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私房钱，快还给我！”朱利安探出手去。
“让我先看看这是什么！”达洛斯敏捷地一躲，转过身将那被叠成一个烟卷大小的纸片在手中展开。
“《光之圣域》特展VIP门票？”犬耳少年读出上面的标题，兴趣昂然道，“这是什么！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啊！”
少年忽然浑身一激灵，从尾部末梢一直酥麻到脚底和大脑皮层。
“不要扯我的尾巴！”他惊叫道。
“快还给我！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朱利安松开拐杖，用双手拽住了达洛斯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像拔河一样往后一扯，借力跳到了达洛斯的后背上，抓着他的两只耳朵攀向他的手臂。
“啊疼疼疼……我的耳朵要掉了！”
达洛斯眼中冒出了泪花，下意识地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却趁机被朱利安抓住了手中的票。
前者无意识地抓着票角，后者用力一扯，只听见“刷啦”一声，摔落在地上的朱利安看着手中的半截门票，脸色一沉。
下一刻，一股可怖的暗黑能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少年的衣摆和头发无风自动，房间的床底、桌下，抽屉当中钻出无数个毛线玩偶，场面犹如鬼妈妈拍摄现场，十分猎奇。
本就对灵异事件过敏的达洛斯吓得毛都炸了。
“道恩！救命！”
他扑向了身旁的青年，抱着他的腰肢求救。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沈莫玄一手捞起吓得瑟瑟发抖毛发炸开的兽人少年，一手捞起双眼通红突然黑化的国王陛下，然后把两个熊孩子一起丢在床铺上。
“都坐好。”
沈莫玄这么说着，全屋的玩偶都啪唧一下坐到了地上，黑黢黢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
达洛斯揉着自己红肿的耳朵，瞪了一眼身旁的罪魁祸首，哼了一声。
朱利安低垂着脑袋看着手中被撕碎的门票，泪腺蓄水中，眼看就要开闸放洪了。
沈莫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票，别说只是从中间被撕成两半，那票都被两人捏的皱巴巴的，连上面的字迹都有些被磨损了，怎么看不能用了。
“……你没事把票藏在那个地方干什么？”他有些无法理解。
如果不是因为朱利安像做贼心虚一样把门票藏得这么隐蔽，或许达洛斯也不会那么好奇。
“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把它抢走呀！”朱利安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你不知道和这些人一起同居我很危险的吗？那头大黑龙一拳就可以把我揍成姜饼小人了。”
他觉得自己不够悲惨，开始添油加醋。
“这可是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锲而不舍地织了好多毛线，绣了好多十字绣才换来的劳动成果！为了攒门票钱，你们知道幼弱病残的我有多不辞辛苦吗？我的手指都要累断了，眼睛都要累瞎了……现在好了，我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
“……”
有多辛苦不好说，但是成语学得不错能看得出来。
沈莫玄已经熟悉朱利安的演技了，一般而言他演得越浮夸，虚假成分就越大，这门票八成是他通过某种不劳而获的手段得来的，而且可能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宝贝地把它藏在如此出人意料的地方。
但是达洛斯不知道，容易上头的小狗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了。
“……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对。”达洛斯耷拉下来耳朵，对着手指低声道，“我不知道那个门票对你这么重要，他们都说你是坏人……所以我才逗你玩的……”
朱利安抬高音量，“坏人怎么了？坏人的劳动成果就不被尊重吗？坏人就没有人权吗？”
“对不起……”
“你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啊，把我的票赔我！”
“我试试……”达洛斯将两张被撕碎的票放在一起，发动了时空之力，只见一道无形的风将碎票卷到了空中，糅合在了一起。
几秒过后，一团纸浆从空中掉落下来。
这可以说是修复得相当彻底，差点就直接修复成树皮了。
“……”朱利安看着他，眼眶更红了，“你是故意的吗？”
达洛斯连连摆手，“对不起！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你……”
“安静。”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站在一旁的青年终于出声制止。
朱利安下意识地停住了嘴，然后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用傀儡术。
他扭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青年，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就差唱一首小白菜了。
是开水壶变的吗这家伙。
沈莫玄抬起手捏住少年的嘴唇，手动噤声。
“嘘。”
朱利安不吱声了，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沈莫玄转过头，“达洛斯，你先看看他的腿。”
