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我不会输。”
皇帝淡淡地说道。
帝国的至尊,绝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也不会让别人看透他的真实想法,哪怕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都不行。
李广渊本来就生性多疑,几十年在位更是加深了他性情之中的刻薄善疑,他不相信孙朗,不相信帝姬,不相信皇子们,他连人类都不相信,又怎么会完全信任一柄天魔之剑的灵体……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两人对此都是心照不宣。
“不会输……”魔灵冷不丁问道,“那你袖中藏的是什么东西?”
皇帝一听,涨红了面皮,愤然道:“消遣朕很有趣吗?之前朕被那贼子作弄侮辱的时候,你不出来相帮,如今却在这里说风凉话!”
魔灵的声音平静无波,让人分不清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孙朗一直在找我,今天在御花园里一场大闹,多半也是为了试探我的位置,我怎能如他所愿……以他谨慎的性子,一定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才会安心。”
确实是这样……先杀元祖魔灵,皇帝长生之梦破碎,必将不顾一切地展开酷烈报复,孙朗纵然武力滔天,却也分身乏术,他所在意的亲朋好友哪怕只折一两个,那也是终身抱憾的痛事,先对付皇帝,也是同理。
元祖魔灵将孙朗的心态把握得很准。
而皇帝只是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魔灵又追问道:“他怎么戏弄侮辱你了?”
问这个就是不给面子了,皇帝脸上一黑,想到孙朗之前的丑恶嘴脸,不禁怒上心头,他不欲回答,又听魔灵说道:“我们乃是合作伙伴,孙朗是共同的大敌,他诡计百出,阴险刁钻,今日之事,说不定就埋下了很多厉害后手,为了你我的大事,我建议你坦诚相告……”
对方诚恳地劝道:“你是百忍成皇的霸主,理应将这些小小的折辱视作拂面微风,而不是任他蒙蔽你的理智、左右你的判断。”
李广渊的表情很微妙,身为皇帝,多疑是他的本能,他冷笑道:“你说这么多,该不会只是想听故事吧。”
“不要用你们人类的想法来揣度我,身为寿命短暂的人类,你永远无法想象我在漫长时光中所见过的事物……”
魔灵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却蕴含着岁月积淀下来的沧桑,过去的辉煌与荣耀,所有的血和火,全都成为永恒记忆的一角,仅供追忆和回味。
它淡淡道:“我曾在艾尔的星空间看到圣堂武士们向失落的母星发起视死如归的折跃,无数蓝色的流光照耀黑暗的宇宙,我曾在艾泽拉斯的极地目睹巫妖王召唤他的军队,沉睡万年的骨龙向黯淡的天空昂然龙吟,我见过无畏的星联舰队跨过遥远光年冲出超空间、支援天命超凡号的勇气与壮烈……这一切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说,我会对你那微不足道的丑事感兴趣吗?”
灵魂被重力所束缚的封建帝制土鳖一阵不明觉厉,即便他是贵为当今天子、富有四海,这等事情也是从未听说过的。
他不禁有些羞愧,在这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远古魔灵面前,自己也堪称孤陋寡闻了……只是这魔头说话的方式与口吻都很像孙朗,据诗儿转述,孙朗吹牛时也喜欢讲这些别人都听不懂但却很玄妙的事情。
应该是那六年间孙朗与魔头朝夕相处,所以从这魔头那里听到了不少奇闻异事,而后拿出去吹牛——哼,这老东西不过是把破剑,跟着其主人征战无数岁月,也算涨了不少见识,而今竟然在朕面前倚老卖老,殊为可恶……
虽然腹诽不已,但皇帝还是被唬住了。
他犹豫了片刻,心底也确实忌惮孙朗可能留下的陷阱和阴谋,只好将之前吃过的亏扭扭捏捏说了一遍。
魔灵听罢之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原来是这样。”
皇帝语气冷然道:“你的语速好像轻快了几分。”
对方答道:“是因为松了一口气……他虽打了你一顿,却没有借机探查你的身体,我也没有在你体内感受到他留下来的力量,这小子机灵得很。”
皇帝将手中的鲱鱼罐头擎出,气道:“他给朕留下了这个!还说在里面下了剑气,朕一松手,便要炸开,你给朕解了禁制!”
