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电芒如练,划过长空。
胡守信浑身雷光闪耀,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穷追不舍,心中狂怒不已——这兔崽子,这兔崽子,这兔崽子!
今晚被这王八蛋狠狠地摆了一道,老胡心中的恼羞成怒可想而知,他厉声道:“给我站住!”
前面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呐喊声。
“尤阿!瑙特!杭康瑞炮特!”
虽然听不懂这句在说啥,但胡大棒子依然能听到对方言语之下的得意洋洋与戏谑之意,他暴怒,拉开雷弓,嗖嗖嗖就是三箭,雷光矫射,电芒如龙,裂开深邃的黑暗,这三箭含怒而发,已经动了真格,显然给逃跑的歹人造成了足够的麻烦。
对方骂道:“三!欧甫!碧池!”
这话胡守信听懂了,毕竟以前听过,他咆哮道:“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子听得懂!”
“厚!雷!谢特!”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了饱含着惊讶和赞美的感叹:“沃特额!古德!波艾!”
老胡怒发冲冠,两人在明州城里疾驰奔越,不久之后来到了一片四下无人的荒地,胡守信一声低吼,雷弓绽起煌煌之光,破空直射,十二道电光宛如雷蛇般冲天而起,复又降落,在外围盘旋绕转,闪耀着危险的光芒,封住了所有的去路。
逃窜的妖人终于落地,转头,看着胡守信,脸上浮现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他张开双臂,向老胡迎来,口中还是那些鸟话:“哦!麦!福润德!”
老胡脑门青筋爆绽,阴恻恻道:“给我说人话!”
孙朗一脸外国友人的夸张表情,挥舞着双手,脸上浮现了了然的神色,似乎是想起了面前这位朋友的名字,口齿笨拙道:“胡!北格!迪克!”
胡守信再也忍不住,横起雷弓,劈头朝着孙朗的脸捅去:“去你妈的!”
孙朗身姿矫健地闪过,抬起一脚踹向了胡守信的屁股:“弓兵打近战,要脸不要脸!”
胡守信回肘猛击,孙朗掌切下劈,两人闪电般对攻数合,孙朗占了上风,边打边笑道:“你法特狗玩多了,真以为archer克制saber?今天老子就告诉你,满破满技能满宝具者无所畏惧!就算你流星千万条也没用!”
“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守信见占不着上风,不欲恋战,况且他也不是为了来打架的,只见他张弓一箭逼退孙朗,向后跳了几步,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朗张开双手,咏叹道:“法克!俄!北格纽斯!”
胡守信越发烦躁,大喝道:“孙朗,别闹了!这事关乎秦贤弟的事业前途,他这十几年寒窗苦读,十几年官场挣扎,家族厚望,妻子挂念,一辈子的心血和指望,不能让你随随便便毁了!他这事要是办得灰头土脸,仕途就算是完了!”
孙朗冷笑道:“给皇帝当狗有什么好?他当不当官关我屁事?你这胡大棒子心地倒好,可别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这算什么混帐话!你再看他不顺眼,他也是天元老卒,也是我们的兄弟袍泽!”胡守信怒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关乎他一辈子的事情,你也能随便拿来耍弄?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也该懂懂事了吧!”
孙朗斜睨看他:“我怎么就不懂事了?”
胡守信冷然道:“懂事就不能随心所欲,要为别人着想!不说这次,就说鲁大师那次!如今朝野上下,风雨交加,圣旨钦差,驻扎鲁镇,妖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盯着鲁淑仁!所有人都要找到她!你知道这事有多危险吗?”
孙朗哼了一声:“知道啊,我已经做好了周详的准备安排……”
“屁个周详!人力有时而穷,你和赵云龙能保护她一辈子吗?”胡守信口沫横飞,吼道,“真正的万全准备,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鲁镇之事,明明可以在发酵爆发之前就捂住,我已经跟你提起过吧!幸存者中有个姓孔的匹夫,谋了鲁家的祖业,害得鲁大师家破人亡,这样的人简直是最完美的人选,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他的头上,杀他灭口,做好收尾,证据备足,再加上朝堂天元故交运作,此事就能在明面上搪塞过去,哪会像现在这样,闹得沸沸扬扬?”
孙朗扬眉冷笑道:“又旧事重提,懒得与你多说。”
“你每次都这样!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跟我说!”胡守信咆哮道,“那姓孔的罪证凿凿,死有余辜,就算让他抵命,又算得了什么!你主次不分,偏偏放过了他,还替他收拾首尾,让他逃之夭夭,反而让鲁淑仁背上数不尽的风险,你……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放过他的理由再充分,比得上袍泽的生命安危吗!”
