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维安斯是一处位于帝国边陲的领地,由于土地太过贫瘠,平民经常交不上税,财政情况非常不好,大贵族都不愿意来这边。
原先的领主是一位男爵老爷,他托在教堂任职的主教远亲,将自己调去了别处。
新任的领主不日就会到达领地,平民和奴隶们心中惶惶,默默祈祷着是一位仁慈的贵族老爷,最起码,不要像隔壁安格尔的那位领主一样残暴……
管事提着鞭子在其中一个奴隶身上用力抽了一下,趾高气扬的怒斥道:“还不快点干活?是不是以为贵族老爷还没到就可以偷懒?!”
“大人我知道错了!”
奴隶瘦骨嶙峋的身体快要压进地里,长期在地里劳作也导致他的皮肤干枯黝黑,背部佝偻的厉害。
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唯唯诺诺的连求饶都不敢大声。
奴隶属于领主的私人财产,根本就不值钱。
有些是因为太穷交不上税,不得不从平民变为奴隶,也有一些是从别国卖过来的俘虏,或者为了让家人吃口饭主动卖给奴隶商人。
奴隶的地位很低,被打死了也没人管。
甚至几个奴隶也比不上一头羊有价值,上一任领主离开时都不愿意把他们带走,直接作为资产留给了新来的贵族老爷。
奴隶去了哪里都可以买,带在路上还要管饭,反而麻烦。
这年头他们也吃不起药,被打了还要继续劳作,生病受伤必然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管事又凶神恶煞的多看了他两眼,对满身污垢泥土的奴隶很嫌弃,凶巴巴道:“还不赶紧干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偷懒!”
说完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奴隶,众人赶紧点头称是,只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奴隶还在一丝不苟的干活。
管事皱了皱眉,看在对方手脚麻利的份上,他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提着鞭子又去了别处巡逻。
国都那边来了信,新来的贵族老爷不日就到,他可要给领主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一直忙碌到天黑众人才被允许回家休息,说是家,其实也不过是用稻草树叶堆砌出来的小棚,勉强起到挡风的作用,连避雨都很勉强。
领地内的一草一木都只属于领主,林地里的柴火你可以捡,但是不可以随便伐木,更不能用来盖房子,除非你向领主交一份木材税。
贫瘠的土地上根本种不出太多作物,大家吃饭都成问题,又哪里有多余的钱财去交税?
纳维安斯还有相当一部分平民住的都是茅草屋,即便是木材框架盖起来的屋子,也多半因为传了几代不再那么结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只能继续日子紧巴巴的过着,这年头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沦为奴隶。
早上干活前只吃了一把豆子,奴隶不被允许有自己的资产,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中午那顿基本就省了,一天下来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晚上多半也是糊点野菜麦麸混在一起填填肚子。
路易斯在奴隶中属于异类,在大家普遍因为营养不良身形消瘦的情况下,他在其中显得异常高大,吃得少干的多,管事们对他的印象勉强停留在不错。
他拎着用一把豆子租借回来的农具回到家里,站在水缸边喝了两口清水。
忽然,男人的动作顿住,鹰隼一般的眸子转头看向草堆。
没人会在意一个奴隶住在哪里,哪怕你没有去处,睡在田里也无所谓。
路易斯的住处靠近山林,听说山上有吃人的野兽,这边几乎很少会有人过来,他每天只要能按时上工,也不会有人管他是否会遇到危险。
凌乱杂草挡住的一只白色长靴,他弯腰捡起,鞋面上柔软光滑的布料和平民奴隶们身上穿得很不一样,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路易斯面色冷漠,黯淡的天色下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他将仓皇被人落下的靴子握在手心,重重的揉了两下也没说要扔,抬脚向草堆靠近。
男人走的看似随意,步子却迈的很大,脚跟落在地上根本没有声音,他准确找到草堆中明显被动过的地方,抬手将面上的那层草杆拨开。
柔软的草堆中间被挖了个洞,身着衬衣的少年抿着嘴巴蜷缩在里面,漂亮的五官是完完全全的东方人轮廓,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精致白皙的面容上沾染着灰尘和泥土,即使在睡梦中也委屈的皱着眉。
像只落难的贵族猫……
平民百姓可养不出这样金贵白嫩的皮肤。
少年即便鞋子弄掉了一只,贵族标志性的华贵外袍也不见踪迹,他身上柔软的衬衣布料也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路易斯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角,半天不见动作。
他本不该留下这样的麻烦……
呼呼的晚风吹进来,少年皱着眉低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撒娇。
他慢慢睁开迷蒙的双眼,居然是和宝石一样透彻的水润蓝色,和少年过分精致的东方面孔又格外匹配,一点也不违和。
面前伫立着小山一样的黑影,他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手脚并用的试图往后面缩。
纤细的脚裸被对方抓住,男人滚烫的手掌心格外粗糙,他毫无抵抗之力被拖了过去,脸上惊慌失措,被掐住下巴抬起脸时已经是眼泪汪汪。
路易斯身上带着淡淡的土腥味和汗味,属于成年男性的侵略气息过于浓烈,这人还完全不知道收敛,盯着他的的眼神比豹子还要凶狠。
少年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水汽,颤抖着睫毛下意识就要训斥,刚张开嘴气势又弱了下去,委屈的小声道:“放肆,谁准你对我这么无礼的?”
