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孙子。”
坐在上首的年轻人这么说着。
——白振明这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居然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首,让他的老父亲陪在次座。
他脑袋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
完全是因为父亲说的话太过惊悚了。
父亲说,你爷爷在这里,怎么不磕头问安?
——祖父他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啊!
白振明懵逼之后,就是一怒。
嗨,孙子——他这辈子,还没这么被人叫过。
白振明是白羽威的长子,自小天资聪颖,善学好问,很受祖父的宠爱,他祖父在世的时候,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他说,小时候喊他小名,加冠之后,不是喊他“振明吾孙”,就是直接喊他“振明”,从来没有喊他孙子。
直接喊一个人孙子,那完全是骂人的话,是市井流氓找茬时的粗鄙之语,他白振明活了这几十年,还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而这个人……这个人!竟敢如此!
我可是白家家主!整个西川说话最管用的人!秦州大将军的座上宾,金曜剑圣的儿子,秦州世家家主之首!
你……你竟敢叫我孙子!
白振明的眼中闪过了澎湃炽盛的杀机,也许是我父亲神智混乱、阴差阳错把你当成了爹,但你竟然敢坦然受之,在我面前摆谱,简直岂有此理!
之前还在想,你将我父亲送回,是有恩于白家,我为了保守秘密将你灭口,是否太过恩将仇报、对你不起,现在看来,你是死得其所啊!
白振明心中狂怒不已,眼中杀机凛冽,怒视孙朗:“你!”
他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劲风扑面,眼角余光看到老父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对着自己当胸就是一脚:“逆子!你瞪什么!”
白振明来不及躲闪,觉得胸前一痛,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与身后跪着的管家撞作一团,轰的一声撞在了墙边的书架上。
噼里啪啦声中,书架连带着上面的花瓶和书册被撞得碎了一地。
隐约间,白振明听到了一个女子焦急的喊声:“你……你打你儿子干嘛!”
然后就是父亲不屑的鄙夷:“我打儿子,天经地义,关你屁事,你不配给我爹暖床,也就不能做我妈,你进不了我家的门,就少他妈对我儿子献殷勤,你可不是他奶奶!”
这话疯癫无比,乱七八糟,白振明胸前疼痛,好不容易想明白了父亲的话,气得差点抽过去——你居然还想给我头上再摆个奶奶?
挨了父亲的打,白振明心中憋屈无比,但是没奈何,不敢骂,更不敢打——因为打不过啊,这就相当气人了。
他抚着胸前,内力运转,疼痛稍歇,大喊道:“爹,他不是爷爷啊!爷爷在咱家祖园那边躺着呢!”
这话顿时点着了火药桶,白羽威暴跳如雷,怒吼道:“孽畜!我的老子,我认不出来吗?你敢咒你爷爷,简直岂有此理!老子打死你!”
白振明见他老子眼中杀机凛冽,不似说笑,不由吓得魂飞天外,若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父亲打死了,那他简直是死得不能再憋屈了,到了地府见了死去的爷爷,恐怕能把他老人家气得活过来。
他想先妥协一时,来个曲线救国,就看到他“爷爷”伸手阻拦了父亲,责怪道:“你不许打孩子!他还小,不懂事,你别打坏了他!”
然后父亲就在抱怨:“爹!他没大没小,欺负你老人家,就是你这么惯坏的!现在不打,以后就更收拾不了他了!”
——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他妈的!他妈的!
这腔调是如此熟悉,毕竟人类是一种可悲的生物,重复着悲哀的轮回,当每一个男人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之后,大多都会面对这样的困境。
你看,自己童年的记忆,通常都伴随着父母严格的教导和暴揍,那时候的爹是与修罗划等号的,掀了邻居家小花的裙子,去河里洗澡摸鱼,放学回来晚了一些,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引来老爹的一顿暴揍,并且美其名曰爱的教育,所谓不打不成材,棒棍底下出孝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当自己接受了爱的教育长大,娶了妻子,生了儿子之后,也想让儿子感受自己童年时被棍棒支配的恐惧,同样用爱的教育让他成材,而就在这时,当年无比严厉的父亲,此刻居然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当年对自己有多凶残,现在就对自己的儿子有多溺爱,不让打,不让揍。
简直是气死个人了。
白振明对这种事情也很熟悉,所以他更气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轮不到你这小子来说这事!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爷爷了?啊?你他妈也疯了吗?
