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肖和徐军杨之间的矛盾, 整个恒升船厂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 说是矛盾，其实就是章肖对徐军杨单方面的羞辱。

徐军杨就是普通职工，堂堂厂长能和徐军杨有什么矛盾？

章肖既然已经被带走了，那其他人，不管他和徐军杨的关系是好是坏，在调查组询问时，自然都把章肖描绘成了一个霸道专制的土霸王形象。

而徐军杨则成了被欺侮后依然坚持自我、不为强权所迫的恒升船厂中流砥柱。

徐军杨没机会听这些夸赞他的声音，真听见了，他恐怕会忍不住笑出声。

实在太过讽刺了。

看到这一幕之后, 调查组的成员们也不由内心感慨，自从这章肖走马上任之后，整个恒升船厂的氛围掉了不止一档, 哪里还有原来的样子？

好歹也是东省数得上号的造船厂。

恒升厂花了足足500万买到手的系统, 调查之后查实, 那根本不是所谓的国外先进技术，而是日子国正进行升级换代的一套旧系统——有了新的系统，旧系统恰好可以卖给恒升船厂。

从某种程度上说，章肖和日子国研发人员脑子里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王八蛋！”

高价买人家淘汰的二手系统, 日子国这系统就算是全新的也花不了这种高价！

放在以前，国内各大钢厂、船厂、飞机厂都犯过类似的错误，因为以国内的研发能力，很难设计出一个完整的系统, 除了向国外购买外别无他法。

章肖被查之后, 话语之中也透露出了这种意思。

如果不是徐军杨设计好的系统摆在那里的话，一般人真就被他糊弄了过去。

但现在, 徐军杨是他厂里的人，东西也能用，徐军杨甚至建议过章肖不少次，他又为什么去买那些破烂？

说起来是盲目迷信，其实就是有利可图！

章肖的问题还不止吃回扣这一项，好好的恒升船厂被他管理得污七八糟，厂里产品的质量也大不如前。

至于厂里的账目，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实际上都是一笔笔烂账！

与其说这是恒升厂的钱袋子，不如说这事章肖一个人的钱袋子。

负责去恒升船厂调查的包括了魏荣华的一位战友，他在电话里对魏荣华表现出了十足的怨念：“我以为来个两三天就能回去了，结果你看现在——”

事情多得根本抽不了身！

魏荣华只得尬笑一声：“改天你来了海城，我请你喝酒。”

他这个战友他很了解，一向不耐烦干磨磨叽叽的活儿，听对方的语气，恒升船厂那边的问题不会太少，得花很长一段时间去调查了。

当然，对方没有责怪魏荣华的意思，能揪出这些蛀虫自然是好的。

“谁能想到小小一个恒升厂，问题居然那么多？”对方感慨道，“这么下去，行业里要都是章肖这样的货色，咱们的装备该怎么办？”

“慢慢来吧，有问题的也不止恒升厂一家。”魏荣华在南江厂当副厂长，他心里自然是维护南江厂的，可他也不敢保证南江厂一定干干净净。

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到自己作为副厂长的责任，不管别人如何，他得先洁身自好。

两人聊了会恒升船厂的问题，战友忽然问魏荣华：“听说你们厂的扫雷艇造出来了？”

魏荣华笑道：“你消息这么灵通？”

“我跟你说，要不是恒升厂这边把我耽误了，我保准去找老领导要个名额，先把扫雷艇借我开两回再说。”

魏荣华：“……”

他想开还开不到呢！怎么忽然就戳到他痛处了？

战友问他这艘扫雷艇造得怎么样，魏荣华先卖了个关子：“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

“真的假的？”对方语气中也有惊喜，“你都这么说了，那绝对不会有错，等这批服役了，咱们部队能分到一艘吗？”

魏荣华毫不留情：“别惦记了，反正你也开不着。”

对方：“……”

