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脑空白，可赛克塔斯的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银发神明。
有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心中的震惊茫然甚至超过了兴奋和激动，以至于完全不敢眨眼，害怕是自己因为高热而产生了幻觉。
可也就是那么几息的犹豫，似乎就被敏锐的原初之神察觉到了。
神明微微睁开眼，那双淡泊宁静的幽蓝双眸与他对视，那轻飘飘的一瞥却如同掉在一堆干柴上的微弱火星一般瞬间让赛克塔斯的血液沸腾起来。
黑龙反客为主地撑着他的腿将自己的身体支了起来，他的手穿过神明那如瀑的银发抓住了他的肩膀，因为用力过猛而弄皱了那原本一丝褶皱也无的白金色神袍的衣领，将卡俄斯那原本被衣领所遮住的修长脖颈露了出来。
黑色的鳞片在他的侧颊和后颈逐渐显现，那圆润的指甲开始不受控制变得尖长锋利，只是“倏地”一划便扯开了神明的衣领，朝里探去。
但没等他得逞，手腕上忽然一凉，一道银色锁链从手腕出现，将他的双手锁在一起固定在了身后。
被扯开的黑龙有些意犹未尽地用舌尖舔舐着锋利的虎牙，即便双手被束于身后，却依旧靠着身体核心稳稳地双膝直立跪在神明身上。
他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堂堂原初之神，还怕我会抓伤你吗？”
神明闭了闭眼，“不……我是在保护你。”
赛克塔斯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保护我什么？”
“保护你不要被我伤到。”
黑龙有些不以为然，他的身体缓缓下沉，往前蹭了蹭，那枚乳白色的结晶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在胸前丝质的黑色布料上滑动着，闪动着柔和的光泽，“就因为我想触碰你？”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吗？赛克塔斯。”沈莫玄将他作乱的腰肢固定住，“我是神……如果你继续煽风点火下去，我就会让你知道灵魂被神力穿透是什么滋味。”
“……”黑龙猛然想起了他在接受治疗的时候，那种被人隔着身体直直触摸到灵魂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黑龙的动作停住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在寂静中可以清晰地听见他愈发明显的粗重呼吸声。
就在沈莫玄以为他是害怕了，想要退缩的时候，黑发龙族却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黄金瞳径直望向了他。
他大胆地，坦然地，朝着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那又如何？”
他喉头微动，说出了一句古朴拗口的龙语。
“穿透我，焚烧我，毁灭我吧，创世神大人——因为你是我钟爱的主，我愿将我的血，我的骨，我的灵魂，全都奉献给你。”
这一次，因为神明的全知全能，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言语沟通上的障碍，当沈莫玄看向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龙瞳时，他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那一刻，他知道他再无顾忌。
“好。”他用手抓住了黑龙领口的那枚项链，将他的脑袋拽到了自己跟前。
“那就如你所愿。”
在那一瞬间，银色的锁链破碎崩解，在黑龙的双手重获自由的同时，神明那双平静的蓝色双瞳被浸染为了血一般的赤红，黑色从他的发根出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变到了根部。
明亮的红光从他的心脏迸发出来，如同岩浆一般伴随着遍布全身的神力回路流动到指尖，注入了那枚项链当中，不同属性的神力将那乳白色的水晶一下子浸透，灌注成了不详的嫣红色。
创造与毁灭，逆转只在一念之间。
神明依旧坐在神座之上，只是他身上的神袍不再是端庄高雅的金白二色，而是危险神秘的黑红，而虚空神殿四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边的霞光积淀为了更为深沉的暗红色，如同原本湛蓝的无根之水变成漆黑一片，如同黑夜下的大海一般深不见底，不可捉摸。
赛克塔斯神情一滞，有种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的感觉。
面前的人还是道恩，却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威胁——这种危险比深渊裂谷带给他的更加可怖，因为深渊所带来的黑暗或许会将他暂时吞没，可他知道自己总能从黑暗中逃脱。可是面前转变了魔力形态的创世之神……却让他有种无端窒息的心悸，就好像一旦自己违背他的心意——就会被彻底毁灭，万劫不复。
而他面前的神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恐惧，“害怕了？”
