氰化物中毒, 通常在五分钟以内就会死亡。
江户川柯南卡着鹿见春名将那一小瓶的氰化物全都喝了下去。深茶色的玻璃瓶中没剩下一滴药物。
他大脑一片空白。
“救护车……”
不行,救护车根本无法在五分钟之内赶到现场,而且这么大剂量的氰化物,就算救护车能在五分钟内赶到, 也绝对无法挽救鹿见春名的性命……
声音在发颤, 语调模糊, 江户川柯南甚至有些没听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理智让他得出了结论:鹿见春名必死无疑。
氰化物进入到人体之后, 很快就发挥了药效, 鹿见春名身上显现的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症状。
最先是呼吸困难——鹿见春名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喉咙,窒息造成的压迫感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晕开成浓重的酡红色,连眼尾也泛着红。
“鹿见哥哥, 鹿见哥哥!”江户川柯南得承认他慌了,“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因为毒性发作,鹿见春名没能再支撑着身体站住。他靠着墙缓缓地滑下来,浑身发软的靠坐在空旷的廊道上。
江户川柯南扑了上来,这个七岁身体的孩子头一次用这么强势的态度对待他——直接用手固定住鹿见春名的脸, 那双倒映着天空颜色的蓝眼睛中倒映出鹿见春名的脸来。
鹿见春名此时的感受委实说不上好……任何毒药的感觉大概都称不上好, 虽然他痛觉迟钝, 但窒息的感受并不在此列,失去氧气的感触格外强烈。
接着是意识丧失。
鹿见春名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他听不太清江户川柯南究竟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江户川柯南出现重影的脸。
他的身体痉挛起来,指尖止不住地开始抽搐。
出现这样的症状的时候,就已经证明毒发进入到最终阶段了——没办法再救了。
鹿见春名马上就要死了。
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心下一沉。
这件事情的发展叫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现在, 江户川柯南用他那超越日本90%的人的智商思考,也没想通。
鹿见春名可是组织的“告死鸟”、有代号的成员, 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死亡而已,更何况鹿见春名虽然随身携带着氰化物,但他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有必要为了这个大学生的死,就做到这一步吗?
哪怕牺牲一个代号成员?
还是说……那个大学生的死亡,其实是有什么更深的内幕?和组织牵扯在了一起?只是现在他还没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吗……
否则的话,这一切完全不能解释鹿见春名这相当于自杀一样的行为。
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开始发挥毒性的氰化物在鹿见春名身上已经进入了最终阶段。
银发少年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疲软地靠着墙,合上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江户川柯南用指尖按在鹿见春名的颈侧,原本平缓而稳定跳动着的脉搏再也没有继续跳动,所有的生息都趋于平静。
银发少年安静地靠在墙边,折下纤细的脖颈。从廊道内明净的玻璃窗中落进来的日光格外灿烂,将他的银发染成更偏向于鎏金的颜色。
他像是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江户川柯南沉默地收回手,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茫然的情绪。
就算真的是有什么阴谋被发现了,鹿见春名也完全可以选择杀了他这个目击者,而不是自杀……还是说,这个人=从根本上就是有这种自毁倾向的?总不能是不想杀他所以自杀了吧?
又或者……如果他刚刚没有直接质问的话,鹿见春名也许不会自杀吧?
虽然知道鹿见春名是那个黑暗组织的一员,但这并不代表江户川柯南认为鹿见春名的生命是可以被随意剥夺的,哪怕是自杀。
微妙的愧疚感混合着复杂的心情充盈在他的胸口,名侦探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柯南,这是怎么了?”跟上来的赤井秀一眉头皱起。
得益于FBI的眼力,甚至不用靠近去试探脉搏的起伏,赤井秀一光凭肉眼就能判定鹿见春名的死亡。
“他……死了?”
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组织的告死鸟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死掉?毫无征兆、没有理由,现场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从告死鸟的身体上也找不到任何血迹……这足以说明,告死鸟是自杀的。
“我从他身上发现了氰化物。”因为知道眼前“冲矢昴”的身份,江户川柯南并没有隐瞒,“然后……他把那瓶氰化物喝下去了。”
他心情复杂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喝下去了?”赤井秀一匪夷所思地重复这句话。
他此时此刻陷入了和江户川柯南一模一样的疑惑之中——鹿见春名为什么要这么做?
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即使自杀也要隐瞒?
