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
在江枝没有找来前, 宋卿从未怀疑过江宜出国的理由。
当年送走江宜,宋卿病了一个月。
高烧到意识模糊,连眼睛都睁不开, 错把来查房的医生当成江宜,拉着衣摆哭着求她不要走。
字字句句都在念江宜。
宋雪意心疼的直掉眼泪, 宋卿这一病,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瘦了二十斤,人都脱了相。
见女儿如此, 宋雪意不忍地问江枝,能不能让江宜给宋卿打个电话, 哪怕只是姐妹两个说说话, 给宋卿一点缓冲的时间也好啊。
可当时的江枝, 看向宋卿的眼神里丝毫没有怜惜。
她抱着宋雪意,揉着爱人的发顶装无辜说江宜赌气拉黑了所有人,根本联系不上。
江枝装得无辜,再加上平时母女的关系本就紧张,宋雪意竟也没有起疑。
天气一天一天冷下去,宋卿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坏掉了。
最严重的一次, 宋卿进了ICU,吃不下一点东西, 陷入了间歇性休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十八岁的宋卿插|着呼吸机,在病床上度过了她的成年礼。
那段时间, 堪称宋卿的人生至暗时刻,不亚于死过一次。
等她病好以后, 已经错过了竞赛,与保送名额失之交臂。
就在江宜出国前一天, 两个人还一起约定竞赛,一起去沪大念书,去看一看江城以外的海。
竞赛错过了,江宜出国,宋卿也没有去沪大。
她拖着行李,报考了离家千里的京大。
整个大学期间,宋卿拼了命念书,节假日就留校做兼职,即使宋雪意给的钱完全够她优渥的生活。
但宋卿早就定下的目标,那年病魔缠绕,她靠着这个念头撑着才没死。
因为她真的很想亲自问一问江宜,为什么要分手。
在念书这方面,宋卿并不是天赋型选手。
江宜才是。
从小到大江宜好像得到一切都很简单,她只需要稍微听听课就可以稳坐第一,更多时候甚至作业都要哄自己帮她写。
江宜日常翘课,厌学,打架,被表白,花掉很多时间去打电玩,也只需要在期末考前突击一下。
就又可以轻松拿第一了。
而宋卿所拿到的第一是都付出着比常人多一倍的学习时间换来的。
这么努力学习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能与江宜并肩。
就这样在大二那年,宋卿凭借着满分的绩点和攒下的十万块钱,独自买了去英国的机票。
只因那次听江枝打电话时,提了一句伦敦。
二十岁的宋卿人生第一次坐十个小时的飞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只因为那个国家有她想要见的人。
“所以,那年你真的去英国了。”江枝抬眼看向宋卿,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
上了大学的宋卿彻底变了性格,明明是最恋家的人,却变得逢年过节都不会回家。
就在江宜出国的第三年,秘书给江枝发了个行程。
是宋卿飞英国的行程,起飞时间是当晚凌晨,起飞点是京城机场。
十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长,几乎跨越大半个地球。
江枝当时正忙着第二届市长竞升,她卡在市长的位置上已经七年,为了能升上去她每天都在拼命工作。
宋雪意担心她的身体,总是跟着操心。
为了不惊动宋雪意,江枝选择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宋卿是找不到江宜的,飞错了的国度怎么可能找到想见的人。
“是啊。”宋卿看着江枝,讽刺一笑:“可惜我太笨,我准备了足够的钱和假期,查了所有知名的院校以及天气,自认为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我最信任的人从一开始告诉我的就是谎言。”
一直到江宜回了国,宋卿看见她箱子上的托运贴纸才知道,江宜这些年根本不在伦敦。
江枝看着宋卿的表情,也不再装温柔了,冷笑一声道:“你也比我想象中要勇敢。”
从小养在温室里的宋卿居然会为了江宜,不惜隐瞒最在乎的母亲,独自出国。
“就算我妈妈知道我爱的人是江宜,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阻挠我。”宋卿的声音淡下去,还掺杂着几分嘲弄:“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自私的。”
江枝没想到宋卿会把话讲到这一步。
她第一次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宋卿。
眼前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未施粉黛的五官清丽典雅,眉间的那抹与生俱来的柔映衬着秋水般的眼眸,看上去温和乖张。
那双像极了宋雪意的眼睛看向自己时,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意。
这还是江枝第一次,抛去宋雪意女儿的光环来看宋卿。
那个抱着自己撒娇叫江妈的女孩,一晃眼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宋卿那温柔不具有攻击性的温和外表让江枝忽略了她的性格。
即使大病一场错过保送也能以最高分的成绩考入京大,二十岁时不靠家里给的一分钱独自赶去伦敦,只因为自己随口胡诌的一个地址,就敢去冒险。
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什么柔软好拿捏的小白兔。
她藏匿在柔软外表下的爪牙比江宜还要锋利。
江枝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这步棋走错了,她低估了江宜的魅力,也低估了宋卿的长情。
那段在自己眼里堪称可笑的情谊,居然维持了十年之久。
尽管在这十年间,她们二人间从未联系过。
宋卿当年大病,她的所有账号和联系方式都被江枝拿走销毁,江宜发来的那些短信,随着号码的注销永远的石沉大海。
这段本该被扼杀掉的感情不仅没死,甚至更加深刻。
江枝突然觉得有些荒唐,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阻碍自己呢。
宋卿不想再与江枝废话,转过身就要走。
她心里记挂着江宜,也不知道江宜现在醒了没,饿不饿,脑袋还痛不痛。
“宋卿。”江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可宋卿没有停顿,她已经不想再与江枝多费口舌。
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对所有人都保持体面,更何况这个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尊重。
“宋卿。”江枝见人不停,陡然提高了声音:“你说你要告诉你的母亲你爱上了江宜,那如果我和你母亲就是爱人关系呢?”
她的话音落,宋卿的脚步停顿。
看着仅几步之遥的病房,宋卿转过了身,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