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柯南垂首思考了一会儿。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确实是组织的成员, 但属于可以策反的那种,没错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灰原哀捧着咖啡,“告死鸟……那家伙对组织派下来的任务也是能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态度。他既然自己就是实验体,当然也能明白吃下APTX-4869的你的感受, 工藤君。”
“同病相怜?”江户川柯南斟酌着用词。
“你要这么想当然也可以。”灰原哀耸了耸肩, “告死鸟是个有些恶趣味的家伙, 他很喜欢看别人的笑话, 你可要小心, 别被他捉弄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告死鸟是个什么顽皮的小孩子一样……”江户川柯南的嘴角抽了抽,“但有一点我不明白, 我应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才对,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就是工藤新一的?”
江户川柯南说这句话时,声音在灰原哀难以置信的视线之中越来越低。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底气不足。
“大侦探,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伪装的特别好吧?如果没有好心的小偷先生帮忙, 你早就藏不住了。”
灰原哀的语气中带上了嫌弃的意味, “你的破绽还不够多吗?不如说, 你能瞒毛利一家到现在我才觉得不可思议……被告死鸟发现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我总觉得,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看我的眼光很奇怪……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而且, 他身为实验体,当然知道药有很神奇的副作用,比起一般人要更能接受‘返老还童’这件事一些。”
灰原哀垂下眼眸,凝视着深色的咖啡液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他会猜到……也很正常。”
“你说了这么多, 到底告死鸟身上发生了什么现象?”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这也不能说吗?”
灰原哀缓缓叹了口气, “也并不是不能说……说实话,我们现在这个地步,也没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但即便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江户川柯南嘴角抽了抽:“连返老还童我都相信了,其他的也没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吧……”
灰原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相信死而复生、或者长生不老吗?”
江户川柯南显然觉得匪夷所思,“长生不老?这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就更离谱了,人死是不会复生——”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江户川柯南回想起了今天的经历——他亲眼看到鹿见春名喝下了一整瓶的氰化物,却又在中毒死去之后又立刻变得完好无损。
由于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他确实怀疑是自己搞错了什么,那应该不是毒药,否则鹿见春名不会一点事都没有。
但灰原哀这么一说,江户川柯南隐隐觉得那可能并不是他的错觉……难道鹿见春名喝下去的真的是氰化物?但死而复生这种事……换了谁都难以相信,就算是灰原哀亲口说的,他也没办法立刻就接受这件事。
这是违反自然演变规律的、不应该存在的事情。
灰原哀却否认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告死鸟能够死而复生了?”
“哈?”江户川柯南愣了。
“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长生不老,那都只是那位先生所追寻的东西。”灰原哀凉凉地瞥了江户川柯南一眼,“我可没有说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实现了。只是在告死鸟的身上,有了突破的方向——仅此而已。”
“你体验过无数次濒死的感觉吗?不得不划开各种各样的伤口,又或者是一口气抽干身体里一半的血液,只是为了进行实验?”
身为旁观者都不忍直视的痛苦,当事人所体会到的只会是她的百倍千倍。
灰原哀的手指缓缓收紧了。
说到底,她也并不能接受那种人体实验的方法……她不是为了科研而可以不顾一切伦理道德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划掉工藤新一的名字。
“小白鼠和活生生的人,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好像突然丧失了继续谈话的兴趣,合上杂志,端着咖啡走进了通往地下室的门中。
被留在原地的江户川柯南坐在沙发上。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下来,等灰原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他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将这个组织彻底覆灭啊。”
*
“大哥叫我来接你。本来应该是大哥来的,但是临时有个任务,所以就派我来了。”伏特加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的,“听大哥说,今天是预定好的要去研究所的日子,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伏特加全程说的是敬语。身为犯罪组织的一员,他已经很少会使用敬语了,但告死鸟是连他大哥琴酒看不顺眼都不能下手杀的人,在组织内的地位可想而知。
“我有失忆症,我不记得。”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现在发现失忆症这个借口确实非常好用,可以完美地解释一切问题,如今已经将这个借口使用地得心应手起来。
伏特加卡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鹿见春名的理直气壮,只好在沉默之后小心翼翼地说话。
“那……现在?”
鹿见春名陷入沉思。
他想了想最近的开销,回忆了一下刚在游戏里怒氪的十几单金,又想想斥巨资买回来的海景房周边,再想想购物清单里打算购入的特典……能找到组织这样愿意给他付账单的冤大头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也行,楼下等我。”叹了口气,鹿见春名回答道。
伏特加开来的是琴酒的座驾,保时捷356A。
鹿见春名随手套了一件外套就下来了,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伏特加打量着鹿见春名的穿着,满脸的欲言又止——黑色的外套下,鹿见春名穿着的是普普通通的毛绒睡衣,睡衣上还有皮卡丘图案的印花,整体色调是和组织极为不相符的明亮的暖黄色。
“你看我干嘛?”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问。
“咳,”伏特加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告死鸟穿什么他当然不敢比比……没看他大哥都忍气吞声吗!不就是穿个皮卡丘睡衣吗,谁说混黑就不能看宝可梦了?