他猜出来了，听魏荣华的语气，他魏大厂长恐怕也没落到一个驾驶的机会。

……

恒升船厂被调查这事，一开始徐军杨是不知道的。

还是一段时间之后，一通来自东省的电话打到了林叙的办公室，指名要徐军杨接，他才从打电话的前同事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

电话打通的那一瞬，电话那头的声音惊喜中带着一丝不自然：“军杨，你果真来了南江厂，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和对方的热情相比，徐军杨的声音冷冷淡淡的，离开了南江厂以后，他自然和以前的同事没有了交集。

他来南江厂的消息，只要有人在他辞职那两天问问他，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关心，徐军杨也会说出自己的去向的。

可惜没有，一个人都没问。

到现在，倒好像又成了他的错了。

徐军杨无意再和对方寒暄，对他而言，恒升船厂只是一个他曾工作过的地方罢了。

打电话来的同事曾经和他关系不错，可那是章肖上任厂tຊ长以前的事，章肖对付他的时候，对方把他丢到一边，选择了明哲保身。

徐军杨以前是掏心掏肺的性格，但现在，他吃过太多教训了，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单纯。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虽然徐军杨表露了态度，对方还是扯了一长段话题，狠狠回忆了一通过去。

直到徐军杨威胁要挂电话，对方才扭捏道：“厂里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查到了我头上，你能不能帮我说说话，我就是没注意掺和在了里头，不是什么大事。”

徐军杨听得迷迷糊糊的，不过对对方的要求，他只觉得可笑：“我能找谁说话？我哪里有那种本事？”

他真有本事的话，会被章肖欺负成那样？

“可……去查咱们厂的人，不是你找来的吗？”

徐军杨被逗乐了：“你说谁找来的？”

“厂里都这么传，调查组一直在问你是不是得罪了章肖，章肖已经被抓走一段时间了。”

徐军杨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可从对方透露出的细枝末节看，他脑海中蓦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至于那位同事的求助，徐军杨只当没听到，他没有救对方于水火之中的本事，就算有，他也不会去救火，只会再加点油。

对方能掺和进章肖的罪行里，绝对是犯了事的，只是不知道是拿了钱还是偷工减料。

徐军杨太了解这群人了，他们永远是这样，对别人的小错不依不饶，自己的问题轻轻落下。

徐军杨去找了林叙，他才说了前因后果，林叙就一脸茫然看着他：“不是我。”

“那是谁？你是我唯一熟悉的领导。”

林叙：“……我以为我是那种无权无势的形象。”

徐军杨：“……”

他不太跟得上此刻的林叙。

林叙回忆了片刻：“会不会是魏厂长？”

徐军杨的事，魏荣华问到过。

“也可能是你们原来那个厂长天怒人怨，人家实在看不下去了。”林叙伸手笔画着，“他的举报材料说不定就有这么厚。”

像他就干过写材料举报这事，多日不写，技能已经生疏了。

徐军杨忍不住笑了：“有可能，你看他当厂长的时候浪费资源，不当了又浪费纸。”

“就是！”

徐军杨猜，这事恐怕和魏荣华有关——如果是其他人举报的，检查组那边不会提到他徐军杨。

这份恩情，他在心里记下了。

他现在也不去想章肖这个人的结局了，对方如何与他无关，他只想在南江厂长长久久干下去，看一艘接一艘的船下水，那样就足够了。

在南江厂这段时间，徐军杨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南江厂才是真正适合他发挥的地方——他不仅摆脱了恒升船厂那些纷扰，更能专心致志达成自己的梦想。

徐军杨感谢林叙的那通电话，也感谢魏荣华心里记挂着他。

在那之后，徐军杨又陆陆续续接到了几通电话，他的答案只有一个——他办不到。

他说的当然是真话，可在恒升船厂那群人口中，徐军杨“如今不一样了”、“眼睛长到了天上”，他们不恨章肖把恒升船厂带到了沟里，却恨徐军杨见死不救。

当然，就算这群人天天咒骂徐军杨，于徐军杨也无碍，因为在不远的将来，东省就没有一家名为“恒升”的船厂了。

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勾心斗角、少干活的庆幸，都随着恒升船厂的倒而消失无踪了。

