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宜有些不解, 转过脸对上云九纾的一双笑眼。
宋卿皱着眉逐字逐句分析着道歉信的内容。
江枝不愧是文学专业毕业的,就连道歉稿都写得十分周全,先是坦诚认错然后解释过程, 最后再做出保证。
从道歉信的内容来看,云九纾似乎是捏着江枝的什么把柄, 一个让江枝恐惧害怕,甚至不惜向江宜求饶的秘密。
可是为什么要和江宜求饶?
看着望向自己的两双茫然大眼睛,云九纾笑意更甚:“不出意外的话, 江枝这会儿应该在来你家的路上。”
江枝今天憋了一天都没有消息,据说她昨晚回家时还出了车祸。
看样子是自己的要求的确太过分了, 把一向沉稳能忍的江市长都逼到了这个份上。
可是那又怎么样, 云九纾要的就是江枝此刻的恐惧。
那盘录像就像是一把悬在江枝头上的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 这种危险随时降临的痛苦够江枝受的了。
云九纾每个包厢里都有隐形摄像头,每个都是超高清的拍摄和收音,每一个人在她的地盘进行的肮脏交易全都被记录了下来。
随便泄露一点出去就够整死一批人了,所以云九纾根本不怕江枝敢对自己动手,而且她也没那个胆子。
“所以姑妈您和江枝做了交易?”江宜想起江枝刚刚在婚纱店外求自己的卑微模样,不确定地问:“交易的筹码似乎是我?”
看着江宜已经将故事猜出了个大概, 云九纾也不再隐瞒:“对啊,诶呀姑妈只是想逗逗江枝, 没想到她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宋卿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那姑妈您们做了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会让江枝放下市长架子来哀求江宜?
“自然是捏着江枝的一点小把柄咯。”云九纾神秘一笑道:“江小宜,其实那晚绑架你的人是江钟国, 而绑架你的地方正好是我的店,所以我就非常巧的保留了一些能让她们两个人都害怕的小视频。”
一想起那晚的事情, 云九纾嘴角的笑意就冷下去几分。
都怪自己疏忽,没有提早察觉到江钟国的异动, 如果那晚自己能顺利赶到,说不定江宜就不用再受苦了。
“然后我给的条件是,我要你。”云九纾轻轻指了指江宜,并没有说出那句不得体的话:“谁叫她欺负你的,我要给她点教训。”
云九纾将真实内容掐头去尾说了个大概,但江宜和宋卿还是明白了。
怪不得江枝会在婚纱店外卑微乞求江宜,怪不得说江枝会来找江宜。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云九纾的局罢了。
先是找江枝要江宜,却又抢先一步接走江宜,就是为了看江枝找不到江宜后的狼狈和急切。
将高高在上的江市长当成傻子般愚弄,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给江宜出气罢了。
宋卿看向云九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如果江宜五岁那年没有被带离京城,而是养在云九纾身边,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么多苦难了?
或许她在云九纾和宜程颂的照顾下会成长为更好更优秀的人,也不会有轻生的念头了。
这样想着,宋卿看向江宜的视线中又多了几分疼惜,
一想到江宜过去的经历,宋卿就觉得心疼。
江宜似乎察觉到了宋卿的想法,轻轻抬手搭上了宋卿的手背,冲人温柔一笑。
坐在一边被秀了一脸的云九纾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就是好,可以随时和爱人表达情绪。
云九纾给江枝下达了最后的截止时间后就退出和江枝的聊天框,然后转手拨打了置顶位的视频通话。
老娘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那就大发慈悲给某人看一眼吧。
......
......
发完道歉消息后,江枝将手机转手递给秘书,没有功夫分神管云九纾的想法。
因为眼前有更加要紧的事情横在江枝面前。
“江枝,我在问你话。”
宋雪意沉眸看着眼前人,面色不虞,声音冰冷:“你监视我?”