魔灵不假思索道:“炸便炸了,打什么不紧,孙朗很有分寸,成竹在胸之前,肯定不会伤到你……”
皇帝气急败坏:“里面装的是屎啊!”
魔灵庞大的神念一扫,然后讲道:“胡说,里面装的分明是鱼。”
皇帝甚至有了翻白眼的冲动,这元祖魔灵久居剑中,思维方式与人类大不相同,根本没法相互交流,他不耐烦道:“总之你把里面的剑气解了!”
魔灵又扫了一遍:“哪有什么剑气?孙朗诈你的吧。”
他思忖了一下,然后笑道:“真是个不肯吃亏的小子,你把女儿推给他,让他疑心平阳身上是否有我下的禁制,进而疑心疑鬼左右为难,他反手就递给你这个东西,也让你提心吊胆一番……”
皇帝先是一怔,然后咬牙道:“这狡猾的小子……”
但回想起那炼狱一般的味道,他打了个寒战:“……真没有?”
皇帝得了肯定的答复,再也不想握住手中的烫手山芋,当下认准了孙朗离开的大致方向,力贯右臂,真气运转,猛然一掷。
魔灵突然喊道:“等一下!”
砰。
已经离开内宫的孙朗突然回头,用力地一握拳:“耶!”
负责礼送上将军出宫的内卫班头们被骇了一大跳,礼送是虚,监视是实,他们的使命就是不要让孙朗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一路提心吊胆,突然看到孙朗止步欢呼,状极得意,心中就有些发虚。
须知孙朗刚刚在御前放肆,不仅折辱君威,而且大削内卫与供奉们的颜面,正所谓主辱臣死,这些内卫们哪里会有好脸色?
只是碍于此人凶威,实在不好发作,当下一人就客客气气说道:“上将军,内宫不便停留,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被一些碎嘴的宫女太监看到您在此逗留,若是胡乱编造一些谣言,也有损您的清誉。”
孙朗笑道:“什么谣言?说我孙某人夜卧龙床、淫-乱后宫吗?”
内卫们的脸个个涨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恨不得凭空增加百十倍的功力,一拳将这满口胡柴的王八蛋轰炸至渣,若是别的大臣敢说这种鸟话,最迟隔夜就要蹲进内卫的黑牢中,但……
刚刚说话的班头强笑道:“上将军,咱们赶路要紧。”
饶是皇帝奸似鬼,还是喝了孙朗的洗脚水,神策上将达成了一个人生成就,心中舒爽非常,这人一高兴啊,就好说话,他不欲与这些内卫一般见识,刚想离开皇宫,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望着那几名内卫眼神深处的敌意与恨意,他心中思忖了片刻——内卫首领梅若拙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今天一掌将其击退,削了那老东西的面子,更别提今日内卫在皇帝面前集体丢了人,双方的仇恨必然不可化解。
既然如此,借皇帝的刀一用,看看能不能砍死梅老头。
他打定主意,向那名班头招招手,神秘兮兮地传音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很高兴?因为我在陛下身上下了禁制,如今皇帝已经触发禁制,不死也要丢大半条命——如果我所料不错,陛下正在一个人想静静,身边定然无人看觑,你不去找梅若拙救人,就只能给皇帝收尸了。”
内卫们脸色狂变,齐齐后退几步,望着孙朗,目光不断变化,其中一人勉强露出笑容:“上将军莫做耍子……”
孙朗悠然转身离开:“你爱信不信。”
内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咬牙道:“我回去找梅统领!”
天家无小事,若陛下无恙,左右只是跑一趟。
孙朗一行人悠然离开皇宫,完成任务的内卫们转头就跑,包希仁望着壮阔的宫门与深邃的皇城,怔怔道:“就这么结束了?”
孙朗瞪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包希仁大喊道:“我都跟了一路了,你才发现吗!?”
