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咱们厂怎么排到后面去了？”

“领导不会看人家是客人, 故意的吧？”

吐槽归吐槽，谁都知道, 驱逐舰的建造是头等大事，厂领导绝无可能在这件事上徇私。

再看一边，卫强已经抱着胳膊偷偷乐了。

“卫强，你也太不仗义了吧？”

卫强强忍笑意：“仗义不仗义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欠我的锅包肉炖粉条油焖虾什么时候请我？”

“……”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卫强思考片刻，“我把林叙也叫上，不是他, 我都赢不了这一桌菜。”

大连厂众人：“……”

“请吃饭可以，不许说我们拿他打赌的事！”

“不许说不许说！”

拿人家打赌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结果还赌输了, 被人家知道多丢脸？

卫强连忙举手投降：“我不说就是了。”

“等回头看了方案, 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到底哪里不如林叙。”

不管怎么说，tຊ厂里的评比和排名一向都是公正的，他们不如林叙，那绝对有不如的理由, 猜是猜不出来的，只能到设计方案里找答案。

……

林叙不知不觉中混到了一顿饭。

这顿饭，大连厂参加的技术员多，还让林叙把关系好的徐军杨和陈辽叫上, 菜一盆一盆端上来, 都是超大分量，林叙差点以为今天是什么节日。

他目光看向卫强。

卫强“嘿嘿”一笑：“我是沾你的光才吃到这顿饭。”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其他人捂住嘴：“快吃吧你，吃这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

“快吃快吃！”

林叙：“……”

他现在对卫强不怎么吃还长胖的说法表示怀疑，大连厂“不怎么吃”的标准，放在他们南江厂，就是……

吃了饭，又喝了一点小酒，双方都是搞技术的，没什么弯弯绕绕，没过多久就熟悉了起来。

对于即将建造的这艘驱逐舰，众人心中都有不少想法。

正如林叙所想的那样，驱逐舰从动力到系统，方方面面面临的问题很多。

“但我有信心。”大连厂年纪最大的一位技术员道，“咱们厂开工这么多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来没有少过，还不是都熬过来了？”

“何况咱们也没说要造世界顶尖的舰艇，只是在东面这块地方，旁边的，南边的，圈起来这块，咱们得有保卫自己的能力。”

“林叙，说说你的方案呗。”

“明天不就知道了吗？”

“吃饭呢，能别提公事吗？这饭还吃得下去吗？”

“受不了这些人了。”

林叙和大连厂的技术员们交流并不多，写方案那几天，都是各琢磨各的，林叙基本只和南江厂一批过来的交流。

不过这顿饭吃完，他已经和大连厂好几个技术员约好了，等明天讨论方案开始，他们要好好聊聊想法——在大连厂的技术员们心中，林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厉害角色。

何况大家都是诚心诚意把这艘驱逐舰造好，在舰艇面前，派系之争都是多余的。

陈辽和徐军杨都属于不爱和人打交道的性格，有什么事还让林叙顶在前面，但挡不住大连厂这边豪爽又热情，没过多久，陈辽和徐军杨话都多了起来。

徐军杨一开始不属于南江厂这事都和他们说了。

“难怪我们领导觉得你最好争取！”

徐军杨：“？”

察觉到徐军杨的视线之后，对方紧急闭了嘴，不过他终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发出了一声憨笑。

其他人则义愤填膺：“我们厂长要敢这样，我带着斧子把他家门给劈了！”

他们就开始讲老黄历，重点强调他们大连厂干部职工的英勇事迹，说得徐军杨连连点头，甚至有人谈起了挑斧子的技巧。

林叙忍不住看向卫强：“你们厂就是这种风格？”

卫强：“……经常是，不全是。”

在海城读船舶系的时候，他属于班里同学里比较会来事的那种，在学生会也很受器重。

但被分到大连厂之后，他发现，会做人很重要，但会做事更重要，这边都是实在人，他手上没功夫肚子里没货，再会搞关系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卫强虽然会来事，为人却也诚恳，林叙和对方四年在一个宿舍，对方在学业上的刻苦他看得相当清晰。

不管他还是卫强，都有一个让船舶事业不断壮大的梦。

……

第二天早上，众人就收到了一份完整的设计方案。

准确地说，即便是手头这份方案，也属于还没有成型的版本，值得探究的地方有许多。

“这些部分都属于咱们没考虑到的吧？难不成都是林叙他们想的？”

大连厂众人原以为，即使林叙的方案被用得最多，应该也只赢了一筹，结果完整的方案一出，负责人和林叙在一边低声议论，他们才意识到，这份方案里，林叙被认可的部分远超他们想象。

“这也太全面了。”好友推了推卫强，“难不成林叙单独负责过驱逐舰项目？”

卫强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他们南江厂真接到订单的话，咱们厂不可能不知道的。”

“领导想挖人，我估计他绝对挖不到了。”好友在卫强耳边嘀咕道，“林叙能挣外汇，南江厂那边就绝对不可能放人的。”

