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见山摇摇头说:“别的我都认同,但忍冬懦弱,我可不认。忍冬今日坐在这里,与我和晨星说这些,便知忍冬的坚韧了。”
反抗父母,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特别是在孝道大于天,没有任何言语支持的情况下。
就算在舆论开放、信息发达的时代,很多人也习惯原生家庭的束缚了。
徐晨星鼓励一笑,看向程忍冬:“忍冬莫要妄自菲薄,而今你既有了自立之心,以你之能,他日腾飞指日可待。”
云见山点点头说:“最最重要的,还是忍冬你莫要被你母亲的话影响。”
“无论她对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皆不要放在心上。你想去什么,自去做便是。”
“依我看,下月休沐别回家了,来我云家做客。”
程忍冬笑了笑,说:“见山所言极是。”
“求人不如求己,他立不如自立,旁人再如何相帮,我自己立不起来也是白费力气。”
“即使是看在二位为我操劳奔波的份上,忍冬也一定会坚守本心,摒弃自己的懦弱。”
云见山和徐晨星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欣慰,程忍冬能想通就好。
程忍冬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云见山,语气恳切。
“从前,我年纪小,只觉母亲严厉,但年岁渐长,知道母亲不对,却不知如何是好。”
“娘亲日渐逼迫,压得我喘不过气。自古孝道大于天,我也无从诉说。现在有机会说出来,虽说丢人,但也算个倾诉,也让我下定决心求自立。”
“我知家务事,旁人难辨,插手更是引人非议。见山出手相帮,忍冬感激,愿立下字据,他日若有任何问题,吾一力承担。”
云见山和徐晨星接过文书,打开一看。
好家伙,程忍冬把一切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若是这封文书泄露出去,程忍冬的前途名声就保不住了。
能拿出这份文书,可见程忍冬态度坚决和对两人的信任。
云见山摸摸怀里的东西,不禁感慨还好自己早有准备,没有辜负他人的期望。
云见山咳嗽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程忍冬:“忍冬如此,我就放心了,这信你拿着,交于程氏族长,有宗族出面,不用担心你娘行事,你只管安心读书、考取功名。”
程忍冬接过信打开一看,是纪夫子亲笔写的信和名帖。
先是言明纪夫子的身份,致仕高官,书院夫子,程忍冬的授课老师,这身份足够唬人了。
再是把程忍冬好一番夸,从心性到天赋,从才学到为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把程忍冬夸了一遍。
还大力保证功名于程忍冬,不过探囊取物,迟早的事罢了。
程忍冬看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动,他第一次见纪夫子夸人。
平时纪夫子不是嫌他蠢,就是骂他笨,夸奖还是头一遭,真真是难得。
最后,却是话音一转,严厉批评程母对程忍冬过于苛刻,过于管束,以致耽误程忍冬读书进学。
信中严明程忍冬之资,不需无知妇人多加干涉,更是怒骂宗族无能,不能对族中麒麟儿予以照拂,此乃失察之过。
夫子措辞严厉,要求宗族多加管束族中人士,莫要耽误程忍冬之天赋。
最后的最后,还不忘画画大饼,言程忍冬他日前途不可估量,必将给程氏一族带来荣光,还望宗族于其少时给与关怀。
看完信,程忍冬心下十分感动,既为夫子的淳淳之心,也为云见山求信的深情厚谊。
这样的信,也不知道云见山求了纪夫子多久,方才求来。
有了这封信,程忍冬就可以借宗族之力压制程母,届时别说婚事,怕是一般的事情,程母都做不了程忍冬的主。
这还是云母和云外公的经历给云见山的灵感,云外公是一方巨富,却也对抗不了宗族,只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移家财。
这方法其实挺无耻的,也不是没有弊端。
说白了为非是驱狼吞虎罢了,宗族也不是做慈善的,在程忍冬身上投入的,说不一定要十倍百倍要回来。
但云见山对程忍冬有信心,这人啊,对付自己娘亲下不了狠手,过不了心里那个坎,但宗族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好歹是亲娘,手段轻了没效果,手段重了又不好。
总不能把人杀了,故找个能管程忍冬亲娘的,把人管住最好了。
再说了,若是他日程忍冬得了功名,宗族这边识相的话,大家也是能和平相处的。
程忍冬细心收下信,贴身放好,起身对云见山郑重一拜,眼里是无尽的感激:“见山,此恩,忍冬记下了。”
云见山扶起程忍冬,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同窗,莫要如此,我相信若我有难,忍冬必会全力助我。”
“能得此信,固然有我求信之举,但纪夫子能为程兄写这封信,还不是看忍冬你的才学与为人。还望忍冬用好这封信,不要辜负夫子对你的一片苦心才是。”