不过他立刻想起另外一事,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作势要掐孙朗的脖子:“你他妈都干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朗一巴掌将他拍到一边,挖了挖鼻孔:“包黑子,你怎的恩将仇报?我可救了你两回性命啊。”
包希仁回想起他扭断王振脖子、横扫诸宗师的跋扈场面,简直如同杀进皇宫的乱臣反贼,连带着他这个无辜清白的好人都受了内卫的好多白眼,十数年为官的清誉甚至有毁于一旦的迹象。
一念及此,气得脸色发白:“救了我两回性命?你这是推我进火坑啊!进宫之前我千叮万嘱,求你老人家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要动粗,你呢?还没开始讲话,你就杀了个大太监,我已经说过了,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你非要跟来,跟来就杀人,你你你你……气煞我也!”
孙朗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的平阳公主:“你知道她是谁吗?”
之前孙朗与平阳一起离开御花园,行色匆匆,包希仁知晓厉害,连忙跟了上去,一路上内卫监视,没说什么话,这时才有机会见礼,他见孙朗身边的女子一身宫装、面蒙轻纱,眉目却颇为眼熟,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于是正色行礼道:“外臣京兆尹包希仁见过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怯生生地行礼,然后躲到孙朗身后。
孙朗言简意赅道:“这次皇帝召你到御花园觐见,是要将他的女儿许配给你这个铁骨铮铮的青年俊杰。”
包希仁先是一怔,然后身躯巨震,如遭雷击。
他又不傻,完全能够猜出皇帝的用意。
而平阳公主满脸通红,似乎是害怕孙朗误会,鼓起勇气探出头来,用歉然却坚定的语气说:“我不想嫁给大鼻孔……”
包希仁正在震惊之中,突然听到这句话,虎躯再震——大鼻孔……
饶是以他的心性,也不禁黯然神伤,这平阳公主看起来娇怯内敛,怎么如此牙尖嘴利,说话甚是伤人……
孙朗咳嗽一声,语重心长道:“平阳,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他训完公主之后,仿佛急着转移话题一般,继续问道:“怎么样啊,包希仁,如果我不跟着,如果我不把局面给搅了,皇帝恩情浩荡、要下嫁公主给你,你要如何应对?”
包希仁看了一眼平阳公主,黯然道:“陛下以骨肉为棋,算计于我,挑起我与你之间的纷争,更要将师尊拖入局中……我既决心查明真相,怎愿任由陛下摆布?必然严词拒绝,并将剑宫之事直言相告,质问陛下……”
孙朗淡淡道:“我不在身边,你一个冲撞御前、打入死牢的罪过是免不了的,就算我在身边,你这么一顶牛,事情更下不来台,还得我出手相助,不仅你沾染一身腥臊,死的人恐怕也不会只有王振一个。”
包希仁长叹了一声:“多谢。”
他道谢之后,又问道:“你说救了我三回,还有呢?”
孙朗竖起了一根手指:“那猫女展昭明显对你情根深种,你在来之前残忍抛弃了她,她必然伤心至极、对你由爱生恨,你若是答应婚事、带一名公主回去,她不以柴刀枭你之首才怪——咦这剧情好眼熟,好你个包希仁,想不到你这黑面长须的家伙也做了陈世美!”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跟展护卫清清白白、没有一丝瓜葛。”
包希仁一听是这种救命之恩,神色就冷了下来,望着孙朗,淡淡道:“虽然不知道陈世美是什么人,但现在将公主带回去的人,好像是你。”
孙朗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强笑道:“这是我徒弟,我救她脱离苦海,是师恩重于泰山,能比吗?你这包黑子竟然诅咒与我,好没良心,亏我还好心向皇帝给你讨要锦袍……”
“什么锦袍?”
“哦,锦袍和衣带诏,你拿锦袍,我拿衣带诏,忠奸分明……”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荧惑剑宫的方向离去。
而皇宫之中,皇帝暴跳如雷,口中吐露出无数歹毒咒骂,铺天盖地喷向孙朗,他咬牙切齿道:“衣带诏,衣带诏,去你的衣带诏,朕就给包希仁写上一份!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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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突然发现好久没有追番了,四月新番有什么比较好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