保时捷356A启动,车辆开启的时候,鹿见春名琢磨着是不是该套点话来。
琴酒一看就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伏特加属于看脸就知道的行动派,在玩心眼子上多少有点欠缺。
“研究所是换位置了吗?”鹿见春名说,“我怎么感觉和以前去的路不太一样?”
“可能吧?我不太清楚……”伏特加谨慎地回答。
虽然他很早开始就和琴酒搭档了,但在那之前他虽然是代号成员,也还没有能去研究所这种重要地方的资格。
“虽然我忘了很多次,但我记得我之前是有搭档的吧?似乎是……苏格兰?”鹿见春名做出回忆的表情,“波本也只是协助我一次而已,之后我应该还会有搭档的吧?”
钩直饵咸,但伏特加还是一无所觉地咬钩了。
穿着一身黑衣的大块头下意识地答话:“对,就是那个公安的卧底……至于搭档,那要看那位先生的意思。”
那位先生似乎有意地在加深鹿见春名和组织的捆绑,看来告死鸟确实意义特殊……为此,似乎曾经还尝试过对告死鸟施展Honey Trap,但结果大概是失败了。
不过这种八卦他也就是听贝尔摩德那个女人随口一说来的,到底是真是假也难以界定。
苏格兰也是卧底?陡然得知的消息让鹿见春名沉默了。
他想了想自己目前所知道的几个代号成员——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苏格兰、波本,仅仅五个人里就出现了两个卧底,按照这个25的比例进行计算的话……这个组织估计已经被卧底给漏成筛子了。
鹿见春名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不是为组织,是为他的钱包。
只有他知道自己是个亚人,什么死而复生根本不是所谓的药效,而是他这个种族生来就有的能力。所以就算研究一辈子,也研究不出任何东西——但这不妨碍他骗经费啊?
或者说,这也算不上是骗。
毕竟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能力是因为“银色子弹”才有的,是那帮研究员和BOSS自己非要这么认为的,这难道能怪他吗?
总之,研究员得到了实验体,他得到了钱和各种各样的方便,大家都很满意。
如果组织真被卧底干掉了,他就要开始考虑是不是得踹了组织,提前找个下家了。
带着这样积极工作的思想,鹿见春名一路沉思,直到保时捷356A停在目的地前。
这次的研究所换了个地方,藏在一家研究抗衰老的护肤品研究机构里。
研究所连半夜也是灯火通明的。
伏特加只带着鹿见春名来到了研究所的入口处,他没有进去,确认把鹿见春名带到之后就返回了保时捷356A上等待。
通常来说,实验不会持续很久,大概是一整个晚上。
鹿见春名跟着研究员的的指引走进白色为主色调的实验室内,各种器具都泛有金属制的光泽,这让他稍微感到了一点不适。
研究所内的实验室沉重的大门被刷开,迎面便是充盈的冷气。站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下意识地看过来,站在最前方的青年推了推眼镜,合拢了手中的记录本。
他对鹿见春名微微一笑。
“晚上好,鹿见君,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三津优二——东都大学杀人案里率先被排除了嫌疑的那个药学博士。
“鹿见君还没见过吧,这是新来的博士。”负责领路的研究员向鹿见春名介绍,“他之后会接替宫野博士的位置,继续主导APTX-4869的研究组。”
“时间宝贵,不如现在就开始吧?”三津优二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他早就对鹿见春名好奇了——自从宫野志保叛逃之后,组织就一直在物色能够代替她的人,最终找上了他。
在确认加入组织之后,三津优二看到了研究所中留存的那些关于鹿见春名过往实验的资料。
他对那种梦幻般的药物、以及鹿见春名的身体很感兴趣。
这当然不是指某种带颜色的思想,而是作为科研人员,单纯地对“死而复生”这一神奇现象的狂热。
“那就快点完成吧。”鹿见春名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游戏的活动早上十点结束,早点做完我还能回家冲一下排名。”
“……”这位实验体的态度是不是太过自在了一点?
