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同意，孙朗同意，帝姬也同意，那这事儿就已经定下来了。
天子的意志一旦有这两名帝国上将保驾护航，朝臣就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说到底臣子们也不是一条心，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和团体。
既然无法改变，那只能接受，并且从中取利。
很多友善的目光落在了孙朗身上，他们虽然不知孙朗为何非要拉上帝姬一起做事，但却能看出孙朗在这次朝议中所发挥的作用，他显然掌控了全局，令事情的发展随着他的指尖起舞。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武举顺利结束，那孙朗就会在帝国彻底站稳脚跟，弥补缺席两年所造成的根基不稳……如果无法阻止一个人的崛起，那就一定要跟他成为朋友，至少不能做敌人，这就是政治的智慧。
皇帝则是有些气闷。
这次的朝议虽然基本达成目的，但又被孙朗给搅合了一顿，比较严重的后果，就是天策被拖入了泥潭之中……这会产生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他沉吟片刻，决定结束这次朝议，一来有些意兴阑珊，二来，他要想办法安抚一下自己的女儿，在眼下这个阶段，帝姬还有很大的用处。
“朝议事毕，百官退朝。”
内侍官抑扬顿挫的唱礼宣告了早朝的闭幕，皇帝淡淡道：“天策吾女，你留一下，朕有话要对你说。”
不少人看向了孙朗，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皇帝这个举动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今日朝议，皇帝想要将主持武举的任务交给孙朗，孙朗打滚撒泼，硬是拉帝姬一起上了船，如今神策与天策共同主持武举，皇帝却在朝议之后将帝姬独自留下叮嘱，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然下令，多半是在向外界传达一个信息——皇室与孙朗绝不是一路人，绝不会达成妥协和谅解。
孙朗对此只是一笑。
他向着天策府群臣点点头，诚恳道：“此次武举，神策府与天策府协作，必将成为朝中一段佳话，神策府正值草创之际，诸多经验不足，得向你们多多学习，到时候少不得到你们那里取取经，还请不吝赐教。”
天策府众人均是怒目而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居然在这里装模作样，简直是最可恶的挑衅，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孙朗的品级与声望均高于众人，却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诚恳模样，这叫礼贤下士，大伙儿如果爱理不理甚至反唇相讥，那便是没有规矩，被满朝文武看到，丢的是帝姬殿下的脸。
……好气啊。
天策府发言人魏征很会演戏，肃然一礼，恭声道：“不敢，不敢，神策上将但有所需，天策府愿竭力相助。”
孙朗喜道：“真的！天策府就是仗义！大伙儿都听到了吧！”
安卓等人纷纷鼓噪道：“听到了听到了，天策府仁义无双，同袍守望相助，真是军中楷模，他日若有所需，咱们肯定不客气地开口！”
“……”
“……”
操！
魏征他们只想骂娘，这厮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么？
幸好百官已经按序列退朝，孙朗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哈哈一笑，率先转身走向大门，品级比他低的文官武将们都在等候，这是朝廷礼制，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包括那些六七品的小官都抓紧机会看看神策上将的模样，经历了这几次朝议，孙朗的名字已经与飞扬跋扈画了等号。
怎么说呢，在帝国这种武功极盛、君权臣权皆强的王朝里中能做到飞扬跋扈这四个字，实在是太牛逼了。
真正仔细看过上将军的尊荣，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很年轻，相当年轻。
因为上将军嘴上没毛。
在后土这种传统尚武的帝制强国里，男子以稳重有力为美，蓄须是主流的风尚，因为年长者才有能力和经验，因此值得信重。
然而孙朗依然保持着前世的习惯，懒得理会什么主流审美，他连长发都不愿留，一头清清爽爽的短发多方便，蓄须就更不会蓄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蓄须的，不卫生也不方便。
而且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他非常体贴地认为，如果蓄须的话，跟女朋友啵嘴的时候，女方也许会不舒服。
当然，他一直都没有啵嘴的机会。
不过无所谓，正如每一个处男都应该随身携带避孕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毕竟狛爵说得好啊——等待，并且满怀希望吧。
总之通常来讲，人们总习惯于轻视图样的年轻人，帝国也有“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俗语，不过朝堂之中，却无人敢于轻视神策上将。
对方确实是如此年轻，但正因如此，才非常可怖，顶着年龄歧视取得了如此之高的地位，定然创立了令所有人无话可说、令君王不得不封赏的大功，并拥有天下无双的才能与力量……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一念及此，不少人的眼中就透出了敬畏的色彩。
人都是这样，一旦你取得了足够的成就与地位，那么俗人们就会自动为你脑补好一切，世人都醉心于所谓的成功学，一个人有所成就，必然会有不凡的童年、异于常人的志向与特殊的成功技巧，这一切都必须有迹可循，因为世人会妄想复制你的成功，他们甚至还会替你写自传和成功经验。
他们抱着敬意和善意望着上将军率先离开朝堂。
对方将其他的一品大员们甩在身后，一马当先，这样的举动略显狂妄，但考虑到上将军的霸气和成就，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
聪明人们开始分析神策上将这一举动所代表的政治信号。
并不是所有的巨头都敢摆明车马与皇帝扳手腕，而且好像赢面不小，今番上将军又拿下了武举的主导权，一定会在朝中确立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如今第一个离开朝堂，俨然百官之首的做派，必然有这样的考量，他要向所有人显示自己的强势，向朝野显露自己的锋芒……
聪明人们会心一笑——这位神策上将所图确实不小啊……
就在这时，跨出金殿的神策上将向着守在外面往送群臣的秉笔太监招了招手：“宫中厕所在哪儿？我要拉屎。”
“……”
来自极北之国的九幽寒风刹那间席卷了群臣的心灵。
