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上亡灵骑士的手腕的时候,塞拉斯是带着几分泄愤的情绪在里面的。
但伴随着那苦涩冰冷的血液涌入喉中,血族的神情变了。
早知道多吸一些普林霍尔的血了,好歹他和道恩的血的口感还比较接近,他费尽苦心,可不是为了在这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强忍着反胃喝了两口,塞拉斯便松开了口,然后变换成了达伦·拉尔夫的模样。
一道黑雾凝结,形成了一件黑袍,遮挡住了塞拉斯刚刚长出来的身体。
他披着黑袍,来到两人面前。
“不需要确定细节了?”沈莫玄问道。
“不需要,反正这家伙天天穿着盔甲,谁需要知道他的身体长什么模样。”
塞拉斯转过头看向某人,毫不客气道。
“把你身上的盔甲脱了。”
黑发青年如他所说那样脱下了自己身上的亡灵盔甲,仅穿着一件黑色法衣和一条紧身长裤站在了沈莫玄面前,恭敬地问道。
“雷蒙德大人,您有什么吩咐要交代给我?”
沈莫玄看了一眼一旁换上了盔甲的塞拉斯。
吸血鬼识趣地耸了耸肩,往门口走去,给两人留足了说话的空间。
“去找尤莱亚吧,如果你就是圣柩,他们会需要你的。”沈莫玄扭头对达伦道。
“大人您是想用神圣封印术将深渊之主重新封印吗?”
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特殊身份,达伦也做了一些调查,了解了“三位一体”的传说。
他露出了有些犹豫的神色,“可是我现在已是堕落的不洁之身……还能够发挥圣器的作用吗?”
“达伦,你和其他人不同,魔力的形态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圣器既然选中了你,就说明你是最适合它的。”
至于如何恢复光明之力这一点,沈莫玄这些天也想出了一个方案。
“伸手。”
听见他的声音,黑发青年顺从地抬起手,手心朝上,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两只手。”
青年又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捧在一起。
“这样吗?”
“嗯。”
沈莫玄将手覆在对方手掌上,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
掌心一烫,青年低下头去,望着手中多出的两个浑圆的珠子。
这珠子每一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差不多能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节围起来绕一圈,像是用珍珠或者贝母做的一般晶莹剔透,珠子内部流动着棉絮一般有着一些云片状的沉淀,随着珠子滚动,棉絮中有银光流转,犹如银河般璀璨。
“光可以容纳黑暗,但黑暗却不能容纳光,如果你想要重新转变回神圣之体,这个过程会比你堕化更加困难。因为你现在已经身负黑暗之力,单纯的光魔法会灼伤你。”
“这是我用光明之力凝结出来的结晶,在你往其中注入魔力的时候,结晶会释放出对等的光明之力与之置换,这种方式对你的身体伤害相对而言是最小的。”
“大人……”青年用双手捧着那两枚珠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您是说,如果我吸收了这两颗晶石中的魔力,就……可以重新变成圣骑士吗?”
“嗯,这些应该够了。”
不过沈莫玄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这只是他估算的魔力总量,万一在转化过程中有什么损耗……
“以防万一,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不不,这两颗就足够了,大人您的魔力何其珍贵,请不要浪费在属下身上。”达伦连忙推辞。
“无妨。”
魔力对沈莫玄而言就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反正搓一个结晶也是搓,搓两个也是搓,他抬起手,掌心中燃起的圣焰互相包裹着,在能量的压缩和积累中形成了晶簇状的结晶,然后又在外部的圣焰融化下成为了银白色的粘稠液体,不断交融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夜明珠一般焕发着白光的圆球。
“收着吧。”
他将这颗新的珠子也放在了达伦手上。
黑发青年十分珍惜地用手握住那三颗因为其中蕴含的魔力而微烫的魔力结晶。
“多谢大人,属下一定好好使用这三颗晶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沈莫玄立下的魔力结界却在此时被触动了。
是凯里安。
银发骑士面色不变,只是朝着面前的黑发青年努了努下巴。
“去吧。”
他这样说着,对方便欣然领命,用传送法阵离开了这里。
……
几分钟前:
凯里安在石座上坐了没多久,便看见了从石室中走出来的朱利安。
少年似乎还有些心神不定的,眼神飘忽。
