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到底哪来的那么多人脉?”
“一艘船的价格, 应该不便宜吧。”
“对他分房那事,我现在是没意见了, 我反正拉不到人来给咱们厂买船。”
“难怪我之前听说,林叙出国那几年,他那个老师特别看重他,想叫他留在北美。”
“还有这种传闻?真的假的?”
“他拒绝了?”
“他要真留在那,日子绝对比现在好过,想想看,他老师可是认识有财力买船的人。”
分房的风波结束后,关于林叙的传闻一直不断,主要是这几年, 国内和国外的交流日益频繁,在海城这个地界,时常听说谁家有海外关系的消息。
有海外关系=有钱, 眼下他们一个月工资不过几百块而已, 可那些从国外回来的人, 一出手就是上千块,这样的大方,的确叫人对去国外心生向往。
林叙如果真有留在国外的机会,他却偏不留, 在一些人看来,他其实有些傻。
“所以领导们才考虑给他分房吧?照这种说法,林叙对咱们厂的贡献其实挺大?”
“反正换成我自己,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估计都不会回来。”
林叙:“……”
虽说他不太喜欢这样的传闻, 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传闻让他的形象更加高大上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 就是造船,不管海外有多发达,他在那里不会得到和南江厂一样多的机会,仅此而已。
……
林叙领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面积依然不大,这个年头的工厂分房都是这样,能有60多平都属于面积可以的,客厅通常做得小小的,卧室更大一些,不过因为是新建的原因,这套分房要比林叙之前的宿舍干净许多。
南江厂建的楼不少,不过对于林叙而言,这是他回到70年代以后获得的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六层楼里的三楼,楼层也相当不错。
他清楚,这是厂领导在照顾他。
如今厂里的分房都是一家人住在一块,林叙这种年纪轻一些的按道理说都该住高层,低的几层给家里有老人的住,他最后能分到三楼,也有领导们的坚持在其中。
“真好啊。”陈辽一脸羡慕,“家具也配好了。”
以后世的眼光看,这套房子可谓相当朴素,不过在陈辽他们眼里,林叙这样就等于是落户在海城了。
“这样等你小舅以后过来,就不用再住招待所了,直接住家里就行。”
林叙点了点头:“确实。”
不管怎么说,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终归方便一些。
陈辽和徐军杨在房子里转了转,给林叙送了些必需品,锅碗瓢盆这些,林叙特意找木匠打了书柜,把自己买的一堆书和杂志放进去。
书柜面积够大,陈辽和徐军杨干脆塞了些自己的书过来,林叙这套房子宽敞,后面他俩可以来林叙这里看看书。
为此,两人特意带了一些休闲小说,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有翻译自国外的《基督山伯爵》《第三次浪潮》这些,放在十年前,林叙他们压根没有读这些书的机会。
“你也不能老看那些专业书籍,得看点休闲类的放松放松。”徐军杨道,“不然等老了,人就看傻了。”
林叙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这不是歪理邪说,这是针对你的郑重提醒。”陈辽拍了一下林叙的肩膀,“总不能天天沉迷工作,也要tຊ有一些娱乐。”
为了庆祝林叙分到了新房子,几人又外出吃了一顿大餐。
主要是再过几天,他们几个人必然一个比一个忙,到时候别说聚餐了,他们连去食堂的机会都未必有。
这就是船厂的工作节奏,虽说闲的时间也有可真正忙起来,那是一眼望不到头。
好在针对G国这两艘船的订单,林叙他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并不是脑袋放空直接就上了,压力虽然大,但他们只需要按正常造船的节奏走下去就好。
困难是必然可以被克服的。
……
此刻的林叙还沉浸在造新船的喜悦之中,殊不知,一封针对他的举报信已经到了南江厂的人事科。
这封举报信不是出自内部人员的手笔,因为自林叙进厂之后,他除了参与到造船之外,和厂里其他人没有其他方面的往来。
能带上他名字的,一般只有业务上的工作。
举报信先到了施家望手里,和施家望一起看这封举报信的,还有分管纪律的副厂长刘若安。
“这是什么情况?老施,你了解吗?”
