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州城北,某处别院,夜已深了,院子依旧一片灯火辉煌。
正房的窗边,一位少年斜躺在塌上,支着头正看着窗外的月色,夜已深了,他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脚步声响起,少年没有回头,直接问道:“何事?”
“世子,赵老夫人送来一盒糕点。”
“糕点?”瑞王世子也就是少年转头,眼里带着疑惑,这赵老太太怎么会给他送糕点?
少年自幼换了厌食症,最近越发严重,赵老太太与瑞王世子外婆私交颇好,故也了解一二,怎么会贸然给他送糕点。
犹豫几番,少年还是说:“既如此,放下吧!”
一个精致的糕点盒就被放在塌上的茶几上,少年本不想管,但仆人打开糕点盒的一瞬间,他突然闻到一股异香。
少年脸色一变,这是食物的香气,是患病多年的他不曾有过的感觉。
从前闻到食物的气味,只觉恶心,从不会有香气的意识。
少年又深吸一口气,吸进一大口糕点的香甜气息,让他不禁面露餍足的神色。
真香啊,这就是食物的香吗?真是迷人。少年在心里感慨。
“去问问赵老夫人这糕点的来处?”少年吃完满满一盒糕点,十分魇足地说。
送糕点进来的小厮按耐住兴奋说:“世子,据说是云雾书院的糕点。”
“书院的糕点?这书院是教书育人还是卖糕点的?”世子有些不解。
小厮显然准备充足,丝毫不慌,耐心为世子解惑:“世子,这书院嘛历来都有些私产,这芸州的云雾书院就有一个糕点铺,虽是新开的,还随书院设在山野之处。但味道极好,在这芸州城广受欢迎。最奇的是,书院学生居然在书院内挖出一汪清泉,泉水甘冽宜人,用来做糕点,味道都提了三分,更是引得芸州人士追捧。世子刚才用的糕点,便是用这书院的泉水所做,没想到竟然得了你的喜欢。”
少年世子,也就是齐晟挑了挑眉,唇微启:“哦,听起来有些日子,正好最近也无聊,去备帖子,本世子倒是要看看这云雾书院还有多少东西。”
城里的另外一处宅院内,也有人在惦记着云雾书院,正是老熟人云鸿安和云允城。
自被云见山赶出书院后,两人一蹶不振、焦头烂额,既得应对侯府那边的责难,也得应付前来要钱的账房,两父子的生活也是日渐窘迫。
眼看就要撑不住打道回府了,不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关键时刻,侯府那边送来的消息成为了两人的救命稻草。
太子失踪了!
当今皇帝子嗣单薄,嫡子更是只有一位,便是当今太子,皇帝是个明君,也是慈父,早早就立了心爱的孩子为太子,悉心教导,太子亦是不负众望,成为德才兼备的储君。
除了太子,皇帝还有三个皇子。
其中两个成年的皇子,一个没脑子还跛了脚,一个身体弱还断了手,没一个能打的。
至于未成年的皇子,就只有最近成安侯府出身的小皇子了,尚且年幼。
可以说,如果太子出了事,能成功上位了,反而是身体康健没有缺陷的小皇子,所以在太子失踪且迟迟找不回来消息已经快捂不住的情况下,就有人把眼光看向了小皇子。
没办法,太子地位稳固,哪里看得上这些想要挣从龙之功的投机取巧之人,这些人瞅着机会,可不就蜂拥而上了。
要不然太子失踪的消息,岂是一个没落侯府能够得知的。·
成安侯府得知这个消息,那是喜不自胜,原本对书院渴求的心又旺了三分。这不,给云鸿安和云允城送来消息不说,还有新的助力。
看着随同书信一道送来的给芸州刺史的信,云允城笑了,云家,是他的了。
很快,这封信到了赵大人的头上,刚刚接到密报的赵大人杀人的心都有了。
芸州天高皇帝远,他身为芸州刺史,无功无过,只想安稳做官,到了年纪致仕,并不想牵扯过多。
故之前云雾书院和成安侯府的较量,赵大人只做壁上观,但如今却是难了。
先是太子失踪,密信传到他这里,要求秘密寻找,这是当今圣上的旨意。
后是成安侯府连同京中一些世家的指示,让他协助谋夺书院,这委实让赵大人为难。
若是往日,他随便打发就是,反正他是芸州的土皇帝,芸州这一亩三分地是他的地盘,自然是听他的,他又不指望高升,不需要腆着脸讨好任何人。
现如今却是不同,太子失踪,不说别的,身体上符合条件的就只有小皇子,而小皇子身体康健,年纪尚幼,教导空间大,母家式微无外戚风险,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未来的储君,压力给到了赵大人,得罪别人无所谓,得罪皇帝可是要祸及家族的。
特别是成安侯府他也打探过,一群小人,最是睚眦必报,此时他若是拒绝,日后侯府得势,必遭报复。
想了想自己的一大家子,赵大人闭了闭眼,下了决断。
云雾书院再好,他再欣赏,也没有全族安危重要啊!