在两个人看不见的空气之中,属于亚人的IBM粒子在空气之中逸散弥漫,环绕着鹿见春名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这具已经死去的躯体,赋予新的生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安室透走近,皱眉看向赤井秀一。
察觉到赤井秀一和江户川柯南两个人都离开了之后,他也顺势跟了上来。
赤井秀一与安室透对视了两秒,微微侧开身体,让他能看到靠坐在墙边的鹿见春名。
安室透愣了一下:“他……”
“鹿见哥哥他,”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异常沉重,“死……”
他那个shi的音节没能完全发出来,鹿见春名便有了动静。
“——我很好啊,就是累了,坐这歇歇。”
鹿见春名的声音响起。
江户川柯南的大脑反应了几秒钟,才延迟般猛地回头,看向鹿见春名。
银发的少年支撑着坐直了。他将鬓发拨到耳后,浓密睫羽下金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像是叠加了一层层的金,眼底流淌着由光构成的河流,身体因为呼吸而平缓地起伏着。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过来,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生动,完全没有一分钟之前的惨白僵硬。
——鹿见春名活着。
江户川柯南盯着他,张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没能如愿地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来。
他的世界观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江户川柯南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拿他自己来说,返老还童就是一般人都不敢想的事。经历过这种黑科技的锤炼,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什么事情给惊吓到……事实证明,他错了。
死人复活明明是更加突破世界观的事情。
这还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诈尸不一样,江户川柯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鹿见春名从死亡到复活的全部过程。
——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死人怎么会复活?又不是拍丧尸片!
江户川柯南开始怀疑起自己坚信了十七年的唯物主义理论。
“……睡觉也不能在这里睡吧?”安室透有些无奈。
他走到鹿见春名的身前,对他伸出手来。
鹿见春名将手搭在安室透的手掌心之中,借着力站了起来。
赤井秀一没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来,他只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圈鹿见春名,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江户川柯南。
赤井秀一:“?”
江户川柯南:“!”
他瞠目结舌,他目瞪口呆,他……他也不知道啊!
“等等,鹿见哥哥,你……”江户川柯南拽住鹿见春名的衣摆,十分魔幻地问,“你刚才不是喝了氰化物吗?为什么?”
安室透一愣:“氰化物?”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厉起来,“你怎么能喝那种东西,救护车——”
安室透立马掏出了手机。
“别,别!”鹿见春名伸出手,按住了安室透想叫救护车的动作。
他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氰化物,我绝对没喝!而且我身上也根本没有那种毒药,柯南你可不要瞎说,污蔑我的清白!”
“但那明明就是……”江户川柯南显然不太相信。
“那要真是氰化物,我现在早就凉透了,但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鹿见春名开始据理力争。
“刚才那些氰化物中毒的症状……”
“演的,我在演你。想不到吧!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戏多,装死吓你一下而已,我是不是装的很像?吓到你了对不对?”
“……那苦杏仁味怎么解释?”
“杏仁,我在水里加了杏仁!没有人规定我不能喝杏仁水吧?”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可能已经过了赏味期限了,喝起来有点上头,刚刚一口闷下去的时候有点头晕。”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满脸都写着“我不信”。
“柯南,难不成你觉得我是真的死了,然后又复活了吧?”鹿见春名笑了起来,“那种事怎么可能呢?你该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不,谁说死而复生不可能呢?安室透心说,要不是亲眼看到过,谁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那么离谱的事?
“但你刚刚都没呼吸了……”江户川柯南垂死挣扎。
“我从小天赋异禀,装死特别想,或许你听说过龟息功吗?在神奇的种花家有这么一种功夫,我在网上看教程学了一点,略懂皮毛……”鹿见春名开始一通瞎说,“难不成你宁愿相信我是死而复生,也不愿意相信那不是氰化物?”
鹿见春名满眼都写着控诉。
江户川柯南犹疑:“也不是,我只是奇怪……”
鹿见春名直接图穷匕见:“反正我喝了没事,你就说它是不是毒药吧!”
江户川柯南怀疑那是毒药——鹿见春名为了证明不是毒药喝了下去——鹿见春名完好无损——证明那不是毒药。
这个逻辑过程无懈可击,但江户川柯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好回答:“嗯……不是。”
赤井秀一注视着鹿见春名被安室透拉走的背影,毫不意外自己会被安室透给刻意隔开。注意到他的目光时,鹿见春名回首看了一眼,他下意识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还记得一件事……
三年前,他负责清除组织里的卧底苏格兰时,那栋楼突然发生了爆炸,接着整栋楼都起了火,他只能在确认苏格兰已经死亡后快速地撤离现场。他后来返回现场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捡到了一根只剩下半截的、银色的头发。
这个发色并不常见,组织里除了琴酒就只有告死鸟。
而那个时候,苏格兰的搭档正是告死鸟。
*
东京警视厅的出警速度向来可以用“飞一般”来形容,反正穿越至今,鹿见春名见到的每一次案子他们都能在五分钟内抵达。
伊达航进入案发现场后,视线着重在安室透、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小五郎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他咬着牙签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有你们在……”
鹿见春名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很多尽不在言中的内容。
伊达航和高木涉调查完一圈死者的人际关系,最终圈定了几个人,案件进入了四选一的阶段。
死者黑原胜则和女友赤岛由理都是制药工程系的研究生,和他们约好一起来听讲座的另外三个学生也都是推理迷,分别是英贺亮、三津优二和永坂达夫。
毫无疑问这几个人、包括女友赤岛由理在内,每一个人都和死者黑原胜则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也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我知道了,”毛利小五郎率先发言,“凶手就是你吧,三津优二!”