施家望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林叙他舅舅来过厂里,他自己也没说过父母的情况。”
“林叙的档案里,他户口原来在宁安市,后来下乡,到了现在的地方,他父母的名字倒是都有,和举报信里说的一样。”
举报信上的举报人来自苏省宁安市,在信中他自我介绍是林叙的哥哥,说在林叙考上大学之后,一次都没有回去探望过父亲,也没有给家里寄过钱,对父亲不闻不问。
这次他父亲已经去世了,从他父亲生病以来,林叙都很冷漠,完全没有尽到作为子女的责任。
施家望皱起眉:“举报信上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还有待核实,不过既然人家过来举报了,我绝对要找林叙了解一下情况,另外我会安排人去宁安车辆厂,具体了解一下详情。”
见施家望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刘若安道:“放心,我只是问情况,不会耽误了厂里的订单。”
施家望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就是不相信林叙是那种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说父母不会有错,可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谁不知道,父母有父母的过错,子女有子女的过错,只是双方都不肯承认罢了。”刘若安安慰施家望道。
“我也觉得这举报人说的未必是真。”刘若安盯着举报信看了一会,“林叙来海城读大学之前,他的户口在乡下,和外公舅舅的户口绑在一起,我估计就是那时候乡下接班这些事,在我们厂里,这种事闹出来的都不止一起,我处理的经验也比较丰富。”
“放心吧,别苦着一张脸。”
刘若安于是把林叙找了过来。
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林叙还有些不相信:“他死了?”
“举报信上是这么说的。”刘若安观察着林叙神色。
一看林叙的语气,他就知道举报信上有些内容至少是真的,比如林叙和顾国前之间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呢?”下一秒,林叙的话也让刘若安有些惊诧。
他只能道:“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你节哀。”
林叙之所以觉得诧异,是因为,在他印象中,顾国前绝对不会这么早死,对方可是跟着顾征享了好多年的福,至少活到了70多岁。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呢?
林叙可以说,两辈子进行对比的话,他这边的变化确实比较大,可顾国前那边却还和上辈子一样,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算有变化,林叙也不觉得是自己考上大学、来了海城导致的。
因为正如举报信中所说,他自来了海城之后,就和宁安市那边彻底断了联系。
“林叙同志,举报信上所说的内容是真的吗?”刘若安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林叙点了点头:“是真的。”
刘若安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问林叙,他问的主要是举报信上涉及的内容,比如林叙工作之后有没有回去探望顾国前,有没有尽到身为儿子的孝道,有没有给顾国前寄钱等等。
林叙的回答却相当统一:“没有。”
刘若安:“……”
林叙这么答的话,他如实报上去,程安民和施家望两人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刘若安于是另外加了一张纸,问林叙:“你有什么苦衷吗?之前厂里的房子没分你,还是说你父亲让你哥哥留在了城里,把你放在了乡下?”
刘若安猜测,大概就是这些原因,他问过话之后,林叙也跟着点头。
从进南江厂之后,林叙没提过顾国前和王书梅的事,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也希望厂里的同事们对他的印象都和工作有关,而不是关乎他的私人生活。
不然他在工作上的表现越突出,旁人反而越会盯着他的私生活说。
他现在过的生活、他的工作、他读的书,都和顾国前王书梅夫妇俩没有任何关系,他已经彻底摆脱了上辈子这两个人的影响,过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顾国前和王书梅怎样,林叙没有多谈,好在刘若安没有逼迫他,他在等着宁安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南江厂离宁安车辆厂并不算远,开车过去更快,所以刘若安很快得到了消息,宁安车辆厂那边甚至给刘若安写了一份情况说明。
看到说明的刘若安:“……”
他负责纪律这块,自然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可看到宁安车辆厂出具的情况说明,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顾征怎么有脸写信举报的?”
他从前不觉得林叙惨,觉得他学历高,进厂之后方方面面的表现都很突出,简直是当代杰出青年的典范。
结果现在……
根本就是个倒霉孩子嘛!
他把情况和施家望简单一说,施家望也惊呆了:“还有这事?”
难怪上次林叙他小舅到了南江厂,也半个字不提林叙他爸的事。
“亲儿子下乡当知青,继子接工作,林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高考当天后妈去闹事,还被派出所给抓了?”
“这个顾征也是前科累累,脚踏两条船,和对象分手,结果对象考上大学,他考不上大学,工作也不行,后来辞掉工作做生意,把老本都填进去了?”
“他举报是因为他没钱给林叙他爸办后事?林叙他爸这么多年的工资和退休金都被他拿去还债了?”
“宁安车辆厂那边还说,林叙改姓这事他们也知道,本来林叙和他外公外婆不在一个户口上,按理说他回城就能换城市户口了,但是他后妈不肯他上宁安那边的户口,他户口只能留在乡下。”
施家望:“……还有这样当爹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林叙运气不好,才摊上了这么个爹。”
施家望叹了口气:“这就不是一般的运气不好了。”
“不过爹死了还是得回去看看,免得给人留话柄。”施家望道,“到时候以咱们厂的名义送点慰问过去,多给林叙争点面子。要我是林叙,我也不愿意回去,可现在名声重要,不能因为这么个人,把他的名声给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