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要我的身体?”
这一不合理的请求让安德烈感到十分荒谬,他果断拒绝道。
“别想了,我不可能把身体让给一个恶魔。”
“只是偶尔借用。”少年缓缓推开他的剑刃,“我的主人不会经常来到现界,剩余的时间,您还是可以自由支配。”
少年从身上拿出一个魔法卷轴,递给对方,“想要救您的孩子,就只有这一个方法,蔷薇大公。留给这个孩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等到他的灵魂完全消失,就连神明也救不了他。”
“大人若是想清楚了,就在上面签下您的名字,契约就成立了。”
男人接过卷轴,单手解开瞥了一眼。
浅褐色的皮质上面用猩红的颜料写着一些扭曲的魔法文字,就连那魔法卷轴摸起来的手感也很诡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皮做的。
当他望过去的时候,那些魔法文字便自动变幻成了可以阅读的科萨通用语。
[谨以契约者安德烈·柏宜斯的二十年寿命作为交换,救活其子。
作为代价,契约者的身躯将成为恶魔雷维阿坦降临的容器,直至契约者死亡。]
“20年的寿命?你刚刚可没有提到这个?”男人眯了眯眼。
“用20年的时间来换您的孩子完整的一生,这可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以大人您现在的年龄推算,即便少了20年的寿命,您也至少还能活30年——这个时间可不短了。”蓝发少年说着。
“为什么我要相信一个恶魔的仆从所说的话?”
“恶魔也是有原则的,一旦契约成立,我们就必须遵守,违背契约者将会遭到黑魔法的反噬。”
“而且,也只有我们能帮助您了,”雪诺微笑道,“不然,您试着向光明神祈祷,看祂能否降下神迹?”
“……”看着襁褓中死气沉沉的婴儿,男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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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用我的身体伤害里德,也不能用我的身体做任何对曼斯菲尔德公国的子民和青泽大森林的精灵族不利的事情,更不能用我的身体参与帝国的政权之争,答应这三点,我就同意这笔交易。”
半晌,他开口道。
“大人,您说的后面两点合情合理,我都可以理解……但里德……指的是谁?”蓝发少年歪了歪头。
“里德·柏宜斯。”男人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为他定下了名字,“我的儿子。”
Reed,在古科萨语中代表着红色,他想要这个孩子记住在生命伊始那天,他的母亲为他付出的鲜血。
“那么……如您所愿。”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魔法卷轴上自动出现了刚才男人所说的话。
少年将一只羽毛笔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大人,请用您的血在契约卷轴上署名。”
男人看向那材质特异的羽毛笔,皱了皱眉。
他没有接笔,而是来到桌前,将魔法卷轴摊在桌上,一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直接在卷轴上用指尖的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血迹瞬间渗透了进了那诡异的卷轴当中,整个卷轴上的文字都发出了幽幽红光,下一刻,那些红光从卷轴上漂浮起来,在半空中中汇聚成一道光点,然后倏地一下飞进了摇篮中的襁褓当中。
那一刻,潮水般的疲倦从安德烈身上涌现,就好像他的生命忽然被一道大开的闸门给抽走了一般,他不得不用手扶住桌板才勉强撑住身体。
但很快,襁褓中传来的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让他精神一振。
蓝发少年缓缓来到摇篮旁边,将那个婴儿抱到怀里,拨开遮挡住他脸颊的布料。
“多可爱的孩子啊……您看……”
他微笑着,将那个婴儿展示向他的父亲。
当安德烈望去时,在深红的襁褓当中,正在呱呱啼哭的婴儿竟然提前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与他母亲别无二致的,翠榴石般的绿色眼眸。
……
里德·柏宜斯在床上猛地睁开双眼。
身旁一片寂静,熟悉的床帐和玫瑰熏香的气息让他知道自己还在安德烈的房间里。
他一屁股坐起来,用手掏向自己的内袋。
果不其然,那枚留影水晶不见了。
红发半精灵既惊又怒,不知道父亲这样做的用意。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安德烈留下的话,男人的笔锋如他本人那般,是飘逸华丽的花体字。
[吾儿,此事交给为父处理。]
这张语焉不明的卡片不仅没让里德·柏宜斯放心,反倒让他更加担忧起来,他来到门口一把握住门把手,却被一道红色的结界拦住了去路。
这是……
他摸索着结界的边界,发现这个结界像个正方体的铜墙铁壁一般,将整个房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
显然,蔷薇大公对他的行为早就有所预料,这才设下了结界,想要阻止他插手。
“……该死!”
