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塞拉斯那暗示性明显的撩拨,沈莫玄没有回答。
他只是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塞拉斯在自己胸口作妖的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你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就别想要它了?”
一道银光闪过,塞拉斯发出了一声惊叫,像是只应激的猫一样猛地往后一跳,瞬间倒退到了距离圣骑士最远的墙角。
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缓缓将长剑收回剑鞘中的男人,低下头,看着落在他脚边的那只熟悉苍白的断手,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他的手断了。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个平整的切口出现在本该是左手的位置,伤口连骨肉带血肉被完整分离,圣骑士的剑太快,断手的疼痛此刻才如潮水般从神经末梢涌到大脑。
“你真是个毫无风度的男人。”
塞拉斯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语气有些嗔怒。
“……切的是你的手而不是脑袋,已经是我风度的体现了。”
沈莫玄正这么说着,却忽然感到脚踝处传来异样的感觉,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只见那掉在了地上的半截左手虽然失去了主人,但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以双指为足,走到了圣骑士的长靴旁,依依不舍地倚靠在他的脚踝旁,用小指摩挲着他的脚背。
见他无动于衷,那只纤长白皙的断手又转而用虎口把住了他的脚踝,翘着兰花指做出了上下移动的妖娆动作。
沈莫玄虽然性格冷淡,但他又不是个单纯无知的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对方的寓意。
他拧起眉。
“塞、拉、斯。”
听见银发骑士发出严正警告的沉冷声音,黑发血族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向他无辜地示意。
“叫我做什么?手现在又不长在我身上,它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道白焰凭空而起,在圣骑士的脚踝上纠缠不休的手顿时松开了对方,双指并拢跪在地上,仿佛在向他求饶。
但断手的求救并没有得到圣骑士的怜悯,明亮的圣焰转瞬就吞噬了那只苍白的手掌,将其烧了个精光。
“哦……我可怜的小手。”
塞拉斯故作可怜地啧了几声,黑雾从断手下方涌出,凝结成了一只手的模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的伤口复原。
他活动着新长出来的手掌和五指,将食指和拇指搭成了一个圈,放到眼前,意有所指道。
“你的脚踝好粗,我一只手都快握不住了……”
“也许下一次应该用别的?”
他伸出了猩红的舌尖,在圈中比了比。
见他死性不改,沈莫玄双目微沉。
……有些人,真的是可以屡屡刷新他的下限。
“这都是你自找的。”
银白的锁链从墙壁中延伸出来,将吸血鬼的双手手腕锁住。
或许是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浪费力气,塞拉斯没有闪躲,任由那链条将自己拷了起来,甚至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圣骑士,嘲讽道。
“道恩……你的神圣禁锢是不是变弱了?”
他歪过头,反手抓住了那和自己的皮肤无缝贴合的链条。
掌心和链条触碰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痛感传来。
平常得就好像这只是普通的铁链。
明明上一次,圣骑士的神圣禁锢凝结出来的锁链一碰到他的皮肤就会“嗤嗤”作响,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灼痕。
“……它甚至都没有在发光。”
塞拉斯脸上露出几分不痛不痒的神色,“你还不如像上次那样用剑把我钉在墙上呢。”
面对吸血鬼的挑衅,圣骑士并没有露出愠怒的表情。
他只是用如脸色一般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房间吗?”
“因为……”塞拉斯的目光落到了圣骑士身后五花八门的刑具上。
他用低哑的声音道,“你想要折磨我?”
“折磨?”
