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潮散去, 门口闹哄哄的景象逐渐恢复平静。

汪爱民来得正是时候，是因为林叙猜测到王书梅会来闹这一场, 特意叫他晚上过来的。

他太了解王书梅了。

上辈子1978年那次高考，林叙甚至没有住在铁路宿舍附近，王书梅却还是找了过来，用外公外婆的死打击林叙，又嘲笑林叙一辈子不可能有出息，别做靠高考翻身的梦。

林叙那时候的基础本就不够扎实，又受了打击，在考场上浑浑噩噩的，数理化考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你那个……后妈？”林叙神色平静, 林培却要被气疯了，“她故意的吧？”

林培偶尔会听林文华和郭萍说林叙的后妈不是东西，本以为她把林叙工作抢了已经够坏的了, 没想到她居然在林叙考试前闹这一出。

“这个时候过来, 很难说不是故意的。”赵海平看向林叙, 眼中有担忧，“你没事吧？”

林叙摇了摇头：“她影响不到我的，倒是你们，她这一闹, 也耽误你们复习了。”

“不影响，复习这东西，看的还是平时积累。”赵海平道，“你要对我们的水平有信心。”

林叙原本只是有些困了, 在门口半真半假演了一通, 他真觉得累了，钻进被窝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依旧醒得很早, 起床之后没多久，林培赵海平他们往各自的考场走，林叙则在去考场的路上遇到了汪爱民。

“汪老师，昨天谢谢你了。”

汪爱民观察着林叙的表情，见他好像没受到昨天的影响，便放下了心：“今天上了考场好好发挥，不管别人怎么说，考试是你自己的事。”

林叙点头，忽然问道：“她呢？”

林叙低垂着头，这会儿离他进考场也没多久了，汪爱民想到林叙读书时受的冷待，想到他好不容易靠本事过了初考，王书梅却想毁他一生，不由对林叙更加同情：“还在关着呢，这次非要她吃个教训不可。”

汪爱民自己受些气没什么，他却见不得旁人耽误孩子高考。

等了整整十年才盼来的机会，谁知道明年还会有什么政策？如果林叙错过了这一年，明年又得重新开始。

政策一年一变，一次失利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

她王书梅的日子过到头了，林叙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进考场之后不久，先发下来的是数学试卷。

上辈子林叙考完之后才知道，因为这一届高考的报名人数太多，考卷印到一半纸不够了，就把第五版毛选的纸临时征调过来印考卷，整个筹备期都是匆匆忙忙的，不像后世的高考，还没开考就有一整套周密的安排。

数学卷上一共15道题，前13道题100分，另外还有两道附加题。

每道题的分值都足够高，没有选择题，换而言之，这届高考数学的难度或许没那么高，可考生们考出的分数都tຊ是实打实的，没有一点运气的成分。

前两道题难度不大，知识点涉及有理数指数幂的运算和函数的定义域，第三题是一道8分的方程题，涵盖的知识点居然和第一题一模一样。

放在后世，同一个知识点一般不会出现在一张考卷上。

林叙的思路畅通无阻，笔尖也在答题纸上顺畅地写着。

解数学题林叙一般不打草稿，看过题之后知道该怎么解，只要按步骤往下写，答案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一直解到第8题，林叙笔停了下来，这是一道抛物线题，先求抛物线焦点，再根据倾斜角确定A、B两点间的距离。

这道题比前面的几道题稍稍复杂一些，当然，并不是不能解，用韦达定理解就轻松了。

考试时间还未过去一半，15道题林叙已经做完了8道，当然，后面几道题的难度必然要大一些。

林叙不再纠结，心无旁骛继续写。

他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一题一题做，一分一分赚。

之后的7道题里，有两道求证题，对林叙来说，这类题型很好作答，因为它已经预设了明确的答案，只需要把过程证明出来就足够了。

越是往后，林叙越是专注，他一口气不带停地写完了13道题，对于这场考试的成绩，他心里已经充满了自信。

自8月份开始，到12月，100多天的复习时间，林叙早已树立了自信——只要是他解出来的题，他都能够保证正确率。

两道附加题，一道是求极限，一道是微积分，看题的时候，林叙对这两道题的难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实证明，这两题比他想象中还要更难一些。