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蓝眼小猫。
路易斯沉默的看了他两眼,低头在少年惊慌的眼神中嗅了嗅他的脖颈,恍惚间男人的呼吸好像沉重了些许。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只夜间捕食的凶兽咬住喉颈,对方正在犹豫着是享用美味,还是把猎物当成储备粮储存起来。
半晌过后,路易斯抬起头,按住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小猫,动了动嘴唇,“你叫什么名字?”
他甚至都没有过问少年的身份,反而执着起了名字。
草堆过于柔软,也无法定型,苏郁白在边缘处坐了没多久就跟着被压扁的草堆前倾,埋头倒向男人的胸口又被对方接住,倒像是他主动投怀送抱一般。
见他半天不答,路易斯什么也没说,轻松的将人抱起,放在茅草屋中唯一的家具上。
一张用泥土堆砌,铺着草垫的大床。
在看到男人给自己穿好鞋后,一路逃亡至此的贵族小少爷总算没有那么害怕抵触了,在路易斯离开时还主动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抿着嘴巴小声道:“我想喝水。”
男人的眉宇间有一道浅淡的白色疤痕,不算丑陋,但会让他看上去很凶。
另外,路易斯身上的那一层肌肉明显也不是吃素的。
寄人篱下,就算是再愚笨的贵族少爷也该知道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欺负。
路易斯果然没有为难他,高大的身躯弯下来,神色不明的轻触了一下他的鬓角,很快便抱着墙角的木柴出去了。
苏郁白满意了,看样子真的去给他烧水了。
捡木柴很费时间,平时路易斯洗澡都是用的冷水,现在却要为一个和自己处于对立面的贵族少爷烧水喝,要是放在今天之前,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想引来关注的最正确做法,该是让那双蓝色眼睛永远的闭上才对,假装他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别人。
一位落难的贵族,以后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奴隶的身上。
可这是他捡到的蓝眼小猫……
路易斯面色冷酷的烧着水,倒了一点在木碗里,等碗底不烫了才端进去递给小少爷。
碗有些大,苏郁白喝过几口就没再喝了,看到路易斯当着自己的面将剩下的那些水喝完,他按在床沿上的手指蜷紧了,脸上带着怒气。
“你怎么能用我碰过的碗喝水?”
路易斯声音低沉道:“我只有这一个碗。”
“……”娇气的贵族少爷声音顿住了,抿着红润的嘴巴半天没说话。
只有这一个碗,那不就是说明,自己喝水的容器男人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吗?
他眨了眨蓝色的眼睛,皱着鼻子小声道:“你好穷啊……”
路易斯对他的指责没什么反应,看了眼将脸弄脏的小花猫,淡声问道:“你现在有别的去处?”
纳维安斯实在是太荒凉了,除了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城堡,连店铺街道都没有,只有荒地和种不出几粒稻谷的田地。
现在要是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苏郁白又可怜巴巴的低着头不说话了,路易斯没再多言,一个人去了外面。
片刻后,他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燕麦粥进来,递到少年面前。
“吃。”
路易斯的面相并不温柔,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残酷冷漠,蓝眼猫猫并未抱怨食物的粗糙,乖乖低头捧着粥喝。
燕麦过于粗粝,和小麦粥完全不一样,苏郁白喝的有点艰难,大概吃了有小半碗,才犹犹豫豫的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