三津优二欲言又止。
鹿见春名坐在实验台上,一颗一颗地解开皮卡丘睡衣的扣子,露出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肤色。少年的身体显然十分健康,表面覆盖着一层很薄的肌肉。
三津优二拿起一柄手术刀,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在他指尖旋转了一圈,随后他按住刀尖,倏然刺向鹿见春名的喉咙。
鹿见春名甚至没眨一下眼睛,神情平静地任由三津优二动作。
“抱歉,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三津优二失望地收手,“但是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鹿见春名诚恳地说:“没关系,反正死不了。”
反正他死不了,三津优二死不死的了那就不好说了。
三津优二不明所以,但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将手术台的刀刃对准鹿见春名的小腹,刀刃切开肌理时格外轻松,他划出了一条大约十厘米长的伤口来。
三津优二下手并不轻,他估摸着伤口的深度至少也有个一厘米,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难以忍受的痛感了。
但他下手时观察过鹿见春名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并不是咬牙故作轻松地硬撑,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感受一样。
鹿见春名当然是能感受到痛觉的,但在痛觉迟钝的作用下,他能感受到的痛感已经削弱的大部分,剩下的那些痛感……说实话,能忍。
真要让他形容,大概就是被抽血的针扎进血管的那一瞬间的痛感。
三津优二很叹了口气,他是觉得有点遗憾的——以往用小白鼠做实验时,他总喜欢欣赏生命在他手下挣扎的模样,那才让他有种“自己是在用活着的生物做实验”的感觉。
但现在鹿见春名的反应甚少,很是让他是失去了一部分进行人体实验、看实验体因为求生本能而痛苦挣扎的乐趣。、
他给守在一旁的研究员使了个眼色,研究员立刻动了起来,将针扎入鹿见春名小臂中的静脉血管之中。
研究员打开了药液流动的阀门,透明的液体沿着胶质的软管被输送进鹿见春名的体内。
刀、枪之类的方法都太过粗暴且不可控制,为了能够最佳地观测到鹿见春名的那种“超速自愈”,研究所内都是采用输液的方式来对毒药进行精准用量。
足够让人濒死的毒药被缓慢地输送进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因为毒药而带来的痛感并不强烈,鹿见春名躺在冰冷的金属试验台上,能感受到的只有逐渐而来的麻痹、以及冰冷的感觉。
意识也渐渐模糊。
说实话,鹿见春名并不是很喜欢慢慢死亡的感觉,虚弱的时间太长,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对死亡,追求的只有一点——即速度。
死的速度越快越好,这样他才能更早刷新,重置自己的状态。
要说死亡的次数,那么鹿见春名大概是亚人里倒数的那种——如果是跟已经被通缉的那些亚人比的话。
那些亚人大概死了至少得有个一两千次,这大部分的死亡次数还都是因为被厚生劳动省抓进研究所而刷出来。
鹿见春名倒是没进过那种地方,死亡次数全靠作死、或者时不时地就想死一下,至今满打满算也没过千。
虽然次数没那么多,经验也没那么足,但他也能估计自己的状态,勉强判断一下还有多久能活。
鹿见春名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按照这个药量,他应该会在一分钟之内彻底失去意识。
一分钟后,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响声,心跳的曲线彻底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而在这条平滑的线持续不过十秒左右,常人所看不见的黑色的IBM粒子便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开始为他修补失去生机的身体。
在三津优二和一众研究员的眼中,那道被划伤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愈合、消失,在几秒钟之内便消失不见,最后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少年的小腹处光洁而白皙,完全没有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心电监护仪尽职尽责地发出响声,代表着心脏跳动的曲线开始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三津优二仅仅盯着鹿见春名的小腹,“——不可思议,这太不可思议了。”
“简直就是奇迹!”
三津优二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第一次实验结束,接下来开始第二次实验,今天要将预定的十次实验全部做完。”
他再度拿起染了血的手术刀。
“现在,我们继续吧。”
*
米花町的森川乐器行如约开业了。
一早就订购好的花篮被花店开着面包车拖了过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店面的两边,形成一个夹道,花篮上夹着“开业大吉”的贺卡。
乐器行第一天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店内有不少人正在选购乐器——但是冲着乐器来的、还是冲着帅气店主来的就不太好说了。
作为斜对面的店员,安室透带着榎本梓准备好的花束上门了。
森川弥被顾客们簇拥着,在她们一叠声的软语哀求里拿起了挂在墙上的贝斯。
他坐在高脚凳上,垂下眼睛,轻轻剥了两下贝斯的琴弦。
不同于吉他,贝斯的声音要低一些,弹奏出来时像是在诵读百人一首中的诗篇,温和而低缓。
安室透隔着人群注视他。
风见裕也是个靠谱的下属,调查时的动作很快,所以一早就将调查报告发送到了他的邮箱之中。
森川弥从小时候到长大的全部履历都是经得起调查的,他档案之中的人生经历甚至细节到了幼稚园时推翻了一台电视机而被老师训斥。
看起来异常真实,但作为同样伪造过身份的人,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份档案之中伪造的违和部分——那分明就是将几个人的经历拆开来伪造成了一份,即使去调查也能得出确有此事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现异常。
但更多的东西,公安系统却调查不出来了。
那不是他们能查出来的东西。
这些足以说明“森川弥”这个人的异常。
会弹贝斯、眼尾上挑的弧度、甚至连做饭的手艺都这么相似,诸伏景光?不,绝不可能会是他。不是所有人都像鹿见春名一样,一枪命中心脏也还能活下来的。
警视厅的公安内部大概率有组织的人,正因如此,当年景才会暴露——而现在,这个人是又捏造了一个和卧底苏格兰的特点如此相似的人出来吗?
目的是什么?钓出其他的卧底吗?
一瞬间涌动的思考在青年将目光投来时收敛。安室透的脸上露出微笑,他抱着那束花,迎着对方的目光走上前。
“恭喜开业,森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