林叙一边看钟，一边看题。

时间还够，但第一道题林叙光是思考就用掉了6分钟，等他把答案写出来，林叙估计，最后一道微积分题的时间恐怕不太够了。

林叙深吸一口气，快速浏览完题目，再咬着牙思考这道题的解法。

因为紧张，他手指微微有些抖，处在一种大脑快速运转、可手指动作不太跟得上的状态。

他整个人的注意力达到了这场考试里最集中的状态。

又是三分钟过去。

墙上挂钟的秒针在规律转动着，林叙却已经不愿意抬头看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拿起笔，以最快的速度写道：“令1+e……则……”

第一行写完，接下来是第二行，林叙额头冒汗，只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的声音，笔有些握不稳，他只能更用力地写，直到钢笔在答题纸上印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考试时间到。”

监考老师出声的这一瞬，林叙整个人处在又紧张又放松的状态，考试已经结束了，可他那份紧张感依然还在。

最后一题写得太赶，林叙自己也保证不了正确率，但不管怎么说，他该答的题都答出来了，就算附加题最终答错了，林叙觉得，只要按步骤给分，他前面的解答多少都能给自己争取几分。

……

中午吃过饭又午休了片刻，林叙把自己带的化学笔记浏览了一遍，笔记里有他整理好的公式。

回到考场之后，林叙发现，考场里居然空了两个座位，他本以为那两个考生是迟到了，谁知考卷发下来半个小时，那两人还是没有出现，应该是弃考了。

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数学题不会做，这次高考恐怕是没戏了，那时候就有人说要放弃明年再战，也有人说，至少要进考场见识见识理化两科的考卷。

试卷发下来之后，林叙依旧是先整体看了一遍，他快速地扫了一眼题型，这一瞬，他忽然意识到，和林培一起互相出考题太有必要了——这个年代没有所谓的教辅，也没有高考多年积累的“经典题型”，物理、化学两科考卷上出现的考题，他俩平时出题都涉及到了。

物理、化学两张考卷的题量都不算大，和初考的题量差不多。

林叙拿好笔，支着下巴一道道往下看。

第一题考的是浮力，第二道考的是电流，林叙闷声作答。

答物理题的时候，他没有答数学的那种紧张感，毕竟物理没有附加题，通常情况下，物理和化学两科也不像数学那样需要生死时速。

不过林叙猜，他要报船舶相关专业的话，物理分数必然不能太低。

据说1977、78这两届高考生，在专业分配的时候也会考虑分数，比如想报名校的化学专业，那化学这一科的分数至少得上80。

高校渴望人才，就算高考生其他科目不够出众，但只要有某一科的成绩足够好，他也可能因此进入大学。

“桥式整流器及π型滤波器电路图……”林叙心里默默嘀咕着，钢笔笔尖则小心翼翼地把图上的二极管符号画了出来。

这道题的第二个要求是画出电流的方向，第三个要求则是画出U形图，试卷一共就这么大，林叙画图的时候特别仔细，生怕自己哪里标得不对，或者图画得不准导致扣分。

对他来说，这个题目不算难，分数自然要稳稳拿到。

这道题答完，林叙发现，下一题的要求居然还是画图，画光路图，林叙现在只能庆幸《数理化自学丛书》上的知识点很详细，图片示例也很规范，至少这种画图题难不倒他。

一半不到的时间做完了物理，后面的时间自然都属于化学。

才看到第一道题，林叙就很想吐槽，今年的这两科的出卷老师是不是约好了？物理要画图也就算了，化学的第一道题居然就是画原子结构图。

第二题更简单，问钾和溴两个元素在元素周期表里排在第几周期和第几族。

这些题目难度不大，分值却都不小，林叙答题的时候自然更仔细，后世的考卷里，可能一小道题就一两分，错了也就错了，而他从昨天考到今天，就没接触过分值在5分以下的题。

时间还很充足，林叙慢慢往下做，他最后一道题答完之后，墙上的挂钟居然显示还有足足20分钟。

林叙不由叹了口气，要是这个时间留给他写数学的话，那道微积分题他应该就能攻关了。

不过眼下，他只能拿着卷子，从第一道往后慢慢检查。

高考这两天都是好天气，虽然冷，日光却很充足，收卷前这几分钟，天渐渐暗下来了，外面的光线却很漂亮。

林叙本以为自己会在高考结束后产生无数复杂的感慨，可实际上，他只是把试卷交给老师，再拿好东西走出考场大门而已。

林叙有预感，这次高考，他会迎来一个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