江枝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撞见宋雪意。
她的确在宋雪意的手机上安装了监控定位,追着定位到婚纱店门口也只是想看一看宋雪意在做什么。
原本确定了宋雪意的安全后江枝就应该离开,可是谁成想在门口遇到了宋卿和江宜。
想起云九纾的要求,江枝不得已找江宜商量,可江宜根本就不理会。
被拒绝了的江枝还没有来得及想对策,只能先将准备好的道歉信发出去。
一转身,就碰见了从婚纱店里走出来的宋雪意。
二人视线相接,江枝有些躲闪地低下了头。
邹晋看着眼前的局面,非常体贴道:“那阿姨我就先回去了,您记得按时吃药。”
刚刚在婚纱店,宋卿牵着江宜走了以后原本还温柔笑着的宋雪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连呼吸都急促了。
吓得邹晋手忙脚乱地准备拨120,可是刚拨通的电话被宋雪意给挂断,她只是说自己过了吃药的时间点而已,吃了药就没事了。
看着人哆哆嗦嗦地掏出药盒吃了药,状态好了以后邹晋才肯放心。
宋雪意的病似乎很严重,但看宋卿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妈妈的病。
但这些都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邹晋也没有继续多问,只是等宋雪意状态好一些后才将人搀扶出来。
再然后就遇到了市长。
邹晋打过招呼后头也没回地走了,生怕被身后的战火波及到。
此刻的宋雪意丝毫没有刚刚对待宋卿和江宜的温柔,她沉眸看着江枝,眼神里满是冰冷。
“江枝。”身边没了人,宋雪意彻底没了柔情:“说话。”
江枝喉头攒动,小声道:“学姐......”
跟踪的事情暴露,江枝也没办法说自己只是碰巧路过,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
“谁允许你跟踪我的?”宋雪意的声音彻底冷下去:“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
江枝无声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宋雪意冷笑道:“江市长担心人的方法还真是独特啊,监视,跟踪,还有按在病房里的摄像头。”
“你到底是把我当爱人,还是当成被你囚禁圈养的宠物?”
宋雪意的声音陡然升高,语气里全然没有半分爱意。
被声声逼问的江枝自知理亏,怯懦道:“我没有......学姐,我只是不想你有危险。”
她的话落在宋雪意耳朵里,变成一个苍白又无力的借口。
“江枝,如果你真的担心我,那你应该告诉我当年你离开那半年的真相。”宋雪意沉眸看着眼前人,逼问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谁会对我动手?”
江枝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无法跟宋雪意讲自己的担忧,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江钟国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有的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把宋雪意牵扯进来除了让她也陷入危险外,没有别的好处。
“我不能说。”江枝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学姐,我不能说。”
当年和宜程君结婚是为联姻,江钟国在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还是故意隐瞒了,并且在酒里下了药以后才有了江宜,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今年是江钟国最关键的一年,也是江枝进入退休倒计时的一年。
只要挨过今年,只要把江宜送到江钟国身边,那么自己就能永远和宋雪意在一起了。
江枝只是无助地摇着头,重复道:“我不能说,学姐。”
这些事情是江枝心底的痛,她不愿意揭开伤疤,即使是在爱人面前。
见江枝的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宋雪意叹了一声:“算了,说不说随便你。”
江枝以为宋雪意原谅了她,立马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宋雪意。
“但是——”宋雪意的声音冷了下去,看向江枝的视线里全然没了爱意:“在卿卿顺利订婚之前,我们两个还是先分居吧。”
宋雪意说完也没有给江枝回应的时间,一脸漠然地转身就走。
这件事情知道与不知道对于宋雪意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想要的也不过是江枝的一个态度。
爱人间最基础的,不欺不瞒不算计,可惜江枝连装都不愿意装给自己。
只要一提到过去的事情,江枝除了掉眼泪外什么都不肯讲。
江枝自以为的对自己好的方式就是沉默,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下来,尽管身边有人可以求助有人可以倚靠,但江枝仍旧不愿意。
她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身边人,所有的事情都只考虑自己。
以前糊涂过着,宋雪意不想追究这么多,可是现在生命进入倒计时,宋雪意只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
而她的唯一心愿,就是看着宋卿结婚成家。
离江家人越远越好,哪怕是被自己视为第二个女儿的江宜。
宋卿也该离她越远越好。
宋雪意固执地往前走,丝毫不在意身后追上来的轮椅声。
“学姐!”见人离开,江枝终于有了害怕的情绪,自己转动着轮椅去追:“学姐——”
可是宋雪意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声而回头。
眼下除了亲眼看着宋卿订婚外,宋雪意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江枝推着轮椅紧紧跟着宋雪意,手被粗粝的轮胎磨破了也全然不在意。
“江姐。”秘书拿着手机快步追上来,握住了江枝的轮椅把手:“九老板给您回信了。”
听见云九纾,江枝推着轮椅的手一顿,没有片刻犹豫地继续追着宋雪意。
在江枝眼里,没有什么比宋雪意更重要了。
“她说叫您七点到栖凤京,她在包厢等您。”秘书的声音有些急切,“她说如果你不去就会立马曝光视频——”
秘书的话音刚落,江枝的轮椅终于停下了。
宋雪意的身影越走越远,江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江宜,江钟国,云九纾,为什么她们每一个人都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幸福。
江枝怨恨地想,要是这些讨厌的人都能和宜程君那样主动去死就好了。
就再也不会有人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了,所有讨厌的人都去死,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宋雪意。
但这件事显然是不能实现的。
江枝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一声:“去抓江宜的人怎么说?”