很好,鹿见春名在心里想,现在四选一变成三选一了,顺利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被毛利小五郎指着的三津优二看起来并不慌张,他温和地笑了笑:“毛利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你才是在场的这些人里最恨黑原胜则的人吧?黑原胜则家境优越,超过你太多,所以用权势地位压迫你,让你让出了一偏SCI的论文一作。明明你才是写出论文的人,最后却只能在二作写上你自己的名字,这一点就足够成为你杀人的理由了吧?”
毛利小五郎十分自信,“而且你还在中途,跟黑原胜则一起去了洗手间,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想必你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对黑原胜则下手的吧?况且你又是药学博士,完全有渠道接触到氰化物,三津优二,凶手毫无疑问就是你!”
“不,我想不是这样哦。”江户川柯南出声了。
“哈?小孩子懂什么?去去!”毛利小五郎显然不满被七岁小孩质疑。
“我想……可能确实不是三津优二先生。”赤井秀一适时出声,“那个时候出门应该是接到了一个电话、邮件,或者别的什么吧?但应该并没有去洗手间。洗手间的洗手液是香精含量有些过头的玫瑰味,但三津先生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
“三津先生,你一直在频繁地注意手表上的时间,经常打开手机屏幕查看,并且只看一眼就关掉,既然有手表,那么说明你并不是在看时间,而是在等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没错,我在等一个offer。”三津优二耸了耸肩,“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至于论文的事……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并不是黑原胜则强迫我的,是我自愿的。各取所需罢了,我这一生,又不会只有一篇CSI论文。”
毛利小五郎讪讪地回答:“是、是这样吗……”
嫌疑人的范围并不大,但由于案发现场是在讲座进行中的阶梯教室,现场冲着毛利小五郎的名气来的人太多,案发现场很难不被破坏,无疑大大增加了破案的难度。
提前被排除了嫌疑的三津优二很自在。他穿过过道,走出了人群。
在与过道一侧的鹿见春名擦肩而过时,三津优二带着的书不慎被碰掉了。
鹿见春名捡了起来,将书递给了三津优二。
三津优二接过书,对他露出微笑:“谢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三津优二,东都大学的博士。”
“哦……刚刚听毛利侦探说到了,”鹿见春名有点蒙,“我是鹿见春名。”
三津优二的目光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缓缓下移,在他的身体上扫了一圈——被他这么一看,鹿见春名顿时有种在被什么机器扫描的不适感。
“那么,期待下次再见了,鹿见君。”三津优二收回了他显得有些失礼的目光,拿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鹿见春名,微微鞠躬后走到了一边。
鹿见春名不明所以地接过名片,简单的白色名片上只写着两行字——三津优二,鸟取制药。
“鹿见哥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江户川柯南扯了扯鹿见春名的衣摆,抬起脸,对鹿见春名露出七八岁小孩应有的天真笑容来。
他的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捏了捏纽扣形状的窃听器。
纽扣型的窃听器很小,藏到人身上并不会让人察觉。
因为鹿见春名平时经常出没在毛利侦探事务所这一带,所以江户川柯南之前并没有要往鹿见春名身上安装窃听器的想法……这位“告死鸟”似乎对他没有太多的防备。
但今天鹿见春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江户川柯南开始怀疑了——是不是组织有什么动作,才让告死鸟今天这么警惕?再说他今天会来东都大学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还有那瓶被鹿见春名说是杏仁水的药物……
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组织,又在策划着什么吗?
“怎么了?”鹿见春名问。
“我想看看上面那个窗户上的痕迹……鹿见哥哥可以把我抱起来吗?”江户川柯南用上了卖萌的嗓音。
鹿见春名回答:“当然可以。”
一想到这个小学生壳子里装的是个17岁的高中生,再把工藤新一的脸代入一下这卖萌的表情和语调……多少有点微妙。
鹿见春名弯下腰,揽着江户川柯南的腰将他抱起来。
七岁的孩子抱起来并不算重,江户川柯南乖乖地伏在鹿见春名的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
他的手掌心中藏着一枚小小的纽扣型窃听器,手指指尖轻轻勾开鹿见春名外套的兜帽,将背面粘着胶的窃听器黏在了兜帽的一边。
这个位置可以保证鹿见春名即使靠坐着什么东西也不会感觉到,窃听器上粘着的粘性并不算很强,江户川柯南测试过,只要遇水就会很轻易地脱落。
等到时候,他可以想个办法泼点水、或者直接让室内的洒水装置被触发,这样完全可以将窃听器回收回来。
江户川柯南只往窗台扫了几眼便打算下来了,这本来也就是他找的一个借口。
“刚刚可能是我看错了,以为窗台上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哈哈……”江户川柯南说,“麻烦你了鹿见哥哥,可以放我下来了!”
鹿见春名却没听他的。
江户川柯南的动作处于视觉盲区,他确实没察觉到——但那不代表他只有这一双眼睛。
360°可上天入地的巡航版全自动监控藏太,亚人出行必备。
他缓缓收拢了揽着江户川柯南腰部的手臂,一只手按在侦探的黑发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让江户川柯南缓缓低下头来。
鹿见春名在江户川柯南的耳边,含着笑意轻声说。
“偷偷摸摸做坏事可是不好的行为,工藤新一君。”
江户川柯南手指一抖,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