还有一点,云见山没有说,若是程忍冬态度含糊,犹豫不决,云见山绝对不会拿出这封信。
插手他人的家务事,本就是大忌。
若程忍冬本人立场都不坚定,旁人帮忙,不仅徒劳无功,反而会惹一身骚。
自古情侣吵架、夫妻不和闹离婚,大家都是劝和不劝分,就是这个道理。
一番话说的程忍冬热泪盈眶,他按捺住大哭一场的冲动,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的,夫子、山长们都很好,十分关心我们这些学生。”
一旁的徐晨星也走过来,拍拍程忍冬的肩膀说:“是呀,山长也十分记挂你的情况,你这次能主动自立,山长甚为欣慰,也愿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徐晨星默默掏出一封信,塞在程忍冬手里。
云见山瞅了一眼信封,是山长的字迹。
云见山和徐晨星对视一眼,皆会心一笑,看来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程忍冬打开信一看,是宁山长的字迹。
信中所言,言语措辞、核心思想皆与纪夫子的信大差不差,皆是借宗族之力企图压制程母。
收好信,抹去眼泪,程忍冬对着云见山和徐晨星深深鞠了一躬,这两个人值得他行如此大礼。
云见山和徐晨星受了程忍冬这个礼,不受的话,怕是程忍冬不会心安。
云见山把人拉过来坐下,温声说道:“忍冬,此事既已经商量好计策,也有了解决之道。那就别愁眉苦脸,也别谢来谢去了,那多见外呀。”
徐晨星笑着应和道:“是呀,,说些开心的吧,我和见山来桃花镇一是为你的事,二就是想来摘樱桃游玩一番,不如明日一道去吧。”
程忍冬本想下意识拒绝,突然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要反抗程母,不如就从这些事情做起。
小事不遵,大事不让,方才是反抗之道。
不是他不孝顺,实在是他也想要片刻的自由。
犹豫片刻,程忍冬点了头说:“好啊,我这个东道主带路。”
三人又说了会闲话,喝了几口茶,待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程家。
程母和云母正等他们三人吃饭,三人再不回来,就要遣人去找他们了。
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云见山、徐晨星和云母就提出告辞。
回到客栈,云母把云见山和徐晨星叫来自己的房间。
云见山和徐晨星首先把两人和程忍冬在茶楼的事情一一说了。
听完,云母点点头,并未多言,她相信云见山和徐晨星能处理好一切。
“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
云母看向云见山徐晨星,神色有些犹豫。
徐晨星语气温和,笑容和煦:“娘亲可是不太确定,但说无妨,是真是假,可再行分辨。”
云见山也来了兴趣,云母要说的,怕是和程忍冬母亲相处时发现的事情。
“是呀,娘,跟你儿子还有什么犹豫的?”
“就你话多!”云母瞪了云见山一眼。
被这一打岔,云母也不犹豫了,直接说了自己的发现:“我觉得,这程母貌似对她儿子有恨,不是一般的恨,就是。”
云母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云见山接过云母的话说:“娘亲的意思是,这种恨不是寻常母子之间会生出的怨恨?”
云母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因为某些事,程母恨上了程忍冬?”
徐晨星猜测道,他有些惊讶,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寡母怨恨唯一的儿子?
云母摇摇头说:“我也只是隐约察觉到,做不得准的。”
毕竟相处时间短,云母是个谨慎的,可不敢妄自揣测。
若不是对着云见山和徐晨星,云母不会多说半个字。
云见山和徐晨星对视一眼,却是信了大半。
两人都了解云母,做生意厉害,为人谨慎,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是云母的强项。
云母虽说不确定,但一定不是无端揣测。
云见山想了想今日程母提及程忍冬的话语,确实有些别扭。
不像是作为母亲故作谦虚对自家孩子的数落,更像是发自内心的真实评价。
云母打了个呵欠,对着两人说:“好了,就是这件事,程忍冬是你们的同窗,你们两个自己商量该如何行事,娘就不掺和了。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去吧。”
“娘亲也是,好好休息,孩儿告退。”
“娘,晚安!”
出了云母房间,徐晨星跟着云见山回房,问起云见山的打算:“见山觉得,该告诉忍冬吗?”
云见山也有些困了,揉揉眼睛说:“说吧,是真是假,让程忍冬自行分辨吧!”
程忍冬是个心思细腻的,程母恨不恨他,想必他心里也有所察觉吧。
告诉程忍冬此事,是装聋作哑还是查探到底,就是程忍冬自己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