“朱利安。”
在被叫住的时候,少年身体一颤,朝他行了个礼。
“主上。”
“头颅送过去了吗?他说了什么?”凯里安开口问道。
“……那位圣骑士长大人问我您说了什么,我将您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便用圣焰把那个脑袋烧掉了。”
朱利安用沈莫玄给的说辞向深渊之主解释了一边。
凯里安眯起眼。
“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少年低下头,“什么都没有。”
“……”坐在石座上的深渊之主用指腹扣了扣扶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
等到少年退下,深渊之主又在石座上独自坐了片刻。
他伸手用黑雾凝结出了魔镜,想要窥探一下石室内圣骑士的动向,但却只看见了一片雪白——是道恩的魔力屏障,对方一定是料到了他会偷看,才施加了这一层防止魔力窥伺的屏障。
凯里安凝视着面前的雪白,思绪却逐渐飘远。
……
那是还在上一世的时候,在英德城事件之后已经过去了半年,他们又经过了好几座神眷之城。
每到一座城内,道恩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凯里安便会得到城主的神核被人取走的消息。
凯里安从来没有问过道恩去哪儿了,或者是做了什么,只是会在半夜黑发青年回来的时候,假装睡梦中的模样,转个身抱住他的手臂,轻轻地喊声“哥哥”,然后在那道令人安心的冷松气息中,继续沉沉睡去。
伴随着神眷之城的神核接连被夺,得知真相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开始相信这场永夜便是神明为了操纵他们而降下的灾异,有自称“魔王”的人打着“魔王军”旗号开始召集反抗者的队伍,没想到响应者纷纷,队伍很快便壮大起来。
逐渐形成了规模的反抗军占据了那些无主之城,甚至开始反客为主,他们攻入了被称之为“春城”的希罗城,杀死了城主,夺走了神核,并在无信仰者的欢呼声中,用了四季女神希罗的力量,将城中所有的信仰者全部活活冻成了冰雕,弃置城外。然后又在城门前设卡,入城者必须宣誓对魔王的忠诚才能够入内。
城内鸟语花香,城外寒风猎猎。
一切都好像并没有变化,只是统治者与奴隶的身份掉了个个儿。
这场凛冬已经持续了很久,而那一天却像是最冷的一天。
那天,天上下了大雪,满目皆是雪白。
一袭黑衣的青年沉默地站在城外的乱葬坑边,他的眼中仿佛有一座黑沉沉的山,酝酿着炙热的岩浆。
那是凯里安第一次看见道恩生气。
黑红色的火焰包裹了那些被冻成了雕塑的尸体,向上窜动的火舌吞噬了那些被冻结在寒冰当中的一张张绝望的面庞,让那些受苦的灵魂安息在了炙热的火焰中。
这是一场沉重且肃穆的葬礼。
那天晚上,道恩再次消失了,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在晨钟敲响的时候,希罗城里那位“魔王”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城门上。
城门上还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他身披一件黑袍,右手握着一把漆黑长剑,左手托着一枚金光四溢的晶核。
伴随着那枚双棱锥形的晶核缓缓脱手而出,那漆黑一片的天穹中仿佛短促地透出了一束微光,如同传说中的破晓时分般,从云层中穿透出来的晨曦形成一道恍如神迹的纯白光束,照在了黑衣人的身上,映亮了兜帽下那微抿的双唇和高挺的鼻梁。
咔嚓一声——神核破碎,其中蕴含的金色的能量散逸到了大地上。
城内的春天开始往城外蔓延,冰雪初融,湖水解冻,银装素裹的树木上开始长出新芽。
原来并不是这个凛冬太过漫长,而是人心的自私将春意留在了高墙之内。
下一刻,在人们的注视下,黑衣人的掌心忽然冒出一团黑红色的火焰,他将火焰随手一掷,点燃了挂在城门上的“魔王”的尸体。
人们先是惶恐,再是茫然,最后是恍然大悟。
“魔焰……他才是魔王……”
“是真正的魔王冕下!”
人们在城门下恸哭,跪拜,祈祷。
但他们所崇拜的人却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回应。
黑影只是静静看着那具尸体被燃烧殆尽,然后转过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而天穹中的那束光,也如同人们的幻觉一般消失了。
可那束光却一直存在在凯里安的记忆里,即便很多年之后,都没有淡去的迹象。
他就披着斗篷站在人群之中,遥遥地看着城墙上的黑影离去。
他知道,道恩是想要杀鸡儆猴,威慑那些想要借用他的名义来作恶之人,更是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需要信仰,也不要别人的膜拜和跟风。
可他不知道,正是城门之上那一抹傲立于天地之间的身影,才让凯里安心中,第一次有了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