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 还是没人接。”秘书第不知道多少次挂断了电话,转过身一脸愁容的对江枝说:“一直在通话中。”
江枝坐在轮椅上,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亮起的【急救中】三个字, 有些疲惫地长叹了口气。
“接着打。”
江枝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哑:“一直打到她接为止。”
小秘书应了声,转过身继续去拨电话。
家属等候区里等着几家别的家属, 都焦急的围在手术室外守着,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压抑着的哭泣声。
这抑制着的难受让江枝微微皱了皱眉,就连腿上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江枝并不喜欢医院, 所以这么多年即使是身体出现小毛病,能自己好的, 江枝绝不来医院。
一是不喜欢消毒水味, 二就是受不了这种悲伤的氛围。
她总是觉得医院就是个充满死亡的沉重地方, 所以她格外讨厌江宜的工作。
江枝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待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每天都和濒死的人打交道实在是耗费心力,尤其是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让江枝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到达了顶峰。
她沉眸看着宋雪意被推进去的那间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在心里默默地为宋雪意祈祷着平安。
术后的那几天宋雪意都恢复的很好,从ICU转到VIP单人病房后, 不论是身体指标还是精神状态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自从那场对峙后,不知道宋卿和宋雪意单独说了些什么。
宋雪意不仅和自己扯出了过去的事情, 还对自己说累了。
累了......
这是江枝最害怕的两个字。
江枝对这两个字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死亡。
只有她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留在宋雪意身边是多么的不容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所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破这种平静的幸福生活, 就连宋卿也不行。
在这一瞬间,江枝对江宜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她开始后悔自己十年前的心慈手软, 不仅轻松放过了江宜,甚至十年来都没有对宋卿下手。
既然江宜已经是不听话的棋子了, 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留下她了。
江钟国不是说要一个听话的江宜么?
那自己就给一个听话又可控的江宜给他好了。
江枝的眼神暗了下去,盯着面前的红色字样,露出诡异的微笑。
“不行江姐。”秘书将通话界面挂断,满面愁容道:“对方已关机了。”
秘书的声音将江枝拉回来,看着一脸无辜的秘书,江枝有些不悦道:“该死的,去江宜的病房找——”
“等等。”江枝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不用了,现在把她拉黑,不要允许她再打电话进来,顺便叫医生不许泄露雪意抢救的事情。”
“既然她选了那个罪孽,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她们的母女情谊了。”江枝看着面前的病房,喃喃道:“从今往后,对宋卿隐瞒雪意的一切病情,不论好坏。”
秘书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自己打了无数个无人接听的电话界面,可现在老板说把宋卿拉黑?
那自己在这里一通接着一通的打算什么?
而且江姐不是最在乎里头那位了吗?如果非要急着找为什么不直接叫自己去楼上叫?
明明有比打电话更快的行为,又为什么要隐瞒......
但秘书是非常合格的打工人,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尊重了:“好的江姐,已经拉黑了。”
江枝点了点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秘书看着老板勾起的讽刺笑意,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眼前的人此刻看上去好陌生,秘书晃了晃脑袋,觉得肯定是自己打电话打出幻觉了。
挂断电话没多久,手术中的灯就灭掉了。
昏迷中的宋雪意被推出来,身上已经插上了呼吸机,看上去苍白的像易碎的瓷器,仿佛一触就破。
江枝瞬间紧张起来,双手转着轮椅紧急靠过去。
“宋雪意的家属?”一个医生拿着单子出来念名字,她是刚刚为宋雪意做手术的医生:“过来签字。”
“我代签。”江枝推着轮椅停在宋雪意身边,看着躺着的人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医生刚准备拒绝,但看清人脸后咳了声:“需要直系家属签字。”
江枝有些不悦地瞥了医生一眼。
“病人的情况有些许严重。”知道对方身份特殊,医生摘下口罩,轻叹了口气:“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简短的两句话,似当头棒喝将江枝砸懵在了原地。
“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枝觉得自己的理智在暴走边缘徘徊,她拼命克制情绪问着:“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吗?”
一提起车祸这两个字,江枝就有些心惊。
江钟国这次给的惩罚有些太重了,重到江枝有些承受不住,她从未做过失去宋雪意的准备。
上一次让她产生恐惧的事情还是当年被锁在阁楼里的那段时光。
医生沉吟片刻道:“我看病人的过往病史里面曾经患过乳腺癌,病人有家族遗传病史吗?”