孙朗淡淡道:“你不懂,但我懂,鲁大师懂,这就够了……这是我们的事情,就算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
胡守信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胸膛剧烈起伏,须发飘扬,眼中尽是不解和失望,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好,这事暂且不论,秦贤弟他……”
孙朗冷然道:“他既然来了,想要做一番大事业,我就让他哭着回家。老胡啊,秦油条不是你叫来的吗?不是你跟帝都通气,找人来擦屁股的吗?怎么他似乎对你的计划和打算懵然不知啊,怎么,你还没告诉他么?”
胡守信闻言神情一滞,闷声道:“为了帮你遮掩,我给帝都那边的说法是,明州发生的这些事情,是我无意间撞破并且插手干预的,并且请他们派人来演一出戏,将这事给漂亮地圆过去,没想到来的是秦贤弟。”
“熟人虽说是熟人,但他为人方正,而且机敏聪慧,我如果坦然相告,恐怕会被他看出端倪,毕竟那些事情终究不是我干的,谎言经不起推敲,如果他发现了端倪,然后不小心察觉到了你还活着的事情,以你的性格,多半不会放过他。”胡守信叹了口气,一脸为难之色,“我思来想去,打算先瞒他一阵子,如果你与赵小姐的安排天衣无缝,让他查出绝无魔器之事的结论,那此事就能漂亮地收尾,不需要我出面增添变数,没想到你……你竟然……”
孙朗闻言翻了个白眼:“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happy-end……这种白痴梦想,我上初中就扔到一边了,老胡,没想到你这粗犷豪迈的外表之下,还隐藏着一颗温柔善良的食草日系男主之心啊,怎么,两年没打仗,你这白日梦做得挺美啊?”
胡守信冷然道:“怎么?”
孙朗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你的梦想总是这么美好,可惜,所有人都按照你预想的剧本一路发展,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这样的事情只能存在于游戏里,谁要是觉得玩了很多galgame就能成为情圣,那他的脑袋肯定有问题。”
胡大棒子听他乱扯,一时抓不到重点,烦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朗负手走了几步,仰头望着黑暗的天空,悠然道:“人心,我是说,你的剧本中,忘了算计人心。想要所有人都好,想要一切圆满解决,这不能说是错误的,毕竟梦想还是很重要的。但你的梦想很美好,但你的计划却很拙劣,你过分地相信人心了啊,老胡……”
他伸出手来,点了点胡守信:“你相信秦惠赤子之心,一片赤诚,你相信他堂堂正正,正直无私,你相信他是个好人,却不去想宦海沉浮,何等凶险,高官厚禄,何等诱人,他在这些年官场起伏中,面对诸多诱惑,到底有没有变质。”
“你相信我心念故友,一定手下留情,却不去想在现在的我眼里,秦惠的前途甚至生死究竟有没有赵小姐的一根发丝重要,你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却不肯接受一切都已经改变的事实,不敢去想我到底为什么对一切充满提防。”
“你相信自己还像以前一样,活在那个美妙的天元之梦中,那时条件虽然艰苦,那时天魔依然步步紧逼,但大家都聚在一起,虽然互有龃龉摩擦,但却都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愿意为了恢复河山而慨然赴死,你以为大家全都是为国为民的英雄好汉,都讲道理,都明事理,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孙朗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点悲凉:“醒醒吧,老胡,仗打完了,该分赃了。”
“人心……”胡守信慢慢地抬头,望着孙朗,“你变了?”
孙朗淡淡道:“早就变了,以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自私自利、任性肆意、自以为是、危险可怕、邪恶扭曲的王八蛋,简直是,脱胎换骨。”
胡守信咬牙道:“不,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光明正直,何等英雄豪迈,令无数人倾心追随,你……”
孙朗不耐烦地打断他:“那都是我装的,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活得舒服一点,让你们能够活得放心一点,而做出来的伪装,现在看来,过犹不及,既然你们依然不放心,那我就不必再伪装了,憎恨你们,憎恨这个世界,才是理所当然的,老胡,你是明事理的,我杀皇帝全家,是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胡守信摇头道:“不,我不信,这不是伪装就能伪装出来的,孙朗,你……”
“醒醒吧,老胡。”孙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我怎么样,你先别管了,你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现在是两路人了。你有你的秦贤弟,我有我的赵飞凰,为了保护赵小姐,我会尽全力让秦油条狼狈不堪地滚出明州,他若不识趣,我就让他在这帝国朝堂再无立锥之地,他如果丧心病狂,那我就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望着眼神复杂难明的胡守信,淡淡道:“一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一旦动手,孙某向来不会给人留什么后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是最后的警告。你若是打算保住你的秦贤弟,可得好好动一番心思……”
孙朗想了想,又拍了拍沉默不语的老胡的肩膀:“啊,最后给你一句忠告,想想我的话,想想这人心二字,凡事多一点提防……别看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也许是我想得太多,手头也没有证据……哼,要是有切实的证据,你以为他还能活在这个世上?”