遇到了这种事情,白振明几乎是气炸连肝肺、锉碎口中牙,这厮竟敢趁火打劫、占我便宜,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白家主胸膛起伏,怒火冲天,死死地盯着那个冒充他爷爷的王八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是白家家主,整个西川最有权势的人,只需要一句话,整个白家堡的数百食客和数千家丁,所会得此人头颅而后快!
但显然……不是现在。
因为他从父亲的眼中看出了一件事情——他老人家似乎真的相信,这个比他孙子还要年轻些的王八蛋,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敢召唤食客家丁来杀这个冒充老太爷的混账东西,恐怕父亲就要大闹白家堡了……
——得徐徐图之,不能轻举妄动。
如今可虑者,就是父亲他一心维护这个贼子,所以,先将父亲支开,让这贼人无人保护,那他就是我砧板上的肉,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
白振明心中盘算完毕,露出了阴沉的笑容。
暂时忍辱负重,也不算什么,只要能够千倍百倍地收回今天的耻辱,就能报仇雪恨、扬眉吐气了!一定要让这个贼人付出代价!
西川白家的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爷爷”低声道:“我的儿啊,我这孙子怎么笑得这么阴险,是不是在盘算什么毒计啊?他怕你怕得要死,但可不怕我这个老东西啊,表面上与你虚与委蛇,将你糊弄过去,回头怕不是要弄死我……”
白羽威闻言震怒道:“他狗日的敢!老子不活撕了他!”
“他长大了,都这么大了,俗话说,儿大不由爷啊,瞧不上我这个乡下的老头子,也很正常……”孙朗颤巍巍地拍着椅子把手,“我看,我在这里住两天,就回乡下吧,省得他觉得我碍眼……”
白羽威大声道:“爹!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养老地!所有的房子和钱都是你的!这个小兔崽子只是给您看家的!他敢占了您的养老钱,我不打死他!”
——我操他十八代祖宗!居然还敢觊觎白家堡!
白振明,杀意波动已经到了极致,已经可以使出皇家波动拳了。
孙朗叹气道:“唉,我这个老头子,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我的儿,看来孙子不待见我,我们先去做正事吧……”
白羽威闻言,点头道:“说的是,都听爹的,我们去拿剑。”
剑?什么剑?
白振明先是一怔,然后脸色大变。
白家堡如日中天,财富积累无算,府库中收藏的神兵利器不知凡几,那些逸品珍藏,就算送出去一百把,白振明都不会心疼,但是……
但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敢冒充金曜剑圣的父亲,让他带着自己进入白家堡,似乎只为一把剑而来……那他冲着哪一柄剑来,就显而易见了。
——在秦州随便找一个人,说允许他去白家堡带走一柄剑,任意一柄剑都可以,那所有人的选择都会出奇的一致。
毕竟白家堡是剑圣门楣,老祖宗白羽威是金曜剑圣,白家堡最值钱、最神圣的一柄剑,自然是太白金曜之剑无疑了!
难怪他胆敢冒充我爷爷!原来是圣剑晃花了眼,以至于利令智昏!
白振明心中怒极反笑之余,也不由自主生出了疑惑。
金曜圣剑,那把传奇的帝兵,绝世的神剑,自他记事开始,就已经是父亲的佩剑与帝兵了。
他对此并不陌生,也亲眼见过金曜圣剑的绝世辉芒,那把圣剑,也是白家崛起腾飞的基石,它成就了父亲的威名,他也曾梦想着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把圣剑,成为下一位金曜剑圣,不过那也只是年少轻狂的梦想,帝兵是朝廷的重器,没有父子相传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他这几年,再也没有看到过这柄圣剑。
尤其是大荒山之战结束,父亲作为参与了那场终末之战、并且活下来的少数幸存者,几乎成了那场倾世之战的最大功臣,他带着无数的荣耀与赏赐返回白家堡,从此闭门不出,而且渐渐疯魔,就算清醒的时候也寡言少语,这两年来,父子之间的对话寥寥无几,他也从来没有看到父亲拿出帝兵。
金曜圣剑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几次鼓起勇气询问,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一直在胡思乱想,金曜圣剑到底在哪儿,他也想知道……
这时,白羽威已经站起身来,先怒视了一眼倒在地上发愣的不孝子,怒哼一声,回头对孙朗说道:“爹,我去带你找剑,我好像记得路。”
孙朗也站起身来,笑容非常和善自然,仿佛自己真的是白家老太爷似的,没有任何干坏事的心虚与慌张,大模大样道:“乖崽儿,我们走。”
眼见两人扬长而去,管家急道:“老爷!”
白振明眼神阴沉得可怕:“……去喊人!我们养的那些高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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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二更……
PS2:这一次法特狗的拉二池子……他妈的,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