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威怔怔地望着谢唯,神色迷茫,眼神混浊,重复道:“是我对不住他,对不住他……”
他那混杂着愧疚与不安的情绪,理所当然地感染了天真善良的谢唯,小妖精低声道:“老先生……您说什么?您哪里对不住他了?”
白老头眨了眨眼睛,茫然道:“哪里……我也记不清了,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我很是对不住他……”
谢唯皱眉,还要再问,婊人格就在精神链接中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白羽威是真的疯了,他恐怕在大荒山一战中受了刺激,以至于如今记忆全失,疯疯癫癫,以前的事情全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可能回答你的问题。”
但白羽威看到“儿媳妇”皱起了眉头,眉宇间立刻浮现出了惶恐之色,他连声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他果真就皱眉苦思,时不时用力甩着脑袋,喃喃自语,似乎在憎恨着无能的失去记忆的自己。
——孙朗之前的那句“不要惹她生气”,随口一言,竟然真被这个浑浑噩噩的老人当成了金科律例。
谢唯望着这白发苍苍的老者,心中一震,他是天元英雄,他曾经是人类军中的大将,拥有传奇的人生和显赫的光环,他一生所经历的波澜壮阔,是她这个在深山中长大的小妖精所无法想象的,她无法想象这位老先生威风凛凛、运筹帷幄的模样,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可怜的老人。
白发苍苍,胡须凌乱,一脸狼狈,完全像是无所依靠的垂暮老者,小心、敏感而自卑。
她轻声一叹,从身上取出一条手帕,柔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你可以跟我说会儿话,想说什么都行……我先给你擦擦脸。”
然后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给白羽威擦拭脸上的脏污,眼神柔和而认真,眼中似乎闪着明亮的星辰,她抿着嘴唇,嘴角带着笑,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一直都是。
白羽威怔怔地望着她,似乎呆住了。
婊人格不满道:“喂,你又在干什么,这白老头记忆尽失、喜怒无常,本来就是疯子一个,你在他身上费什么劲。”
谢唯却不理会,她见白羽威一直都不说话,就自己说道:“老先生,你的胡子长得太长了,多久没有刮了?要不然我帮你修一下?我在山里的时候,经常替老师们打理胡子,他们都很喜欢,怎么样,我来帮你打理打理?”
白老头闻言,连连点头,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打理胡子的必要,但既然儿媳妇说这样好,那就定然是好的。
于是谢唯笑道:“那你可在这里待好,不许动哦?要是乱动的话,孙……哈哈,您儿子回来,是要生气的。”
白羽威闻言,点头的频率增加了三倍。
于是小妖精站起身来,四下看看,好在这里环境优美清幽,自然是有水的,她在不远处找到一座水井,井边有木桶,所以直接提了一桶水过来,回来一看,白羽威果然一动都没有动,甚至脑袋的方向也没有转动分毫。
她回来之后,先是用水将手帕打湿,又给白羽威认真抹了抹,然后上下打量着白羽威的脸,似乎在考虑造型的事情,她一边盘算,一边笑道:“别担心,我手艺很好的,毕竟是用老师们的脑袋练出来的,哈哈,他们一个个年纪都很大,有几个应该跟您老人家的年纪相差不多,但有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似的……”
谢唯伸出手来,捋了捋白羽威乱糟糟的胡须,似乎在确定刮掉什么留下什么,那胡子已经被水浸湿,所以变得柔顺了很多。
她这样整理着,然后追忆着:“我第一次给人修胡子,是给李先生修的,李师娘回家省亲,先生他不拘小节,所以将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不说,自己也变得乱七八糟,我实在看不下去,就给他胡乱修了修,谁知道他立刻出去找其他先生穷显摆,说是我给他修的,于是,你猜怎么着,谷中的那些先生,一股脑全都跑到这里,要我给他们修胡子,不答应的话,他们就发脾气……真是的,全都跟小孩子一样……”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稍稍黯淡下来,轻声道:“老师们对我都很好,都将我当成了他们的女儿,我也把他们当成了爹爹,给他们修胡子,看着他们那高兴的模样,我也很高兴,不过呢,我其实最想给我父亲修一修胡子的……”
白羽威望着她,突然说道:“我是你公公,也算半个爹了,也差不多的。”
谢唯表情一僵,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不一样的……”
于是白老头又说道:“那你亲爹呢?”