江枝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没有。”
“啊,那就是后天因素导致的。”医生说:“虽然当初控制的很好,这么些年看起来也没有复发的迹象,但这次的车祸对病人的身体影响有些太大,过量的药剂和透支的身体情况,这次病人的突然休克,应该是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和扩散导致的,具体的还要等检测报告和片子出来,不过家属还是尽早做好准备。”
医生专注看着手里的初步诊断结果,并没有发现眼前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到可怖的程度了。
江枝今天守了一整天,还只是早餐时跟着宋雪意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滴米未进。
医生说的每一个都像是一记重拳,将江枝砸得眼冒金星。
她有些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想要开口反驳却发不出声音。
“看状态,似乎已经扩散了有一段时间了,病人自己应该也出现过不良反应,比如食欲减退,呕吐,胸痛呼吸困难等,家属平时没有察觉到吗?”医生说完,抬起眼看向江枝。
眼前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江枝艰难地冲肺腔里挤出两个字:“什么?”
看着家属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医生叹了口气道:“病人之前就有过癌症史,那日常肯定要给更多的关心和爱护,有时候只要发现的早都还会有一线转机的,病人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了,具体的还是等检测报告出来再详谈吧。”
“我们只能劝您尽早做好心理准备吧。”医生叹了口气,将文件给合上,表情里有些许怜惜。
江枝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住了。
这几年她晋升路虽然不顺,但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平日里都是宋雪意围着自己单位和家庭两头跑。
有时候江枝工作太晚了,几乎忙到后半夜才回去。
可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去,家里的灯永远会为自己亮着,宋雪意会睡在沙发上等着,桌上是早已凉掉但没动过的菜。
早就已经出现了不良症状......
那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过呢?甚至一点异样都不曾表露出来。
难怪这几年宋雪意总是把自己不久于人世这种晦气话挂在嘴边,一切都是早有征兆吗?
自己却蠢到毫无察觉。
江枝突然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可却没有眼泪掉出来。
“江姐。”小秘书盯着医护人员将宋雪意送回了病房,拿着手机匆匆忙忙跑过来:“宋小姐回电话了。”
秘书手里拿着的是江枝的副机,刚刚拉黑的是主机的电话卡。
在听见宋卿电话来的那一刻,江枝积攒的情绪终于引来了爆发点。
凭什么,自己的爱人躺在这里生死未卜,江宜却和宋卿不知道在哪里逍遥,现在逍遥完了倒是又想起妈妈来了。
江枝闭了闭眼,压下心里腾升起来的杀念。
自己人生所有的不幸全都是这个罪孽带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要和自己作对啊。
心里腾升起无法压制的怒火,江枝紧紧攥起了拳头。
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罪孽,该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好。
“挂断。”江枝的声音冷得可怕:“拉黑。”
...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宋卿叹了口气挂断了通话,有些着急地又拨通另一个。
“还是没人接听吗?”江宜还倚在床头,看着脸色一点点惨白的宋卿,也跟着紧张起来:“我给宋妈打电话试试看呢?”
“是一样的。”宋卿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指尖蔓延起无尽的寒意:“主号,副号,就连我和妈妈的亲密号也都是关机状态。”
宋卿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紧紧抿直的唇,捏着手机的手有些不住的发抖。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巨大的冷意将她包裹。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今天的日头足,此刻橙红色的霞光正漫天,未落下去的夕阳余晖和初亮起的月亮挂在同一片天空。
江城地理条件特殊,经常出现两边天空完全不同景色。
宋卿看着暗下去的那半边天色,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不要急姐姐。”江宜已经起身穿衣服,她的动作非常快:“我们一起下去宋妈的病房看看,如果真的是很要紧的事情的话,肯定会有人上来叫我们的,现在没有肯定说明问题不大。”
江宜的安慰让宋卿的情绪稳定了几分,但看着滑不到底的未接来电,宋卿还是有些不安。
打这么多电话肯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可是如果和自己的妈妈相关,又这么紧急,怎么会不上来叫一声呢?
“走吧。”江宜已经利索地穿戴整齐,她转身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了个东西藏进袖口:“我们去病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