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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长相思(一)

帝师攻略 晏云酌 2498 2024-07-04 10:23:47

七月十四,是林靖瑶头七之日。在这一天,其遗体被被放入梓宫,举行大殓。同日,养心殿传出圣旨,追尊林氏为皇后,礼部拟好了谥号,为孝贤贞懿恭天钦圣纯皇后。

大殓之日,在京的九品以上官员、亲王、太妃、以及朝廷命妇,皆入宫吊唁。由光禄寺备好祭物,翰林院撰写哀文,礼部负责接待京中前来吊唁之人。

大殓之后,孝贤皇后的梓宫停放乾清宫数日,仍是由在京的九品以上官员、亲王、太妃、以及朝廷命妇轮流入宫,为孝贤皇后守丧。

按照大晟祖制,皇室宗亲一年内不可嫁娶,凤京府中,百日以内百姓着素服,不可嫁娶及举办宴饮。京官参与朝会之时,须着素服、乌纱帽、黑角带,退朝着衰服。凤京府中各大寺院每日撞钟三万次,禁屠宰四十九日。

数日以来,昭宁帝每夜皆在乾清宫亲自守夜。直至葬礼前三日,百官斋戒,礼部定下葬期,昭宁帝身着素服,祭告几筵,皇室诸人皆素服随行。

葬礼当日,内侍官请灵柩上灵车,灵车过金水桥、午门、端门、承天门,前往帝陵,千余名燕梧军驻守沿途。

灵车从殿左门出,亲王、官员、太妃、及朝廷命妇跟随。梓宫至帝陵,礼部官员将灵柩取下灵车,安放到献殿,昭宁帝与亲王从左门进入,举行安神礼。众人叩拜四次,祭哀酒,读哀文。

下葬次日,按照惯例,百官需素服入宫,拜慰天子。然而,养心殿却始终没有动静。百官只得在养心殿外跪拜,直到昭宁帝身边的内侍监走出殿门,称陛下身体抱恙,无法接见百官,并让他们跪拜后自行离去。

唯有一人留了下来,上前询问陛下情况如何。

韩卓轻叹口气,躬身回应道:“回沈大人。昨日孝贤皇后下葬,主子回宫之后,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烧。”

“什么?”沈扶神色一变。

韩卓无奈道:“御医已经来看过了,称主子这是劳累过度加急痛攻心之症。诊脉过后,还说主子外感阴寒,阳气受损。虽然已经开了药,这一夜过去,烧还是没退下来。”

沈扶听了,心下一沉。段明烛是武将出身,向来身体强健,鲜少生病。即便偶尔染风寒,又岂会一夜过去都不退烧?

沈扶愈发忧心忡忡,踏入殿内。

见到有人走进来,正在开药方的赵御医站起身来,急忙行礼道:“下官见过沈学士。”

沈扶颔首以作回礼,又低声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赵德林一顿,想了一会儿措辞,小心翼翼回答道:“陛下现在……情况倒也不严重,等退了热,也就没事了……”

沈扶一听便知这是御医为了缓和病人情绪所说的一贯用词,他不禁道:“陛下现在昏迷不醒,太医就不要对本官有所隐瞒了。病情如何,如实告知便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德林心下叹口气,只如实道:“回沈学士。陛下的病情,确实是大恸攻心引起的。说严重也不严重,毕竟并非什么不治之症。说不严重,也……”

说到这里,赵德林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着言辞。而沈扶不发一言,等着他继续答话。

赵德林继续道:“陛下他心脾两虚,肺气上逆,这是平日里劳累过度所致。再加忧愁思虑过多,情志过极,心绪不振。种种病因交加,这才导致高热难退。”

听到这里,沈扶很久没有说话。忧愁思虑,是因为孝贤皇后逝世;而劳累过度,是因为他接连数夜为孝贤皇后守灵,以及处理大量弹劾栾家的奏疏所致。

孝贤皇后刚去世的那一日,段明烛已经悲伤过度。但是他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下旨查办栾家。不把栾鸿和栾太后料理了,孝贤皇后的死将毫无意义。再加上这些日子还要为其守灵,操办丧葬之事……