谢唯黯然道:“不在了,我从来都没有见到他,甚至也不知道他的模样……但老师们说,他是为了天下的兴亡与举世的苍生而死的,我为他感到骄傲。”
“哦。”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连疯掉的白羽威都明白,他过了一会儿,瓮声瓮气道,“我是你公公,也是半个爹,你以后可以把我当成你爹的。”
谢唯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再反驳,也许是因为白羽威的眼神太过认真而诚挚,哪怕这所谓的公公建立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和误会之上,但他看起来很认真。
她用水给白羽威的须发初步定了型,就准备动刀子剃一下了,女孩儿下意识地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刀,轻声道:“我要动刀了,你别怕。”
白羽威憨笑道:“你随便下刀,我保证不动。”
谢唯手中这柄刀看起来很是精致,刀兵细细地缠着金丝,刀鞘的皮质也很是奇异,质感温润而无光,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但光看刀鞘与刀柄,就知道这柄短刀价值不菲,而且倾注了制作者的很多心血。
但小妖精刚想将其拔出来,就听到婊人格笑道:“你不会打算用你这把刀给他刮胡子吧?”
谢唯有些莫名道:“怎么了?”
剑灵哼道:“你要是不怕他白羽威的胡须磕坏了你的宝刀,你就试试看啊,当时孙朗打他的模样,你没看到吗?抓住头发往膝盖上撞的那一记,你看了之后可是直接吓得叫出来了……”
小妖精恍然道:“哎哟,这胡子难道刮不动?”
婊人格不屑道:“你傻吗?如果他的头发和胡子这么容易就撸下来,你以为凭着孙朗的脾气,不会将白老头秃噜成一个剥皮鸡蛋?”
谢唯觉得这话很有说服力,孙朗当时打不动白羽威、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她也见过,以此人的小心眼,肯定不会放过任何出气的机会,若是头发和胡子能扯下来,他肯定不会给白羽威留下半根毛。
所以,问题就来了,孙朗都扯不动白先生的胡子,那我这刀肯定也……
谢唯喃喃道:“看来,我这刀是割不下他的胡子了,所以,能够给他刮脸的,只有……”
话音未落,一旁的计都就悠然向后飘了几尺,剑灵淡淡道:“但是我拒绝。”
谢唯一怔:“鲁姐姐你……”
“不用说了,你想也别想,你是我的剑主啊,我可是当世一绝的神兵利器,肯给你驾驭,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谁知道你这个小妖精,不禁挑三拣四,不听话还矫情,你拿着我,不能立刻名震天下,但也要杀伐果决起来,你可倒好!不仅一个人都不肯杀,还他妈让我去当修胡刀!”
剑灵语气愤愤,看起来非常不满意,又趁机开始数落自己的不成熟的剑主。
谢唯本来就是个认真的性子,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你若是愿意跟她讲道理,她就肯定不跟你动手,一定要辩到你心服口服——这事确实是自己不占理,所以她就立马偃旗息鼓,叹了口气,随即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所以还是试一下我这把吧……好歹也不是凡铁。”
她这柄短刀看起来确实很漂亮,而且……不是铁质的。
那刀在阳光下偏折着美妙的光采,呈半透明的乳白色,似乎经过了用心的打磨,刀身修长完美,弧度恰到好处,明明作为一柄杀戮之器,整体看起来,却没有半分肃杀凌冽之感,而是透着少见的宁静与平和。
白羽威看到这柄刀之后,就呆住了。
谢唯发现了他的眼神,扬着手中的刀,笑了笑:“很漂亮是吗?我也很喜欢,这是老师们和朋友们一起送给我的礼物,从打磨,到包装,你看看这金线和鞘子,以及上面的装饰,都是大家出的力,不过这刀身的原材料么,却是来源于我,这是……”
白羽威突然道:“角虎!”
小妖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中的短刀悄然滑落,轻而易举地插在了地上。
她颤声道:“你说什么……”
“我见过……我好像见过!”白羽威盯着地上的短刀,“这应该是……角虎蜕下来的角!”
小妖精睁大了眼睛,她望着白羽威,眼中不由自主地积蓄了泪水,她颤声道:“……你在哪里见过?你认识其他角虎吗?你在哪里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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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
PS2:昨天写昏头了,明明是第二更,PS里还写着第一更……啊,我好努力,我好用心,我好辛苦,我好心疼我自己,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