“哦……好。”
这下原本有些不情不愿的达洛斯也不作妖了，他来到朱利安小腿处那被撕裂的伤口前，抬起手，聚精会神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从小腿上出现，朱利安低下头，发现原本从伤口中汩汩往外流的血液正以奇妙的姿态倒流回去，而同时那久违未愈合以至于都已经隐隐散发出一股不太好闻的腐臭味的伤口居然正在奇迹般地被修复。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正专注地替他治疗伤口的达洛斯。
直到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从小腿上传来。
他原本被深渊之主修复的腿骨微微酸胀，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摁着，要将它重新掰弯。
朱利安的表情惊恐起来。
“可以了。”在达洛斯将朱利安的腿还原到原本畸形的状态之前，沈莫玄及时出手拦住了他。
“嗯？可以了吗？”达洛斯睁开眼。
朱利安猛地抽回小腿，从床上蹦起来，上下摸了摸自己健全的双腿。
没有弯没有弯，还是直的……
他确定凯里安用黑魔法治愈的这条腿没有问题，才放下心长舒了一口气。
“我治好了你的腿，我们之间就这么扯平了。”
身后传来了兽耳少年单纯的声音。
朱利安还想要得寸进尺：“谁说扯平了！你治好我的腿只不过花了这么一丁点魔力……你知道那张票我付出了多少艰辛唔唔唔——”
他那张叭叭叭不停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沈莫玄抬起另一只手，对达洛斯摆了摆，“没事，你先回去，不用理他。”
“……哦。”达洛斯乖乖地走出门去。
“把门阖上。”
“好。”兽耳少年没有多想，从门口阖上了门。
“唔唔——唔嗯！”
朱利安的脸太小了，沈莫玄这么一捂就把他的口鼻一次性全蒙住了，原本倒也没什么，但是朱利安刚才情绪激动，正是呼吸急促的时候，被黑发青年这么一捂，一下子就有些缺氧。
他用力拍打着身后的人的手臂，可身后的人却无动于衷。
朱利安心中产生了一阵恐慌，他觉得身后的青年会就这样无情地捂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窒息而死去。
他怕得泪水直流，刚刚积蓄过一波洪流的泪腺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眼泪，浸湿了青年的手指。
“你是水母吗？”沈莫玄低头看着被自己捂嘴说不出话就急得开始泪失禁的少年。
这也不能怪他，和一群变态相处久了，有时候就会忘记正常人能接受的力度在哪里。
沈莫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对于一个脆皮法师而言已经是致死级别，毕竟这个程度的闭气对赛克塔斯而言就和玩一样，搞不好还能让他享受上了；要是塞拉斯那个不用呼吸的家伙就更夸张了，就算沈莫玄拧断他的颈骨，他也能面带微笑地把自己的脑袋拧回来，然后夸他“手劲真大”。
“唔……”少年喉中发出了破碎虚弱的呜咽，眼前一阵阵发黑。
【冕下，朱利安·艾尔阁下即将陷入缺氧性休克。】好在还有个靠谱系统在这里。
沈莫玄蓦地松开了手。
“哈……”朱利安如同即将溺死的人一般趴在床上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他倒气的速度太快了，不慎又刺激到了自己脆弱的肺部，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他发出一阵难受的干呕，眼泪和唾液混杂在一起落在床上。
“你……太用力了……咳咳……道恩……”朱利安一边哭泣着一边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沈莫玄也意识到自己没掌控好力度，他抿了抿唇，“……是你太弱了。”
哪怕是沈莫白也不可能在这么十几秒的时间里窒息，朱利安和他同样岁数，但体质太差了。
“咳咳……咳咳……”朱利安咳嗽的架势越演越烈，沈莫玄一开始还以为他又演上了，直到看他呼吸急促，肺部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倒气声，四肢僵硬地倒在床上，才皱起眉。
“你有哮喘？”
少年的哭泣抽噎逐渐变成了身体痉挛，嘴唇都白了。
还真是个幼弱病残啊……
沈莫玄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上，把少年翻过来，将他的脑袋搬到自己的大腿上垫高，让他可以保持正常的呼吸。
“不要这么快呼吸，你会碱中毒的，用鼻子吸气。”
朱利安眼神涣散，胸腔混乱地上下起伏，根本听不了指令。
沈莫玄仔细盯着他呼吸的节奏，在他从口中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抽气的那一秒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通过口腔得到氧气，从而被迫采用鼻呼吸，以减少胸腔的负担。
“用鼻子吸气！”他沉声道。
少年用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神色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慌乱，只用力地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现在再用嘴吐气，慢慢吐……”
“一、二、三……“他沉着地数着数，但是胸闷得厉害的朱利安哪里管得了这些，见黑发青年一松开手，他便偏开头想要偷偷吸气。
”太快了，还没轮到吸气！”沈莫玄再次捂住他的嘴。
“呜呜！”朱利安发出难受的呜咽。
“忍着。”沈莫玄语气严厉。
朱利安难受地快要憋死了，他看着脸色严肃的黑发青年，眼泪一刻不停地流。