禁宫中位高权重、在外臣之中也甚有名望的冯公公也被这一问给迎头打懵，他在宫中待了一辈子，做了秉笔太监随君王临朝也有二三十年的光景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局面，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
他那一张老脸立刻皱成了菊花，小声道：“祖宗诶，您忍回去不行吗？”
孙朗瞪眼道：“放你妈的屁，老子的自行车还停在外面呢，一路骑回去，这京城路况不好，还容易堵车，万一颠出来怎么办？”
冯公公素有急智，但一时之间依然不知该怎么办。
禁宫之中有许多侍卫、宦官与宫女，数千人在这里吃喝拉撒，五谷轮回之所自然有很多，但皇城也分区域的，以御前金殿为核心的区域是用来朝议办公的公共场所，自然不会设置什么厕所，因为只有大臣会来上朝，朝议散了之后就离去了事，就算是想要出恭方便也得先憋着，从来没有哪个臣子会公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想要出恭如厕，那得往宫内走。
但……那是孙朗啊。
作为陛下身边得宠的老人，冯公公知道不少内幕消息，也明白孙朗的立场和意图，带这人去更深的禁宫如厕，这……
孙朗催促道：“快点，妈的，老子是神策上将，一品武勋，你这老东西难道图谋不轨，想要活活憋死我吗？”
——你要是这么死了，杂家可就立了泼天大功了！
冯公公低声道：“宫中确实不便，上将军武功卓绝，请忍耐些……”
孙朗作色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答应，我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到时候拉在哪里，老子可就不管了！”
冯公公吓了一跳，骇然道：“上将军，众目睽睽，这可不体面啊！”
孙朗露出了宽厚的笑容，雪亮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炫目的光：“没事，本人大度，不拘小节，被人看到也没关系，我允许他们在幽深的地府中回忆着本人拉屎的姿势，阎王的生死簿上也会这么写的。”
——写什么啊！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因在帝国皇城目击神策上将随地拉屎而被一掌打死魂归幽冥吗？
冯公公在心中怒吼，兹事体大，他根本不敢做主，连忙说道：“上将军稍待片刻，奴婢进去请示一下陛下！”
“操，皇帝管天管地，还要管人拉屎……真是小气。”孙朗愤愤然道，“俺身为朝廷大将，在陛下家里借茅厕拉个屎都不行吗？”
冯公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殿中，叽里咕噜地低声说了一番，而后很快就出来了：“上将军请跟老奴来……”
于是孙朗骂骂咧咧地跟着冯公公走了。
群臣目睹了这一切，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都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只是这也太……非常了吧？
“路子好野……”有人低声道，“太过跳脱浮躁，恐怕不能成事……”
“放屁，人家一直都这样，结果呢？两年前就做到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依然坚挺，力量和手段都是实打实的，性情都是小节，要不然他怎么杀败天魔的？又怎么让……”声音在此处停歇。
在经历了一小会儿的惊诧之后，散朝了。
百官退散，帝姬则是留在金殿之中，内侍官们也退去了，偌大殿堂之中，只有父女相对。
“我知道你心中惶恐不安，甚至对朕心怀怨怼。”
“儿臣不敢。”
“你我之间，就不必来那套虚的了。”
“是。”
皇帝慢慢地走下御阶，来到帝姬身边，淡淡道：“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帝姬低头道：“儿臣不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猴儿是个难以对付的敌手，朕在百官面前将你留下议事，他反手就给朕弄出这一手，真是个不肯吃亏的脾气，这是示威，想让朕提心吊胆，因为他留在皇城，而且朕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哼，拉屎，亏他想得出来。”
天策上将低声道：“他会不会在找……”
皇帝淡淡道：“不会，第一，他找不到，第二，他也有顾虑，否则不用等到现在，以他的武功，何时没有机会？”
帝姬沉默不语。
皇帝又说道：“不必担心，他找不到，朕自有分寸，况且，还有她……”
天策上将轻声道：“……父皇。”
“朕明白，你不必担心。”皇帝点点头，“比起她，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孙朗也许嗅到了什么，又舍不得武举的好处，所以将你也拖下了水，朕不得已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明白你的苦衷与不安。”
帝姬垂下眼帘，平静道：“谢父皇体谅。”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你的担子变重了，朕不担心你的能力，朕只担心你的想法，人心易变，孙朗又是狡诈阴险之辈，他会使用离间计，他很擅长这个，诗儿，朕要你坚守本心，不要被外魔所干扰。”
皇帝加重了语气：“朕不会用利益笼络你，也不会用亲情说服你，朕用事实来提醒你，事实就是，孙朗与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不会放过朕，也不会放过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正如我们不会放过他一样。”
帝姬点头道：“儿臣明白。”
“你明白最好，只要记住这一点，就不会被他的阴险计策所干扰引诱。”
皇帝说道：“你可以依靠朕，朕也要依靠你，最好的机会就在眼下，一定要抓住，这个国家所面临的危机，这个国家未来所面临的变化，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解决的契机，我们在为帝国开辟前方的路。”
说到这里，至尊停顿了一下，然后更加严肃地说道：“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儿臣明白。”
帝姬这样回答着。
但她是非常聪慧的女子，她并不是愚忠的人，她是为了自身的欲望和抱负而选择效忠，所以她会思考，她会多想，她会权衡。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发现了一件事情。
父皇今天的话……有点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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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我也好想与女朋友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