……

与此同时，南江厂这边也正式迎来了海军的验收组。

厂长程安民和几位副厂长全程作陪，设计之初，厂里早就和海军方面沟通过，说要造一艘猎雷艇——对这个计划，海军方面虽然全盘支持，可对这艘猎雷艇的最终品质却没有把握。

验收组组长笑道：“他们厂的林叙据说很会搞新玩意儿，咱们就去看看效果，如果不错的话，可以考虑实现南北船的合作。”

“林叙才20多岁吧？您有意让他参加那个任务？会不会太揠苗助长了？”

验收组的几位成员都知道组长指的是哪一类型舰艇的研发，能出动南船北船一起合作的，必然是整个船舶行业的大项目。

“先看看他这艘猎雷艇造得怎么样。”组长道，“会造船的人多，懂军事又会造船的人可没那么多。”

林叙的导弹艇给了海军方面一个巨大的惊喜，如今他新造的扫雷艇又出炉了，海军方面难免会对他多抱几分期待。

海军的各类舰船虽然性能不同，但在原理上也有共通之处，导弹艇和扫雷艇都属于小型舰船，如果林叙能造好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完全有尝试建造中型舰艇的能力。

和民用船一样，军用船同样是越大越能体现一国海军的实力。

如导弹艇、扫雷艇、巡逻艇这些都属于小型水面舰艇，而中型舰艇则包括驱逐舰、护卫舰，性能多样，既有一定的作战能力，又有护卫能力，再往上，大型水面舰艇就是航空母舰和巡洋舰。

目前美国有“尼米兹”级，英国有“无敌”级，法国有“克莱蒙梭”级，在目前的P5里，华国是唯一没有航空母舰的国家。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实力上来了，该有的中型舰大型舰都会有的。

在国际船舶市场陷入低迷的当下，各家船厂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搞研究、搞突破。

现在是蛰伏期，打基础的时期，基础打好了，整个船舶行业必然会迎来巨大的爆发。

验收组到了南江厂之后，魏荣华想出面，却被验收组挡在了外面：“我们不听你说，你要是开口了，保准会说你们厂的好话。”

魏荣华：“……首长，我是那种人吗？”

“先检查。”

验收组来的，都是精通舰船和武器装备的同志，这艘猎雷舰被几个人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南江厂交上去的性能表也被翻烂了。

验收组的专家们不和程安民他们几个厂长沟通，专和林叙这个项目组的成员们沟通：“林叙同志，纸上所写的参数，确定能达到吗？”

参数并不是林叙随意写的，尤其是涉及到灭雷、导航的这部分，都是经过精密的计算后完成的。

哪怕是舰艇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林叙也可以保证，这样的设计是有理论支撑的。

验收组成员们相互之间低声议论着：“能提升多少？”

“精准度呢？”

“灭雷效率提升30%，危险性降低50%，有这么夸张吗？”

“灭雷效率和安全性在实战中的效果我们暂时还不确定，但在驾驶这艘扫雷艇之后，我们可以明确的是，它的导航系统和探雷声呐非常灵敏。”

验收组投放了几个水／雷，南江厂建造的猎雷艇倒是都灭到了，只是不经过大规模的实战，这艘猎雷艇相比之前的扫雷艇效率究竟如何，暂时还没有一个精准的数字。

可它的探测系统的灵敏性，和对水／雷的捕捉能力却是试验之后明显体现出来的。

和以往的扫雷艇相比，这艘猎雷艇的性能确实提升了不止一个层级。

在现实作战中，扫雷艇是第一道防线，海战中的清道夫，舰艇的安全性一向是各国军船研究的重点所在。

从某种程度上说，能发现更多水／雷、能及时清楚水／雷，猎雷艇自身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如果这艘舰艇的性能参数正如南江厂所描写的那样——南江厂没必要在军用船性能上弄虚作假，那么，只要这艘猎雷艇能过通过一次次训练，它必然可以成为海军舰队的一支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