何况南江厂和他们是同系统的竞争对手，他们领导绝对不会挖人挖得太难看。

他们大连厂想从南江厂挖人，南江厂反过来挖他们的人又该怎么办？

众人细细分析起了手头的方案。

这份方案从船身设计到船体，再到船的动力系统、武器系统和电子设备，方方面面都有充分的考虑，针对目前051型存在的问题，方案上也给出了比较明确的解决措施。

搭载武器这块不需要他们心烦，海军方面自有定夺。

“燃气轮机这块，我听说宁安的厂子引进了通用的技术？”卫强身后的一位技术员道，“但船用轮机方面，我没听说有什么突破。”

按方案里的意思，项目负责人显然也更青睐燃气轮机，现有的动力配置太陈旧了，都是国际上已经淘汰的技术。

目前虽然才进入到设计方案的阶段，但设计本身也需要有实操性，在设计的过程中，就需要把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一排除。

“林叙你有什么想法吗？”项目负责人看向林叙。

林叙交上来的方案里已经提到了动力系统改进的问题。

“可以先和电气公司合作，看他们能不能生产出符合我们要求的燃气轮机。”林叙道，“从理论上说，只要革新方法，提高轮机的效率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国内有些厂家的技术是能跟上的。”

国内的燃气轮机工业起步较晚，比航空业和船舶业的发展都要晚得多。

建国之后直到1956年，沈阳一家发动机制造公司才试制成功了第一台涡轮喷气发动机，这是一台航空发动机，而船用轮机发展更晚，62年才在海城研制了第一台船用燃气轮机，功率只有2.94MW。

在船舶领域，大型燃气轮机的功率在20到50MW，而大型驱逐舰则要配备重型燃气轮机，才能满足其续航和速度的要求，这一标准是100MW以上。（注1）

技术的差距犹如天堑，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为了达成未来的目标，再长时间都值得等，然而驱逐舰的建造并不在未来，而在当下。

“如果做不到的话，只能走进口这条路了。”

至于排水量、吨位这些问题，就目前来看，倒不是什么难点。

事实上，哪怕进入新世纪以后，驱逐舰的续航问题依然被普遍关注，可以说，没有一艘军舰的续航是完美的，只是在改造升级的过程中，这一问题逐渐被解决，也就不再成为短板。

讨论完动力问题之后，两厂的技术员和工程师们又坐在一起讨论了驱逐舰上的其他系统，不得不说，因为方案设置得相当全面，哪怕军舰的建造有许多现实的困难在，但探讨的思路很清晰。

“这份方案，不是咱们厂里人做的吧？”明眼人一拿到方案就看出来了。

“这是双方合作的成果，合作成果懂不懂？也有咱们的功劳在。”

大连厂这边参与造船的都是熟手，方案一出，设计图简单一话，这船具体该怎么造，思路再清楚不过。

“方案主要是谁做的？”

有人指着林叙：“南江厂过来的，20多岁的副科长。”

“这么年轻？”

“年轻，有钱，在意大利卖螺母赚了几百万。”

“我只能说，大局观确实比咱们厂这批小年轻强。”其中一个技术员指着方案的其中一页，“就看这里的表述，我都不清楚他到哪里问到的这些工厂的产能。”

“……他找船舶总公司问的，直接打的电话。”

“他问，人家就给了？”

“给了。”

“……我以前也问过啊，怎么都没人理我？”

“因为人家能赚外汇？我听他的意思，好像开口闭口就把两厂合作摆在前面，船舶公司那边不给数据，他就说接电话的人是破坏南北船合作的历史罪人。”

“……”

没人想到，林叙一个小年轻，居然把扣帽子的tຊ技术学了个十成十。

事实上，林叙不止找了船舶总公司一家要数据，他手里有本电话簿，能打的电话他都打了，有一些数据相对比较私密，林叙也不会细问。

他心里很清楚，船舶行业的发展不止是造船，还涉及到相关领域的方方面面，材料、军工、动力、电子、信息……一艘船造出来只是最后一个步骤。

眼下每个领域都处于正起步的阶段，想要一蹴而就难如登天。

林叙倒希望自己长了八个脑袋十只手，方方面面的革新他都能参与到，然而他只是在做梦罢了。

好消息是，虽然燃气轮机的问题暂时得不到解决，声呐和自动系统等方面，项目组倒是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好消息——计算机技术发展起来之后，系统的设计水平也得到了提升，海城的一家研究所就开发出了一套自动防空导弹系统。

而声呐和雷达探测方面，技术主要使用了南江厂方面得到验证的技术——那艘猎雷艇的实战效果相当惊人，灵敏度和侦测能力相当强。

好的东西，自然要加大使用。

这几天林叙和陈辽已经见不到徐军杨了，对方还在不在大连厂两人甚至都不清楚，只知道对方好像被暂借到研究所搞研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