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的光位面:
沈莫玄离开了审讯室,看着窗外暗下的天色。
刚进审讯室的时候还是早上,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审了普林霍尔一天的时间。
“辛苦了,雷蒙德大人。”
守在审讯室门口的兵士们对着他恭敬的行礼。
沈莫玄扭过头,叮嘱道。
“看好普林霍尔,如果有什么异样,让人立刻通知我。”
“是!”
见对方认真应下,银发骑士这才转过身,用传送法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染血的盔甲和手套伴随着咣当几声被人随意丢在地板上,男人仅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法衣,在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用毛巾将其擦干。
虽然如此,身上还是有一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这才注意到了脸颊一侧的银发上沾染的血渍。
他举起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那捋头发,但却只是将上面凝结的鲜血给抹开了,黏糊糊的鲜血勾连在银发之间,刁钻地不肯离开。
镜子里的男人蹙起淡色的眉毛。
“雷蒙德大人。”门被敲响了,“达伦·拉尔夫求见。”
“进来。”沈莫玄随手把毛巾放到了一旁。
走进房内的栗发骑士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
“这是?”
“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说是为您专门颁发的比武大赛的荣誉奖杯。”
达伦·拉尔夫将礼盒放在桌上。
沈莫玄走过去,打开礼盒的盖子,果然,在红丝绒内衬中放着一个金色的奖杯。
奖杯呈绽放的鸢尾花形状,看起来应该是纯金打造的,表面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在黑色的底座上还有一块金色的铭牌,上面刻个几行小字。
授予伟大的白银之焰道恩·雷蒙德
第146届加德兰皇家比武大赛荣誉冠军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也没有参加后续的比赛吧。”
“虽然大人您没有参加后续两天的比赛,但是您打败深渊巨龙塞克塔斯的事迹都已经被大家看在眼里,所有参与比赛的武者都一致要求要将冠军奖杯让给您。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决定为您单独授予冠军奖杯,以表示对您的嘉奖。”
达伦解释道。
“……好吧,我知道了。”
沈莫玄将奖杯放回去,又把礼盒的盖子阖上,将整个盒子塞到了柜子里。
“大人,您不将奖杯摆出来吗?”栗发青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不必了。”
要是只印名字也就算了,白银之焰什么的,摆在房间里也太羞耻了。
见银发骑士长宠辱不惊的模样,达伦面露钦佩。
“大人还真是淡泊名利。”
“……倒也没有。”
沈莫玄回到水盆前,用毛巾继续和自己头发上的血渍作斗争。
但收效甚微。
哎……白毛就是麻烦。
“达伦,替我打点热水来吧。”
他决定还是干脆洗个澡算了。
“大人想要沐浴吗?”
栗发青年主动提议道。
“现在的天气比较冷了,在房间里沐浴,属下担心大人还会像上次一样着凉。大人不如去骑士所的浴池洗吧?那里比较暖和。”
“浴池?”沈莫玄回过头,看着面前的栗发青年。
“嗯。”青年点了点头。“大人要是想去的话,属下现在就安排人去清场,大人您稍等片刻。”
“不用这么麻烦。”
沈莫玄不想搞这种特殊待遇。
又不是没去过澡堂。
“直接去吧。”他放下毛巾。
……
骑士团的浴池就在住所附近,门口有十字守卫军的兵士看守着,只有圣骑士可以进入。
“雷蒙德大人,就是这里了。”达伦向身后的男人介绍道。
“团……团长大人!”
见到来人,门口还有些倦怠的兵士顿时精神一擞,诚惶诚恐地问道,“您亲自来洗澡吗?”
“……”这问题太过微妙,沈莫玄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汉特,你在说什么呢?”达伦看着自己曾经的下属,语气也有些无奈。
“抱歉,团长大人,兵士长……啊不……拉尔夫大人,是属下失言了!”
被叫做汉特的兵士连忙单膝跪下,在额头画了个十字,向两人道歉。
“好了,起来吧。”沈莫玄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多谢团长大人。”
汉特憨憨地挠了挠头,扶着剑站起身。
“现在里面人多吗?”达伦问道。
汉特摇了摇头,“现在正好是饭点,浴池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位裁决骑士团的人在里面,二位大人,需要属下去清场吗?”