言罢孙朗飘然而去,只留胡守信在夜风中独自伫立,老胡沉默着,嘴唇颤抖着,无声地重复着同一个词。
人心……人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望着寂静的夜空,长长地吐了口气,露出了一丝苦笑。
夫人……当时你劝我功成之后就卸甲归田,我从了,但却不彻底,我放不下同袍兄弟,放不下这个国家,所以在明州做了一名游侠,时刻南望帝都,一旦国家有召,必然披甲上马,如今看来,夫人何其之智,即使辞官还乡,我还在这漩涡中挣扎,真的很累……
等到此事一了,我就卸任会首之职,金盆洗手,彻底抛开一切,回家与你和孩子团聚,再不理世间之事,再也不分开……
他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突然猛然醒悟,孙朗已经走了,而自己却在这里,那么……
“糟糕,秦贤弟!”他跌足道,“竟然被这么骗过去了!”
于是胡守信发足飞奔,心急如焚,冲回侯府,远远一看,侯府四处火光闪耀,人声嘈杂,很多人都在往钦差别院跑去,他见状心中微微一宽——人多就好,人多就好,人多代表孙朗已经不会搞事了,所以……
他翻过墙头,身形如电,已经来到小院,见状倒抽了口凉气,险些昏厥过去。
但见一根巨大的旗杆插在地上,钦差王命大旗迎风招展,旗上挂着一人,不是钦差大人又是谁?
“都闪开!”胡守信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立刻腾身而起,将一脸崩溃绝望的秦惠解救了下来,老胡心中又怒又愧,孙朗这小王八蛋……实在该打!
他妈的,前一秒还一脸沧桑地抒情讲理,然后飘然而去,后脚就跑回这里把秦贤弟挂上了旗杆……这厮怎么就这么不讲究呢!
胡守信心中咬牙切齿,伸手探了探秦惠的呼吸,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幸好,人还在,只是受了点打击。
他语气诚恳,自责道:“贤弟啊,愚兄无能,实在惭愧,竟然连累贤弟受此大辱……”
秦惠眼神空洞地望了一眼胡守信,突然留下两行清泪:“兄长,小弟我……心里苦哇!”
我心里也苦啊……这破事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老胡心中有千言万语无法细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此时只见秦惠颤巍巍道:“兄长啊,没追到那恶贼吗……”
废话,这厮当年能拉着域外天魔成千上万的龙骑兵放风筝啊……
老胡赧然道:“惭愧,愚兄无能,竟然追丢了,贤弟,都怪我,都怪我……”
秦惠凄然道:“不怪兄长,只怪小弟命苦……只是兄长,如今来的竟然是小弟前日惹到的妖怪,这,这如何是好啊……”
胡守信闻言苦笑,他看到了秦惠眼中的惶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钦差大人赴靖安侯府查案,还没什么进展,侯府夜晚就受到了攻击,发动攻击的妖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钦差大人无意间惹上的妖怪,这等于侯府遭受了连累,如果被赵飞凰趁机上书告上一状,秦惠的政治生命就算是完了!
但胡守信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妖怪本来就是赵飞凰的姘头,这事的性质明明是靖安侯府设计暗害钦差,但这事却不能说,说出来就要死人啊……
这难道就是孙朗的计谋吗?真是……一击即中啊……
胡守信正不知道如何化解此局,突然听到人群中一片混乱,火把照耀,原来是白天那位外府管事匆忙赶来,他脸色苍白,大吼道:“别愣着啊!赶快找梯子解救树上的大人们!唉,钦差大人呢!钦差大人没事吧!”
那管事看了几眼,终于发现了钦差大人,他脸色苍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道:“大人受惊了!大人受惊了!侯府一向安宁,从来没有什么妖怪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等委实不知,委实不知啊!”
然后胡守信就觉得秦惠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仔细一看,秦惠的脸上露出了恍然与果决的神情,然后,胡守信就听到,他的秦贤弟发出了狼狈而愤怒的喊叫:“你们靖安侯府,就是这么迎接钦差大臣的吗?是不是你们心里有鬼,所以与妖怪勾结,要暗害本官!你们犯下这等大罪,信不信我即刻上书,禀告陛下,株连你们九族!”
此言一出,周围的侯府众人个个魂飞天外,跪倒在地,那管事更是不堪,连连叩头,绝望地喊道:“冤枉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在这片绝望与恐怖的氛围中,胡守信看了一眼自己的秦贤弟。
对方的脸庞,在明暗不定的火光的照耀下,是如此得……
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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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靠……今天突然发现,手机充不进电了,一整晚都感觉生命中少了点什么……
PS2:嗯,一定是因为不能看到手机中收集的革命文献与学习资料,受到了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这种重任所带来的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