他觉得道恩好坏啊，比雷吉诺德二世还坏，他亲哥哥只是把他扔在雪地里，但是道恩这样的做法却像是把他丢到雪地里，然后又用身体温暖着他，在他习惯他的温暖的时候再离开，这样循环往复。
他在生死之间徘徊，失去了对时间和外界环境的感知，被这位黑心圣骑士折磨得凄惨无比。
即便如此，他还是只能听话乖乖照做。
因为他是道恩·雷蒙德的提线人偶，他的身体在被对方种下傀儡线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再属于自己，除了听从对方的话，他还有什么选择呢。
“现在可以慢慢吸气了。”
少年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再慢慢吐……一、二、三……嗯，这不是可以做到吗？”
“再来。”沈莫玄捂住他的嘴，“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朱利安的呼吸随着圣骑士的指令缓缓平复下来，而那肺部传来的抽痛和痉挛竟然也逐渐消失了。
“好了吗？”沈莫玄看着平静下来的朱利安。
朱利安的眼神还有些涣散，隔了一阵子还弱弱地问了一句，“……我现在可以吸气了吗？”
“……”沈莫玄弹了他一下脑门，“你下半辈子呼吸都要我指导了是吧？”
少年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但是没有躲开，只是躺在他的大腿上，仰头看着他，一声不吭。
啊。
原来他刚刚一直都没有用傀儡术控制自己吗？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不觉中，他的大脑已经习惯了听从这道冷静沉稳的声音，以至于道恩的指令一响起，他就惰性地放弃了自己的思考。
真是奇怪。
他虽然非常害怕面前的圣骑士，但却从未怀疑过他——他的智谋，他的力量，他的人品。
“现在不害怕了？”
“……”朱利安顿了顿，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还是害怕。”
沈莫玄的裤子都被他哭湿了，朱利安的眼泪穿透了透气性很好的纯棉运动裤布料，打湿了他的大腿。
“害怕什么？”
“……我怕你罚我。”少年嗫嚅着。
“你没做错什么事，我为什么罚你？”
“那……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什么事？”沈莫玄看了他一眼。
“……”朱利安哪敢提半个字关于那个等身抱枕的事情啊，再让他问赛克塔斯借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他就是一只只敢在阴沟里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小老鼠。
“没有。”他摇头，“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只是准备搞个新抱枕睡觉而已，怎么能是坏事呢？抱枕不就是用来抱的吗？顶多就是图案特殊了一点而已。
“不说是吧？”青年笑了一声。
朱利安本来以为他要用傀儡术强迫自己说出来，但没想到沈莫玄并没有。
“不说就别说，憋着吧。”沈莫玄知道朱利安战战兢兢地肯定是隐瞒了自己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估计又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他懒得去计较这些，干脆让朱利安自己继续战战兢兢去吧，看他会继续自己吓自己到什么时候。
“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别整天信凯里安的黑魔法那套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身体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你们学期末还要八百米体测，你跑得下来吗？”
“……我是交换生，我不体测。”
“随你，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
朱利安怔了怔，他不知道为什么青年会对他说这些。
就好像他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里，坐在床边的黑发青年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从床上众多的玩偶中拿起了其中一个，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下。
在看清被道恩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的那一刻，刚才还在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少年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从他的大腿上倏地仰卧起坐，抬起手夺走了那个半成品圣骑士玩偶。
糟糕，他明明没有给它注入魔力，这玩偶怎么就掉出来了？是刚才被其他玩偶从柜子里挤出来的吗？！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个……这个我还没有织完。”
朱利安大脑一片空白，只将玩偶藏在身后，然后想了个蹩脚的理由试图蒙混过关。
沈莫玄挑起眉。
“……”朱利安感觉自己就和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一样，那菜刀的刀刃离自己的鱼鳃就只剩下1毫米了。
谁知道这时候厨子忽然提起菜刀把它轻轻放下了。
“那你慢慢织。”
沈莫玄站起身。
“没事早点睡，黑眼圈重得和熊猫一样。”
他拉开房门，反手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