秘书有些为难道:“说是去晚了一步,没有跟紧车,敲门时家里没人回应,蹲在楼道里的人也没见她们俩上去过。”
在宋卿和江宜的车刚走,江枝就派了人去跟,只是在进小区时被安保拦下了,等做了个外来车辆登记以后再进去时,就已经不见人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江枝闭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似乎一切都在和自己作对一样。
“联系那个医生,等宋卿订完婚以后再发录音,顺便让给江宜开药的医生找个借口把江宜骗去复查,然后将人带去电休克。”江枝咬了咬牙,她将自己所有的不顺全都归结到了江宜头上。
要不是因为江宜,自己也不会这样被她云九纾给架在火上烤。
要不是因为江宜,自己又怎么会和宋雪意闹矛盾,雪意那样温柔的人都生气了,肯定是刚刚试婚纱时出了问题。
都是江宜的错。
江枝的杀念越来越强,要不是因为宋卿非要将订婚宴安排在下月二十号,自己大可以随时做掉江宜。
但现在却要平白无故等上半个月。
一想到还要让江宜逍遥快活半个月,江枝就恨得牙痒痒。
“好的江姐。”秘书小心翼翼看着江枝的脸色,提醒道:“江姐,这里距离栖凤京有三十公里,马上就要晚高峰了,您看是现在出发还是晚点清理路障呢?”
晚上七点。
想起上次被云九纾晾了四个小时的事情江枝就生气,可是她不敢不按照云九纾给的时间。
云九纾就是个随时会发疯的神经病,不顺着她的意思来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吧。”江枝累极了般长叹一口气,淡声道:“不要再用特权了,晚高峰,大家下班都不容易,要低调。”
秘书忙不迭地点头,冲车里等着的司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对了。”
江枝揉了揉眉心道:“叫跟着雪意的那群人机灵点,不要被她发现了,等她回病房以后叫人把医院各个楼层都守住,务必保证雪意的安全。”
自己没有在江钟国的期限中完成任务,那么势必有另一波惩罚在等着。
至于是什么惩罚,江枝已经无力去应对了。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云九纾手里的视频给删掉,好以此将功折罪,让江钟国消消气。
......
......
栖凤京就是江宜上次和薛静鸢吃饭的地方。
也是云九纾手底下众多高奢私宴中的其中一家。
不同于鹤苑那满是名画古迹的艺术装修,也不同于第一次见面的江南别苑的清净雅致,栖凤京是地道的老京城装修,从房梁到摆设到处都是中式富贵,从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入眼处的藏品全都是真古董。
看着价值连城的昂贵乌金木被做成桌椅,九位数的古董瓷瓶用来插花,这个私宴再次刷新了宋卿对云九纾财力的印象。
“上次江小宜带着那个陌生美人一起叫我姑妈呢。”云九纾转过脸去挑拨离间,一双笑眼亮晶晶的:“诺,就在这个位置上。”
还是上次那个包厢,云九纾随意坐下,抬手指向上次薛静鸢坐过的地方。
“你胡说八道!”江宜立马反驳:“明明是你叫人家叫的!”