这种种事宜,都压在了段明烛一人身上。

有时候沈扶险些忘了,纵然段明烛的身份无上尊贵的九五之尊,可他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他还这么年轻,便要独当一面,坐在这个位置上,既要总揽朝堂诸事,又要与权臣相抗衡,还要忍受丧母之痛。纵使他身体再强健,经历种种事情,也难以熬得住。

只是事已至此,沈扶即便再担忧也无益,他只得道:“劳烦御医诊治了。”

赵德林急忙拱手道:“皆是下官分内之事。”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二更天,韩卓无声走了进来,轻声道:“沈大人,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您还是尽早出宫罢。”

沈扶转头看了看段明烛,道:“陛下身边总得有人侍疾,今晚我不回府了。”

韩卓不好再劝,最后行了个礼,离开了西暖阁。

段明烛昏迷当中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因高热而面色绯红,紧闭双眸,即便在昏迷当中,也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痛苦。就连额头上的湿帕也成了热的。

沈扶将那帕子取下来,手背覆盖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轻叹了口气,起身将那帕子浸到冷水中过水拧干,再次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沈扶坐在床侧,静静地等着他醒来。看着段明烛的病容,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突然想起年初之时,他在诏狱中被玄羽卫审讯,受了刑,昏迷过去。后来段明烛命韩卓将其救出诏狱,带到了养心殿。

重刑加身,伤口感染,让他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在养心殿中,段明烛也是这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就连足踝上被镣铐磨破了皮,也是他亲手给他上的药。

不知不觉间,时间飞逝,虽仅仅过去了半年时间,却在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更是换成了他躺在病榻上。

三更天,养心殿里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就连院外树上的蝉都不叫了,池塘中的游鱼也不再戏水了。仿佛知道这座殿宇的主人正在病中,所以纷纷不出声,唯恐搅扰了他歇息。

沈扶这几日也未曾好好休息过,他虽然想坐在这里等候段明烛醒来用药,可是时辰太晚了,他不由也感到一阵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微不可闻的动静将闭目浅寐的沈扶吵醒了。沈扶睁眸,只见段明烛仍然紧闭着眼,额角上沁出汗珠,呼吸十分沉重。沈扶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替他擦了擦汗,低声唤道:“陛下?”

段明烛仿佛听到了那低唤,面色愈发难耐,紧蹙眉头,弓起身子,额头上的湿帕也掉落下来。

沈扶抓住他的手,用力握在手心里。“陛下,醒醒。”

或许沈扶冰凉的掌心给了他安抚,段明烛挣扎的幅度有所舒缓。过了很久,他紧闭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些许,双目却如同毫无焦距一般。

沈扶靠近些许,“陛下?”

段明烛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沈扶看向门口:“来人。”

宫女将温好的药送了进来,沈扶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陛下,该用药了。”

段明烛木然张口,漆黑药液滑入他口中,沈扶看到他喉结微动一下,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喂第二勺。可段明烛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口一口地喝着药,沈扶心里叹口气,他这是高烧之下,并没有完全醒过来。半睡半醒之间,连苦味都尝不到了。

片刻过后,一碗药终于见了底,沈扶正欲转身放下碗,段明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沈扶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替他拍了拍背,段明烛这才缓解了不少。

“陛下好些了吗?”沈扶轻声问道。

段明烛依旧昏昏沉沉,半睁着眼睛嘟囔一声,也听不清说得什么。

过了片刻,感觉到段明烛仿佛又睡过去了,沈扶让他躺了回去,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将湿帕重新放了上去。

然而,不消片刻,段明烛又开始出冷汗,一阵猛咳,还把方才喝得药全吐了。沈扶没法子,只得再次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他。

就这样,整整一夜,段明烛高烧反反复复,每次病况发作都会呕吐一阵,到最后胃里吐不来东西,仍在干呕。沈扶没有办法,只得抱着他,安抚他。

在沈扶的怀里,段明烛才能渐渐缓和过来,继续昏睡。然后不过半个时辰,病情再次发作……

起初,沈扶还能在段明烛睡着的时候闭目养神片刻,最后干脆不休息了,就这样让他靠着自己,直到天亮。

西暖阁里依旧静悄悄的,龙涎香都燃尽了,一缕青烟缓缓升起,然后在空中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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