“……才……没有。”赛克塔斯咽了口唾沫。
“说谎。”神明语气淡淡，“你知道吗？恐惧是毁灭的力量源泉，换句话说，你越害怕，我越残暴。”
赛克塔斯眉梢一抖，“……你不是说，要给我治疗吗？”
“是要治疗你。”沈莫玄淡定地看着他，将他脖颈前的那枚结晶抓在手掌当中，用拇指缓缓摩挲。
“我的力量可以是创造，也可以是毁灭，所以……我会把我的神力传输给你，让你有能力消灭你体内的病毒。”
“你不能用那个毁灭之咒？”
“你身体里的病毒是生命与繁衍之神诺索伊专门为我设计的，但却在不同的生物体上产生了不同的变体，我需要你自己去和病毒对抗——然后，用你的血液制作出抗体，去给更多人解毒。”
“……你想要利用我？”
“不可以吗？”
“可以。”黑龙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神明，“我说的话从不收回，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
他往前贴近了一些，两人的唇畔之间只剩下毫厘的距离。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黑发神明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眸望着他，“你应该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黑龙的嘴角缓缓上扬，“我说了，你就会做吗？”
“你不需要说。”神明用指尖拨开了那条缠绕在赛克塔斯腰间的金色细链，指腹落到了那枚滚烫到微微发红的鳞片上，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那枚坚硬的保护鳞。
一条轻飘飘的金帛从神座上飘落。
“我什么都看得到。”
那一刻身体如遭雷击，赛克塔斯的身体猛地一倾斜，被解开了束缚的双手用力抓紧了神座的扶手，力道之大可以看见手臂上崩起的青筋。
龙族最脆弱的逆鳞被神明玩弄于指尖，流动的黑红色神力顺着赛克塔斯平日里都感知不到的隐秘回路流入他的魔力核心，就仿佛是有人用炙热的岩浆在他的身上硬生生开辟出了一道新的道路，那仿佛要被连同骨髓一起灼烧殆尽的感觉令人心脏狂跳。
“等等……道恩……”
赛克塔斯咬着牙，额头不知何时布满了汗珠，他忍不住就要支起身体躲避，但神明却似乎比他自己更为熟稔他后背的构造，他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另一根手指，在已经被翘起的保护鳞片下方，掀开了那片圆润的水滴形逆鳞。
“唔呃！”赛克塔斯瞳孔狂颤，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弓着身体发出一阵低吟。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被劈裂成了两半，一般飘飘忽忽地飘在了半空中，仿佛在一个暖洋洋的梦里，另一半则被沉到了火山深处，在一片黑暗的地底被地热融化，焚烧，最终融为了金红色的液体，与其余的岩浆汇入一处，朝着地面上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喷涌而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在脑海里敲响警钟——他要死了……
死法和神明预言的一致。
被神力刺穿而亡。
“你的逆鳞似乎长大了一些。”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对方用那低沉如钟的声音说着，“鳞片也要厚一些了……是因为进入了成熟期的缘故吗？”
虚空时钟在神座之后鞺鞺鞳鞳地发出走动的声响，节奏紧凑而又稳定，可神座之上的黑龙却已经六神无主。
混乱的情绪如同不规则的毛线团一样交织在一起，心灵被那恢宏而又不容抗拒的毁灭之力所震撼，冲击一阵高过一阵，让巨龙的情绪一度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行，这样我会……道恩……等等——”
即便心智紊乱，他依然记得最初和对方定下的契约。
“赛克塔斯，跟随你的本能。”原初之神在他的耳畔轻轻说着，“我准许了。”
黑龙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他的手用力抓住了神明的手臂想要制止他，这倒反天罡一般的动作不仅没有引来对方的斥责，反倒是让对方反抓住他的手臂帮忙稳住了他的身体。
伴随着一阵刺眼的神光笼罩双目，雪白的火花在头脑中炸开，赛克塔斯身后的双翼猛然展开，连同神座一起将面前的黑发神明紧紧包裹住。
他将额头抵在神明宽阔的肩膀上，发出压抑的低吼，紧绷的精神如决堤的河水般一泻而下。
大概过了几息时间，后背被人拍了拍，黑龙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栗，从混沌中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
只听见耳畔响起神明平稳的声音。
“还没结束，赛克塔斯。”
“我们还有一分三十六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