不过,赵大人心里还是憋屈,想了想,提笔写下一封信,叫来人,送去了云雾书院。
六月的山间,还不炎热,宁山长却是出了一身汗——冷汗,宁山长拿着信纸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正好纪夫子来找人,见宁山长一脸青白,就问:“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哪个兔崽子惹你生气了。”
宁山长没有说话,他心情太糟糕了,赵大人送来的信,跟催命符有什么区别?
若那些人真只要书院就好了,形势逼人,他完全可以带着愿意跟他走的学生走人。
表面上,侯府要的是书院,实际上,侯府要的是云家的钱和云家人的命,宁山长怎么可能愿意眼睁睁看着云母和云见山有难。
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他也要护住云母和云见山,若不然,他有何脸面去见云父?
纪夫子察觉不对,抢过宁山长手里的信,匆匆几眼看完,纪夫子直接一巴掌把信拍在书案上,骂道:“去他娘的侯府!”
“纪兄,我要如何做,才能护住见山和弟妹啊?”
宁山长很是绝望,若是赵大人支持云鸿安和云允城,他们还有什么出路?
纪夫子骂道:“那个老匹夫,真是丝毫不念情分,云雾书院给他加了多少政绩,活该他升不了官。”
想到云见山,纪夫子迅速冷静下来,眼神凝视着宁山长:“别人还好,云夫人和见山是一定不会被放过的,你可真想好了?”
若是宁山长死也要护着云见山和云母,便也是把命也豁出去了。
宁山长丝毫没有犹豫,说到:“纪兄,你莫要试探于我了,便是要我的命,也一并拿去,我只求他们母子平安。”
纪夫子闭了闭眼说:“天家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只能拖了,拖到书院大会,就有希望了。晨星,文章,修斐,信源,还有忍冬,绝不会辜负你我的期望的。
名声鼎盛的书院,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动,更何况那位还不是皇帝呢?
书院要真成了气候,联合清流推举贤明宗室子上位,未来的皇帝还不一定是谁呢?
纪夫子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宁山长,恨铁不成钢地说:“别哭鼻子了,去找谢老,书院大会的消息,他最灵通了。”
宁山长抹抹眼泪,嘴硬地说:“谁哭鼻子了,我这是眼睛疼。””
纪夫子笑骂道:“看得我眼睛疼,快走,莫要废话。”
两人到了谢老的斋舍,谢老正捧着茶杯悠哉游哉地喝茶,他毕竟年事已高,书院并未为他安排多少课。
因此谢老一天天地,闲得很,不像纪夫子,书院的劳模,排的课多不说,还恨不得把别人的课也给上了。
见到宁山长和纪夫子一道前来,谢老有些不解,问道:“稀罕,你们两个不去给学生上课,来找老夫作甚。先说好,信源和见山的画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纪夫子想到这就气闷,谢老仗着年纪大,占着苏信源和云见山的画不还,打不敢打,说说不过,纪夫子黑脸了好几天。
见宁山长哪壶不开提哪壶,宁山长咳嗽一声,赶紧说正事:“谢老,自是有比授课更为要紧的事来找你。”
纪夫子也知正事要紧,拿出刚才抢过来的书信递给谢老说:“谢老,你看看吧。”
谢老接过信一看,原本轻松的神色不再,转为一脸凝重。
纪夫子在一旁说:“现如今,书院大会算是书院唯一的出路了,谢老,你可知此次书院大会将在何时何地举办啊?”
若是知道时间地点,就可以尽早把书院学生送出去游学,顺便参加书院大会,免得留在书院里面。一是怕遭了马上就要回来的云鸿安和云允城的毒手,二是在书院怕是他们也无心学习了。
谢老脸色难看,一把把书信拍在桌上,震得茶水都溅了出来,纪夫子和宁山长的衣服上瞬间多了一片斑驳。
“敢动老夫的弟子,有没有问过老夫?”
越想却生气,谢老直接站起身念叨道:“不行,老夫要赶紧公布见山是我的弟子,我看谁敢动我的弟子?”
纪夫子不为所动,泼谢老冷水:“那些想着从龙之功的敢。”
闻言,谢老身体一僵,他是知道那些人手段有多低劣,行事有多肆意的,凭他的身份,那些人确实不敢对他下手,但对他的弟子,却是不会顾忌的。
想到这,谢老叹了一口气,身子软下来重新坐下,看向纪夫子和云雾书院说:“你们两个,这是要与书院共存亡了。”
“这是自然。”宁山长毫不犹豫地说。
至于纪夫子,也是一脸坚毅:“书院是我第二个家了,见山亦是我当作亲人一半,见山和书院,老夫都不会放弃。”
谢老说起正事:“也是巧了,我刚刚收到有关书院大会的消息。”
谢老作为当世大儒,书院大会这种盛事,无论谢老乐不乐意去,书院大会的举办方都会给他送请帖,邀请其去参加。
谢老这里,就刚刚收到了来自今年举办书院大会的书院送来的请柬,邀请谢老去做评委,谢老不准备去,一是舟车劳顿,二就是云见山是他弟子,他得避嫌。倒是下次书院大会可以去,去吹吹他的好徒弟。
谢老双眼微咪,想了想说:“我记得,在滨州,九月初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