为图一时的拖延。
见黑衣人隐隐有松口的趋势,桑颂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不要退缩:“我的信息素等级是……”
“我是Omega。”那个小孩收回了疑惑注视他的目光,开口说,“我已经分化了。”
这一句之后黑衣人不再犹豫,抓着桑颂的头发把他脑袋往墙上重重一撞:“别着急,他用完了就到你了。”
房间归于黑暗,桑颂蜷缩在墙角胆战心惊地等着熟悉的惨叫声。
可是没有。
他差点以为那个小孩被当场弄死了。
八九个小时之后,门又被打开,小孩被丢进来,另一个还活着的Omega被带走了。
桑颂凭感觉摸到小孩身边:“你还好吗?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小孩不说话,浑身滚烫,桑颂摸到一手黏糊糊的液体,是血。
很久的沉默之后,桑颂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不是帮你啊,”黑暗中小孩的喘气声格外粗重,桑颂听见对方近乎呢喃地道,“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吧。”
“没有人在等你吗?”桑颂脱口而出。
他听见那个小孩轻轻笑了一声:“有啊。”
对方明明在笑,他却清晰感觉到对方在说谎。
抑或是,只是想骗骗他自己。
因为他又听见小孩说:“可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桑颂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小孩被带走的频率很高,直到有次他回来时呼吸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于是桑颂被带走了。
他躺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被注射药物,喊出的第一个名字是“时非承”。
对方似乎很满意,用手术刀划开他的手腕,放置好芯片之后缝合,全程没有麻醉。
芯片密码销毁,它的作用是只要桑颂在致幻药物下说出时非承的名字,电流就会窜遍他的全身,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几个小时下来,桑颂对时非承的名字形成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他不知道那些人测试这个芯片是为了什么,但那时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和小孩两个或许很快就会死掉的“幸存者”。
他想靠自己的毅力战胜排斥反应,哪怕减小一点也可以,只要能让那个小孩多休息一会儿。
听两个黑衣人说那个小孩致幻一直不成功,没办法绑定芯片。
可桑颂觉得,那个小孩比这两个人更希望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的名字。
他好像为了那个名字连死都不怕。
致幻剂效果不明显,那些人就对江棠拳打脚踢,甚至拿手术刀片在他身上划出血口,希望他能在脆弱之时说出那个名字。
他不是硬撑着不说,他是真不知道。
……
陆应淮听不下去了。
他出任务时见过尸横遍野的场面,也曾因为被队友出卖导致卧底失败而被敌人抓住虐待拷打,唯有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被绑在绞架上。
江棠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些人需要的是被试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江棠那么喜欢他。
他受不了。
陆应淮去阳台抽了支烟。
烟是别人送的,此前他从来不抽。烟燃尽的时候,陆应淮把烟头握进掌心,灼痛的感觉仍然抵不过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沙发听桑颂讲后续的。
就在桑颂被作为实验体的那晚,那两人或许以为江棠快死了,没有锁门。
桑颂记不清更多细节,他当时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只模糊地听见几声叫骂。
叫骂了什么他都没听清,只记得小孩对他说的那句:“对不起,有点疼。”
……
陆应淮又受不了了。
上一世江棠给他注射信息素的时候说的就是“对不起陆先生,可能有点疼”。
他的宝宝……
陆应淮再次暴走,去阳台又抽了支烟。
……
江棠用手术刀片划断了桑颂手腕缝的线,撕裂的疼痛让已经躺了近十个小时的桑颂清醒了一些。
他被江棠拽着机械地往外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江棠冷静的强调声:“跑快一点,别回头看。”
两人跑到外面才发现他们身处一片树丛,桑颂仅是凭着本能被江棠拉着跑,记忆中江棠好像还背了他一段。
再醒来时他已经站在自家门外,司机的样子、车牌,离开的位置、回来的路线他全然不记得。
他听见母亲在身后哽咽喊他“小颂”,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
后来心理医生说过度刺激导致他心因性失忆。
很多个夜里,桑颂梦见他对司机说要回去把江棠带走,不能把那个小孩独自留在那里。
司机说:“他说了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要掉头,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那个小孩似乎很希望你能平安回家。”
他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芯片会在桑颂每一次想起时非承的时候释放电流,就像戒网瘾的小孩要被电那样。一直电到你再也不敢提起来。
或许是破译密码的时候江棠想起了一部分,身体机能本能地想要阻止他陷入痛苦才让他一直昏睡。
桑颂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那些人……都死了,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那里。”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反复注射致幻剂,然后被强电流穿透身体。
桑颂是靠江棠躲过了一劫,那些人没来得及对他做更多。
他不记得那个地下室的位置和城市,也找不到当年那辆出租车。
好死不死的,那段三小时的监控录像由于周围太黑,拍到的车牌号经过技术处理之后仍然不清晰。
陆应淮重重靠在沙发里:“夏凌在这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桑颂跟江棠今年之前的交集就只有那么一次,他见到夏凌时反应那么大,说明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里一定有夏凌,或者与夏凌有关的人。
“他是那两个黑衣人老板的儿子。”
江棠被虐待时一声不吭,夏凌对此有什么嗜好似的,为了这事特意去过一趟。
他没有伤害江棠,但也没阻止,江棠的手臂被划出血口的时候,夏凌就在旁边看着,神情认真得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陆应淮还想追问,楼上的主卧门被打开了。
江棠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没系,领口歪斜,露出皮肤白皙的右肩,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撩人感。
陆应淮几步冲上楼,挡在江棠面前,把他的衣服整理好。
整个过程中江棠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似乎茫然,又似欣喜。
他乖乖任由陆应淮把他抱下楼,在陆应淮接过桑颂倒好的水准备喂他喝时,问出了一个显然犹豫已久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应淮愣住了,跟桑颂对视一眼。
江棠接过杯子握在手里,又追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应淮沉默着,在心里斟酌把名字告诉江棠与否会给江棠带来的伤害。
“告诉他吧,”桑颂眼眶红了一圈,“他很想知道。”
江棠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无措地环顾这间干净宽敞的大房子,又问出了失忆人群常问的那句:“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陆应淮说,“我叫陆应淮,是你的Alpha。”
“我的、Alpha?”江棠疑问道。
陆应淮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宝宝,你记忆出了一点问题,别害怕,我会陪着你重新适应。”
似乎只要是他开口,江棠就会全盘接受。
何况信息素建立的联结让江棠比之前更加信任陆应淮。
陆应淮告诉他别害怕,他就真的不再顾虑。
他靠着陆应淮的胸膛,皱着眉头辨认着桑颂的脸:“你……”
桑颂眼泪都下来了,他重重点头:“是我。”
“我说有人等我回家吧。”
江棠语气中带着小小的得意。
桑颂到底是没能成功赖在江棠家里,因为江棠记忆混乱,陆应淮需要个跟江棠独处的机会。
回时非承家的路上,桑颂突然阴阳怪气道:“让~所~有~人~陪~葬~”
时非承哪敢搭话,老老实实握着方向盘。
桑颂看着对方的侧脸,开始翻旧账:“时少爷,你当时带着阿钰来接我具体是咋想的啊?”
好家伙,情敌都能被叫作“阿钰”了,他还是“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