圣骑士重复着他的话,视线却落在了塞拉斯的胸膛。
他的双眸在昏暗的室内微微发亮,如同深海中浮动的蓝藻,那是魔力覆盖于双目产生的异象。
他的注视吸引了塞拉斯的注意。
察觉到了圣骑士正在用魔力扫描自己的身体,血族挑起了眉梢,不但没有阻挡或者屏蔽对方的探查,反倒放松了后背,倚靠在墙角,摆出了一个更加诱人的姿势。
手腕上的银链微微作响,光滑蜷曲的黑发从耳畔滑落到肩头,血族慵懒地眯起那双如流动的宝石一般紫红色的眼眸,轻叹一声,咬住了自己形状姣好的下唇。
他忍耐着,接受着圣骑士那无情如刀割的视线,即便放到任何一个其他人类身上,他都会因为这逾越的探查而感到恼怒,但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停驻在他的身体上的那一刻,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的愠怒。
反倒是另一种感觉,在心底逐渐升起。
他好像,喜欢被对方这样放肆地打量。
但沈莫玄却不知道塞拉斯心中那阴暗又隐秘的想法。
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塞拉斯的体表,而是穿越了他的皮肤和筋骨,落在了那颗即使是对于不死族而言也十分重要的器官上。
他在用目力捕捉对方的心跳。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黑发血族胸膛中那颗属于活死人的心脏正一鼓一鼓地战栗着,在圣骑士的注视下,鼓起的节奏越来越快。
他注视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数。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银发骑士淡淡道。
“什么?”
塞拉斯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兴味,却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刚刚说,因为活得太久了,需要一些感官上的刺激才能带来愉悦,这个道理,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被木桩钉入掌心,被利剑刺穿心脏,被光明之力灼烧……甚至是被用钳子拔掉獠牙——这些对你而言,就是能够带给你感官刺激的事物,是吗?”
沈莫玄回忆着自己和吸血鬼相遇后对对方做的所有事情,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正中对方下怀。
“疼痛与残缺,畏惧与羞耻,这些负面的感觉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种折磨,但对你而言,反倒是一种特殊的享受,只要我无法杀死你,这些惩罚……就会成为对你的奖励。”
“……”
听见对方对自己一针见血的剖析,倚在墙角的吸血鬼嘴角微微上挑,他盯着面前的圣骑士,绮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诡魅的笑容。
“这位亲爱的圣骑士长……你太失礼了,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呢?”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向对方展示自己手腕上的镣铐,用柔弱又暧昧的语气道。
“难道是我主动将手递给你,让你铐住我的吗?明明是你强迫我的……你怎么能反倒说是我在享受呢?”
“如果你非要用这样歪曲事实的话来批判我……那我也只能用同样的话回敬你了,道恩。”
“看着我为你流血,为你哭泣,为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暴力而颤抖的时候……你是否也会觉得很愉悦呢?”
“……”
沈莫玄的双眸微微移动,落到了面前的吸血鬼脸上。
塞拉斯看着面前没有回答的圣骑士,眼神逐渐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你和我……”他用几近于呢喃的语气道。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他顾自低下头,低笑起来,却没注意到面前的银骑士骤然犀利的眼眸。
沈莫玄搭在剑柄上的指尖动了动。
【警告,瞬时魔力波动超过最大阈值。】
一道十分有距离感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174系统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
【魔王冕下,您是否想要抹消塞拉斯的存在?如果毁灭这个世界,覆写绝对法则,应该就可以突破血契对您的限制。】
[雅蠛蝶咕哒塞!宿主!哥!大佬!你你你冷静一下!]
518系统紧张得数据流都快停止了。
啊啊啊塞拉斯求你快闭麦吧,你居然敢当着宿主的面点出他那凶残的抖S属性,还和自己搞拉郎配,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弄不死你吧!它要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容易吗?!
518连忙开始给对方求情。
[大佬,塞拉斯他嘴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往心里去,饶了他这条命吧。]
[你搞错了吧。]
沈莫玄语气平淡。
[我没打算杀他。]
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这个恋痛癖。
[……什么?]518的语气颤颤巍巍的。
大哥你的杀气都已经化作实质了,你还觉得我们可以当做看不见吗?
【174,你刚刚测错了。】圣骑士放下了搭在剑柄上的手,平静道,【现在呢?】
【您的魔力非常平稳,并没有波动的迹象……非常抱歉,刚才可能是系统错误。】174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系统怎么可能错……咳咳,错了也好,是……是我误会宿主了,咱们Peace & Love哈哈。]
518干巴巴地假笑了两声。
“为什么这么沉默?”