“不必了,只是问问而已。”
“那么,二位大人里面请。”
兵士将门朝外拉开。
……
达伦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门熟路地将身后的银发骑士长带到了更衣室。
“这里就是更衣室了,雷蒙德大人,您可以将衣物存放在这里,浴池的入口就在后方,那里不方便穿鞋进入,我就在这里等您吧。”
沈莫玄本来都要脱衣服了,听闻此言,他扭过头。
“你跟我来,只是要给我带路?”
栗发青年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不一起吗?”沈莫玄问道。
“一起?”达伦缓慢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大人的意思是……属下……可以和大人一起洗澡吗?”
“不然呢?”沈莫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里不是公共浴池吗?”
来公共浴池难道不是为了洗澡吗,如果只是为了带路,还进来干什么,怕他在里面迷路吗?
“啊……但是……我……”
看着面前的男人疑惑的表情,栗发青年偏开视线,期期艾艾地说着。
“我没关系的……可以等大人洗完之后我再洗。”
“没必要等我洗完,一起吧。”
沈莫玄语气坦然地说着,扭过头,背对着身后的青年,双手拉住黑色法衣的下摆将其剥离开。
眼看银发骑士长那强健宽阔的背肌暴露在灯光下,达伦·拉尔夫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他有些无措地转过身,慢吞吞地卸下腰间的长剑放在柜子上。
更衣室里没有别人,男人宽衣解带的声音分外清晰地在身后响起,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那些声音,便可以具象化地想象出身后的场景。
对方先是松开了长靴的鞋带,然后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了腰间的皮带扣,褪下了那条深色的长裤……
伴随着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栗发青年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画面,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你还没好吗?”男人独特的冷淡嗓音从他身后响起。
“啊!”达伦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出神地站在柜子前面发呆,都忘记卸甲了。
“马、马上!”他连忙道。
“……”
沈莫玄看着在柜子前手忙脚乱地卸甲脱衣,结果脑袋被缠在了衣领里面,险些把自己勒死的栗发青年,“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青年闷闷的声音从衣领里面传来,他的脑袋被蒙在脱了一半的衣服里,转过身朝着沈莫玄右侧的空气抬起一只手掌,大声道。
“大人,我自己可以的!”
“……那我先进去了。”
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对方紧张的原因之一,沈莫玄也没有强求,便转身走进了浴池。
大概是因为这是个漫画世界的原因,骑士团的浴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干净很多。
用纯白大理石砌成的池子里是冒着氤氲热气的浴汤,汤池有大有小,池子壁上刻着可以恢复精力的光明符文,底部铺着有自动清洁功能的魔法石,周围也有专门用来冲洗身体的水桶和工具。
和门口的兵士说的一样,现在浴池里没什么人,零星有几个泡在池子里的裁决骑士正在互相聊天,见银发男人腰间缠着一条毛巾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们纷纷在浴池里站直了身体,朝着男人在额头恭敬地画了个十字圣号。
“雷蒙德大人!”
“不用管我,你们泡你们的。”
沈莫玄走到一旁的冲洗处,解开腰间的毛巾,用水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头发和身体,然后取了香皂打出泡沫,对着镜子仔细地揉搓着发丝,将里面夹杂的血沫都清洗干净。
男人站在镜子前洗头的时间里,身后的几个坐在浴池里的裁决骑士眼神交错,正默默地用传音术交流。
[啧啧啧,看见没有。] 这哥们在传音术中模拟了一个口哨声。
[看见了,光耀骑士长这身材练得可不错。] 另一个骑士用羡艳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又不是身材。]男人在水下用手比了比。
[呦~你小子,眼睛往哪儿放呢?要是让柏宜斯大人知道你的歪心思,小心剥了你的皮。]
[喂喂,我随口说说而已,你突然提起柏宜斯大人干什么,吓得我一激灵。]
[切——]
[不过,雷蒙德大人那儿看着确实挺厉害的,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打算退役,我家里有三个待嫁的妹妹,轮番写信跟我提起要嫁给他。]
[嘿,你都打起人家的主意了,还好意思说我呢。]
[我那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那我只是单纯的欣赏!]