一想到薛静鸢年近四十还要改口叫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云九纾姑妈,江宜就觉得尴尬。
云九纾似乎是江宜生来的克星,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和这样的人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我说错啦?她不是美女?还是没有叫我姑妈?”云九纾最爱看江宜这个气鼓鼓小模样。
平时宜程颂都太过于正经了,不论云九纾怎么逗弄她都只会宠溺地眨着一双笑眼相迎。
若是在宜程颂面前冲别人都留了笑,或者云九纾多摸了几下小美人的手,最后的结果都只有在床上被狠狠欺负一番。
实在是没趣味。
但看着和宜程颂神似的缩小版跳脚,云九纾就觉得心里爽快。
欺负不了大的,那就欺负欺负小的也一样。
“姐姐你别听她挑拨离间,她肯定是因为自己老婆不在身边所以才想挑拨我们两个,所以我们千万不能上当。”江宜可怜兮兮地看着宋卿,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眨呀眨。
宋卿的心都被眨软了:“我没有吃醋呀。”
上次江宜和薛静鸢见面的事情的确是事先报备过了,只是现在云九纾存了心逗弄江宜,宋卿配合着演了一下。
见人是真的着急了,宋卿连忙安抚着:“乖崽崽,我怎么会不相信你的话?”
云九纾眼睛尖,一下就瞄到了江宜脖子上的咬痕,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轻轻啧啧两声。
她的动静有些大,很快换到江宜的一个眼刀。
听到宋卿的话后,江宜底气足了,胆子也大了:“云九纾坏,姐姐好,江宜也好。”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云九纾笑起来,眉眼间的风情活过来,一双长甲轻点了点江宜,轻声嗔她。
“再说一遍也是。”江宜得意洋洋道:“我还要跟我姑姑告状,就说云九纾随便欺负小女孩,还乱摸小女孩的手,哼哼。”
云九纾被她逗得笑不停,打心眼里喜欢江宜:“好啊,造谣姑妈是不是?”
看着姑侄两个人拌嘴,宋卿抬手托腮,眼神里的笑意止不住。
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活泼且无忧无虑的江宜了。
上一次见江宜冲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笑时,还是高中时期,二人一起恶作剧好友。
趁好友课下去厕所的空档骗对方说她暗恋的人在课下时找她过。
错过暗恋对象的好友瞬间落寞。
素来品学兼优的人在自习课上难得没写试卷,趴在桌上不自觉地写了一节课暗恋对象的名字,最后好友终于鼓起勇气给暗恋对象丢了纸条解释刚刚不在的原因,并问询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直到自习课下后,好友的暗恋对象真的找来了,对方特意来解释说刚刚没有来过的事情。
这个意外的误会倒是让暗恋的少女迈出了第一步,成功和对方有了接触。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声响后,已经和暗恋对象传了一节课纸条的好友才知道江宜耍她。
又喜又羞的好友搂着江宜闹作一团,少女的笑声回荡着教室里。
只是那个时候的宋卿,看着二人打闹眼神里还有几分羡慕和憧憬。
她羡慕好友可以无所顾忌地搂江宜,可以这样自然地闹作一团,可以和暗恋的人更进一步。
而宋卿却只能以朋友的名义围观。
但现在看行云九纾的眼神已经全然不一样了,眼神里除了笑意别无其他。
一晃十年,高中的好友早已经淡了联系,一切美好都随着当年出国而改变。
正当姑侄二人拌嘴时,包间门被推开。
原本轻松欢快的氛围被打断,云九纾唇边的笑意还未收回,挑衅地望向门口。
坐在轮椅上的人满脸歉意,刚预开口时,视线落在坐在云九纾身侧的两个人身上。
“江宜?”
江枝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卿卿你不是和邹晋试婚纱吗?”
看着自己没有抓到的人正开开心心坐在云九纾身边,江枝的脑袋翁一声空白了。
江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云九纾?
她们为什么可以这么亲近的笑作一团?
问题堆满了江枝的脑袋,她迫切地需要江宜给个回答。
可江宜只是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便像示威一般牵起了宋卿的手,还低头吻了吻宋卿的手背。
她的动作露出了脖子上的咬痕,每一处都在告诉江枝,自己和宋卿的关系不凡。
包厢的氛围随着江枝的到来而变得有些微妙。
云九纾轻蔑地瞥了眼江枝,淡声道:“不知江市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