红发半精灵忍不住狠狠锤了一把结界,咒骂了一声。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他大概已经昏迷了2个小时。
在这2个小时里,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想办法出去。
……
而就在2个小时前:
红发公爵用手捏着那枚水晶,指尖亮起红光,正打算注入魔力,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明智的选择。”
那道声音并不来自于他身旁,而是来自于他身体之内,是通过意念进行的交流。
男人停下动作,看向一侧的落地镜。
镜面当中的男人与他有着相同的面庞和衣着,但却双瞳猩红,巩膜是诡异而又深不见底的黑色,见他望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违和感的邪笑。
“初次见面,我的契约者。”
“雷维阿坦。”红发公爵说出了恶魔的名字。
恶魔默认了他的称呼。
“安德烈·柏宜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不仅因为你和我都遵守着契约,还因为你是个不会自找麻烦的性格。”
雷维阿坦用谆谆善诱的语气说着,尾音带着冷血的爬行动物独有的嘶嘶声响。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看。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又如何呢?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红发公爵听着恶魔的劝诱,不为所动。
“我不自找麻烦,但麻烦却来找我。”他的语气冷硬,和刚才与儿子聊天时的语气大相径庭。
“我说过了,惹我可以,惹我儿子,不行。”
“是你儿子自己撞上来的。”恶魔说着,看向他手中的水晶。
“毁掉这枚水晶,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把里德·柏宜斯糊弄过去。”
“是吗?”安德烈冷笑一声,“那么……那具被焚毁在乱葬岗的魅魔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案卷,甩到了桌上,案卷的纸张是特制的,有着荆棘与十字的底纹,封面上署着里德·柏宜斯的名字。
“他不是你的仆人吗?怎么,恶魔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心?见失去利用价值了,就把人丢到乱葬岗毁尸灭迹?”
“你竟然在裁决所安排了眼线……我想里德·柏宜斯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吧……”恶魔低下头,望着桌上的案卷,缓缓说道。
“我要是不安插人在我儿子身边,又怎么能够知道你们已经打上他的主意?”男人说着。
“不过,本来我也没将这件事情和你联系在一起,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红发公爵幽幽说着,“动完手之后,也不知道清理一下我的靴子。”
“……安德烈,你对恶魔的偏见太深了。”镜子里的雷维阿坦说道,“雪诺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你的儿子,那么便会遵守承诺。”
“你们只不过不会亲自动手罢了。”安德烈深深望着镜子中的恶魔,对他的本性了如指掌,“诱惑我的敌人,让他们买通我的管家,在我的妻子的食物中下毒,让她难产,最后母子殒命的……不就是你们吗?”
见他戳穿了真相,恶魔勾起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不过都是人性的贪婪和邪恶在作祟,如果你的管家忠心耿耿,通过了金钱的考验,又怎么会让我们有机可趁呢?”
“而且……你不是已经将他活活烧死了吗?而那些打你主意的敌人,也已经被你斩杀在了战场上。”
“你比我更像一个恶魔,安德烈。”恶魔的声音有些兴味。
而男人只是冷漠地回答,“我就算要坠入地狱,也不会放过伤害我家人的人。”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呢?”恶魔脸上的笑意愈发夸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德烈说着,举起手中的金色水晶。
“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他的真名是什么?尤里?不知道他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恶魔脸上的笑意凝滞了。
“普林霍尔家族的现任家主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他和流莺所生,没有魔力回路的长子,另一个则是正妻所生,天赋异禀,受尽宠爱的幼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儿子变成了一个,明明是长子,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见不得光的那个孩子,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而幼子却青云直上,摇身一变成了加德兰的大主教。”
安德烈·柏宜斯淡淡说着,湖绿色的眼眸中有着洞悉一切的老练,“但……真相真的如此吗?”
“这么多年来,他消耗了如此多的光明之力,需要你献祭不少光明修士吧……你向他索要了什么代价呢?让我猜猜……他的贞洁?”
安德烈·柏宜斯看着镜子里的恶魔陡然沉下来的神情,挑起眉。
“不是你夺走的啊……”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恶魔也不是这么绝情嘛……”
“契约者。”雷维阿坦眯起眼睛,“不要试图激怒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这句话说反了吧?”红发公爵面色冷然,“打我儿子的主意,想要让他掺和到这堆腌臜事里来,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派人刺杀你心爱的主教?”
“心爱的?”雷维阿坦的声音冰冷而又淡漠,“你完全错了,安德烈,恶魔没有爱意,普林霍尔要付出的代价……是他的灵魂。”
“是吗?”安德烈不以为然,“那如果我在你们之间的契约完成之前杀了他,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望着镜子里愠怒的恶魔,勾起唇,挑衅道,“长期投资总是要做好赔得血本无归的打算的,恶魔阁下,就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吧。”
他将一枚金色的十字架从抽屉里拿出来,在十字架接触他的皮肤的那一刻,他的皮肤开始发出可怖的嗤嗤声响,出现焦黑的痕迹。
镜子中的恶魔发出怒吼声,男人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来,握住他的右手手臂,将要阻止他将圣十字戴到自己的身上。
但随着安德烈的右手越举越高,恶魔的身影却逐渐扭曲,化为一团黑雾用力撞击着镜面,想要突破桎梏。
直到男人将金色十字架戴上自己的脖颈,那道黑影也跟着发出一声咆哮,然后跟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