塞拉斯还没意识到自己和死亡擦肩而过,他的语气轻佻。
“生气了?还是……看我看入迷了?”
面对他的提问,圣骑士只是抬起眼帘,回答道。
“错。”
吸血鬼愣了愣。
“你错了,塞拉斯。”
沈莫玄回答了自己最初提出的问题。
“把你带到刑讯室,不是因为我想要折磨你,而是因为……这里没有窗户。”
“……”吸血鬼瞳孔微缩,他看着四周严密的石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墙面和门都刻有光明符文,可以吸收魔力的攻击,即便是你也很难突破。”
圣骑士后退了两步。
塞拉斯几乎立刻理解了他将要对自己做什么,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却又被锁链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范围。
“等等,道恩——”
那被封锁在黑暗的棺椁中的记忆涌上心头,那股可以吞噬一切的寒冷让他光是回忆便深深打了个寒战。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记了面前的男人是个多么冷血残酷的“暴君”。
“圣骑士大人,是我不对……”他放软了声音,讨好道,“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冒犯。”
“你的求饶和道歉我都已经听腻了,塞拉斯。”
圣骑士不咸不淡地回答。
吸血鬼的挣扎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你的假意顺从好像每次都只能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即便拔了你的獠牙,也没有影响你的反骨。如果你这么不想要服从我的命令,那我也只能放弃对你的希望了。”
“不是这样的,道恩……我……”见对方就要离开,塞拉斯语速飞快,“你不是还需要我帮忙保护普林霍尔吗?我会做好的……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做个听话的工具人……不!不要把我关起来!”
沈莫玄已经退到了门口。
“恭喜你,今天是你看到太阳的最后一天。”
“愿黑暗净化你的污秽,塞拉斯。”
“不行!别走!”
银发骑士没有再对吸血鬼的话给出任何回应,而是用手拉住了那扇遮光性很好的合金铁门,缓缓合上。
光线开始在房间急剧收缩,转眼便只剩下一小道扇形。
“不许关门!”
银链的铮然作响反映着血族此刻不平静的心情。他赤红着双眼,像是疯了一般拉扯着手中的银链,但这个时候挣扎显然有一些太晚了,圣骑士的禁锢之术根本没有给他挣脱的可能。
见求饶不成,他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死面瘫!我不就是调戏了你几句,你非得这么较真吗?还用这个威胁我!你这个不懂情爱的呆子!”
银发骑士的手顿了顿,他抬起眼帘幽幽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他卸去伪装的真面目。
塞拉斯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他此刻的后悔是可以给自己两耳光的程度。
“道恩……”他颤了颤嘴唇,悻悻道,“我说笑的……”
门在他面前“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阖上了。
室内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道恩!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是我不好……”
塞拉斯在一片黑暗中朝着门口的位置忙不迭地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这么对我……道恩……”
……
沈莫玄靠在走廊上,听见房门里传来的一声声苦苦哀求,不为所动。
[宿主,你真打算一直关着他吗?]518弱弱地问道。
[没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看他表现。]
门内的哀求声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然后逐渐减弱。
没过一会儿,隐隐的泣音从房门中传出来。
“道恩……我好冷……呜呜呜……”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没有光我会死的呜呜。”
“我发誓……我再也不冒犯你了……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呜呜呜……道恩……你还在的对不对……我知道你还在……”
518听得不忍心了。
[宿主,他好像哭得很惨,要不把他放出来吧?]
[还早。]
沈莫玄淡淡道。
以他在那七天七夜的站岗里对塞拉斯的了解,他实则是个耐力很好的人。
就好像恶魔雷维阿坦的套路在他的身上并不奏效一样,塞拉斯看似随心所欲,但他的意志力远比常人要坚定,他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威逼利诱而假意妥协,但绝对不会轻易地为他人做出改变。
所以沈莫玄稍微动用了一些手段。
他消耗了两人之间仅剩的两次血契中的一次机会,钝化了塞拉斯对时间的感应能力。
这种感知是逐渐消失的,因此塞拉斯一开始并不能很快感觉到。
但他很快就会体会到什么是度秒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