[我信你才怪!]
[嘘——他来了,别被发现魔力波动。]
传音入密的频道蓦地安静下来,几名裁决骑士安静如鸡地看着银发男人从他们头顶经过,来到离他们最远的浴池另一侧,顺着台阶走入了水中。
温热的池水从男人的脚踝开始浸入,一路浸没他修长匀称的小腿和细窄结实的腰部,男人靠着池边坐下,将毛巾随手搭在宽阔的肩膀上,然后抬起手将额前湿漉漉的银色碎发薅到脑后,露出俊美无俦的脸庞和一双如冰湖一般深邃的蓝色眼瞳。在动作间,他胸口和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收缩和放松,起伏的线条流畅而又清晰。
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银链,链子的半截在水上,半截则没入了水中,链子最下方是一个深红色的锥形水晶,此刻正静静地坠在男人沟壑分明的胸膛中央,深红的结晶将他的皮肤反衬得愈发皎洁,在日光石的照明下泛着动人的水泽。那画面,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最清心寡欲的圣骑士也得倒吸一口凉气。
隔着老远好奇地偷窥的那几名裁决骑士不约而同地偏开头,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嗯……”
沈莫玄并没有在意那些无害的视线,他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倦意。
从深渊回来到现在,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合眼,虽然说有魔力支撑不睡也无所谓,不过要处理恶魔留下的烂摊子,多少还是有些费神。
水面传来轻微的响动。
银发男人睁开眼,偏过头望去。
栗发青年十分拘谨地坐在距离他得有十米那么远的水池对面,垂着头盯着水面,像是水里面有一朵花似的。
他全身的皮肤都很红,尤其是耳朵和脸,原本健康的蜜色皮肤现在变成了那种成熟果实一般的酡红色,像是被浴池里的水蒸的,双眼还有一些恍惚。
这家伙,怎么刚进来就好像要昏过去了似的,耐热性这么差吗?
沈莫玄挑了挑眉。
“达伦。”他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是……是!”还在走神的栗发青年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望向了坐在水池对面的银发骑士长。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在男人的脸上,不让自己的余光跑到水面以下的位置。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有些沙哑。
“没什么。”沈莫玄说道,“只是想问,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他的目光定在栗发青年的脸上。对方的左侧眉眼下方有一道凸起的疤痕,距离眼睛很近,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凶兽抓的旧伤,在水汽的蒸腾下变成了深红色,横亘在脸上,很引人注目。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好奇了,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
“啊……这个。”达伦抚上自己的脸,“是小的时候被熊抓的。”
“我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改嫁了,我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他是个猎人。”青年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有一年冬天,他上山打猎,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出什么事情,就独自跑到山里找他,结果遇到了熊……那是我第一次应对比我强大那么多的对手,那头黑熊有当时的两个我那么高,它被父亲的捕兽夹伤到了腿,正在逃亡之中,便遇上了我,当它朝着我扑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但是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他让我举起剑。”
“父亲的话鼓舞了我,让我有力气举起手中的剑。果然,熊害怕了,他没再攻击我,而是转头想要逃离,我找准时机刺中了他的背部,然后那头熊便被我父亲一剑终结了生命。”
“不过,它的爪子还是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些纪念。因为当时条件有限,只是草草地止了血,等我被选拔进十字守卫军,有机会找光明牧师看的时候,说是由于当时没有及时治疗,疤痕已经增生,很难再去除了,索性就没有再管了。”
“抱歉,很难看吧……我小时候还吓哭过女孩子呢。”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自己那一侧的脸庞偏转到背向男人的那边。
“我觉得并不难看。”银发男人沉稳的声音在水池对面响起。
“那是你果敢的证明,没有什么好为它感到抱歉的。如果因此造成非议,那是因为人们还不了解你,如果他们知道,那就只会欣赏和佩服你超乎常人的坚毅和勇气。”
栗发青年怔怔地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银发骑士长。
男人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他的面庞,对他说道。
“如果你感到困扰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去掉……不过,我觉得留着它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我也不会第一眼就记住你了。”
“雷蒙德大人……”
骑士长的话语让青年的双眼微微睁大,心脏不由地怦怦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