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江枝一顿,整个人如遭雷击,就连眼眶里的泪都忘了眨出来。
宋雪意说她累了......
累了。
江枝不敢细想这个累字后面有没有包裹着别的含义, 她脑海里冒出的最坏的那种含义。
“学姐...你不要我了吗?”江枝的声音带着些许恐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挽救现在的局面, 来改变宋雪意说的这声累。
江枝从未想过宋雪意会有说累的这一天。
当初被江钟国关在阁楼,被迫嫁给宜程君,所有的一切和不公, 她全都是靠着对宋雪意的想念才撑过来的。
明明横在二人之间的那么多阻碍都被清扫了,明明幸福近在咫尺, 明明马上就可以再也没人能拆开彼此了。
宋雪意却说她累了。
江枝摇着头, 眼睛里的泪不需要再挤就簌簌落下来, 她牵着宋雪意的手,哀求着:“学姐不能,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
人前干练又知性的江市长在此刻变成害怕的小孩,她紧紧牵着爱人的手,祈求着爱人不要将自己抛弃。
江枝哭得十分痛苦, 隐忍在喉咙里的哀嚎像一只受伤了的兽。
温热的泪水滴到手心里,宋雪意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她抬起手轻轻为江枝擦去眼泪:“别哭了。”
看着江枝哭的这么痛苦,宋雪意还是会心疼。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和自己相处纠缠了半生的爱人。
人生中最好的那段时光, 是在江枝身边度过的,开朗又活泼的江枝像个小太阳闯进宋雪意的世界, 即使这轮太阳背后藏匿着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宋雪意还是选择了原谅,她轻声哄着:“我只是说我身体累了, 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那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江枝将脸贴在宋雪意的掌心,像孩子似的耍赖:“你说你永远只爱江枝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开江枝。”
“我当然只爱你一个人啊。”宋雪意擦拭掉她的眼泪,柔声道:“永远不会离开。”
得到承诺的江枝哭得更大声了。
在这一刻,在宋雪意面前,她不是市长不是女儿不是母亲,只是江枝。
只是宋雪意的爱人,江枝。
听着江枝的哭声和二人的互表心意,宋卿扯了扯江宜的手,轻声说:“走吧。”
再不走估计就要听到更多互相表白的爱语了。
宋卿还是不能接受这件欺瞒,自己像傻子一样被这段关系愚弄至今。
在过去她将母亲的所有不幸福都归结于自己,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母亲无法拥有普通人的幸福。
可现在看来,宋雪意所表达出来的惨都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母亲用女儿的爱,变成最残忍的纽带,牢牢将女儿拴住,妄图掌控女儿的一生。
二人没有回病房。
江宜知道宋卿现在心里肯定不舒服,她牵着宋卿径直下了楼。
两个人没有乘电梯,而是一层一层踩着台阶。
“你当时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很崩溃?”宋卿突然无厘头的问出声。
江宜嗯了声:“不过当时知道的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崩溃哪件事。”
她用玩笑的语气讲出来,将过去描述的风轻云淡。
那一夜的暴击让江宜的人生发生改变,时至今日仍旧残留着后遗症。
“笨蛋崽崽。”宋卿叹了口气,有些无力:“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许一个人扛着。”
江宜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江城医院的小花园里有零零散散几个溜达的病人,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或杵着拐。
对比起来,宋卿和江宜健全的不像病人。
“那当年你去伦敦找我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江宜迈下最后一节台阶冲宋卿伸出手,暖阳洒在她身上,让她发出舒服的喟叹。
宋卿抬手搭在江宜的掌心,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二人同时闭上眼,仰面对着光来的方向。
“因为我没想过还有机会见到你。”宋卿闭着眼睛,语调慢慢悠悠的。
当时她一个人行走在伦敦街头,按照标出来的学校一家一家找。
偌大的校园,宋卿逛了又逛,她乘巴士穿过伦敦的每一条街道,带着失望的消息赶往下一个学校。
她乞求老天给自己幸运,能在大街上与江宜擦肩而过。
又或者可以在教室拥挤的人群里一眼将她锁定。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到宋卿用完了所有的假期,寻找完最后一所学校,走完伦敦的最后一条街。
也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在离开伦敦的那个下午,来了一周的宋卿第一次遇到伦敦的雨。
阴沉沉的天,路上的行人并不撑伞,很自由的漫步在城市的暴雨中。
完全不同心境的宋卿茫然地行走着,在雨落下来的那一刻压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一个在公共场所连大声讲话都做不到的女孩在暴雨的街头嚎啕大哭。
哭到看不过眼的路人来送她雨伞和手帕,有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却唯独看不见那个朝思夜想的人。
宋卿其实计划过第二次寻找,在大四毕业那一年。
她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这次她预留了半年的时间,她想在每一个学校呆上一周,以防恰巧那天江宜没出门。
只是在还没有出发时,宋雪意就生病了。
再然后,博士毕业的宋卿就回了江城。
所以宋卿没有撒谎也没有讲气话,因为她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再遇到江宜。
“好巧,我也是。”江宜握紧了宋卿的手,慢悠悠地睁开眼,暖阳有些刺眼,逼得她落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但人的预感不准,老天是不会允许爱人分离的。”
宋卿被她逗笑,“老天连爱情也管?”
“当然。”江宜牵着宋卿往前走:“专管我们两个的,月老把我们的红线焊死了,这辈子都不会断,除了死亡没有东西可以把我们分离。”
她说得骄傲又肯定,宋卿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
刚刚还微笑着的人笑意凝固在唇边,宋卿抬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心脏处,重复着江宜的那句唯有死亡可以将我们分离。
老天啊,为什么要在自己最绝望时又给自己希望呢。
现在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坏掉了呢。
江宜并不知道宋卿心中所想,她牵着宋卿在小花园里乱逛,鹅卵石路边有两个小女孩举着棉花糖在吃。
和熙的风吹拂而来,宋卿长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珍惜吧。
一阵刹车声,前方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从那一排停着的黑色红旗车上下来不少穿着军装的女兵,各个短发军装,修长的腿包裹在迷彩服里,为首的两位胸前还挂着枪。
这么大阵仗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
站在风中的女兵们身高腿长,各个都有一米八往上走的身高,站在风里就像挺立的白杨。
宋卿的视线被吸引,她轻轻拍了拍江宜的肩膀,轻声提示着:“崽崽你看那边。”
江宜的视线还跟着那个举着棉花糖的小孩走呢,被宋卿拍了拍回过头,看着一排排飒爽的女兵,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中国人好看热闹似乎是天生的,江宜牵着宋卿,低声说:“姐姐我们走近去看看。”
“啊,这不好吧?”宋卿嘴上说着不好,挽住江宜的肩膀走的不比她慢。
姐妹俩狗狗祟祟的走近那排女兵,江宜眯着眼睛看车牌,总觉得这串连号有些熟悉。
“京A......”江宜还没定睛看完,原本站在她不远处的女兵们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转过身,踢着正步朝着江宜走来。
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兵,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震得宋卿拉着江宜往后退了几步。
耳机里似乎又传来了新的指令,刚刚还整齐划一踢正步的女兵突然散了队伍,大步流星的朝着江宜走来。
为首的两个女兵交换了个视线,没有背枪的那个一个箭步过来,说了句得罪了以后将江宜打横扛到了肩膀上。
被抓住的那一刻江宜下意识向宋卿靠过去,可惜女兵的肌肉线条都是实打实的,和她这种个人健身玩家不同。
江宜被九十度折叠,靠着兵姐姐肩膀上哀嚎:“清汤大老奶!我只是来看个热闹啊——”
“江宜!”见人上来就抢人,宋卿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扑过去:“军人姐姐我们什么都没干,也没有拍照跟议论,只是看了看,您不能这样对她,她脑袋上还有伤!”
宋卿的声音刚落,原本还扛着的江宜被换了个姿势,变成了温柔一些的公主抱......
迷彩军装下包裹的肌肉线条完美又漂亮,兵姐怀抱结实又有安全感,如果对方不是陌生人的话,这个画面还蛮浪漫的。
耳机里似乎说了什么新的指令。
站在宋卿身边的女兵冲另一个兵使了个眼色,“颂姐说顺手一起扛了。”
视线还紧紧跟着江宜的宋卿也被人给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所有女兵收队回到车上。
车门关上,装着江宜和宋卿的车开动。
站在原地啃着棉花糖的小女孩那一口糖水还没咽下去,刚刚看热闹的两个人就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