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城上空的雷云尚未散去。
虽然整个城市都被这浩大的声势所惊醒,但纵横交错的全城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不知情的害怕上街被雷劈,知情的害怕上街被随缘,明州各衙门的诸位更是瑟瑟发抖,唯恐卷入胡守信与玄甲军的内战之中。
孙朗架起胡守信的一条胳膊,扶着他离开这片满目疮痍的街道,另一只手拖着昏迷的熊二,就像拖着一头死猪,两人一起踏过散乱的尸骸之路。
——就像以前一样。
胡守信今晚心境大起大落,又受伤严重,此时已经昏昏欲睡,突然强打精神:“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孙朗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了,不去嗨了,赶紧回去睡吧。”
胡守信突然想起来什么,虎躯一震:“等等!忠义楼!我的下属怕是已经被玄甲军制住,他们刚刚看到了天空异象,如果意图不轨……”
孙朗翻了个白眼:“等你想起来,那群游侠的血都凉透了。”
胡守信急道:“你已经有安排了?安排谁去了?”
孙朗嗤笑道:“这事还要派人去吗?通过简单的几何学来上一个午时已到,有多少死多少啊,亏你还是个半藏,竟然连这个都不会。”
老胡表情一滞,然后又说道:“那我也得去安抚一下他们,让他们宽心!”
孙朗笑眯眯道:“你手底下那些游侠又不傻,看到这电闪雷鸣的,肯定知道你动手了,你现在受伤很重,理应回家休养,那边我来打发,你别费心。”
老胡不死心,又说道:“虽然玄甲军已经被击败,但熊二有备而来,明州城各方都在观望之中,如今正是处置的关键时机……”
孙朗翻了个白眼:“少他妈哔哔,快回家听老婆和女儿嚎啕大哭去。”
胡守信一愣,然后勃然道:“你他妈果然是想看戏是吧!”
孙朗大点其头:“是啊,你胡守信背着老婆孩子,干了这种不要命的勾当,弄得全身鲜血淋漓,理应如同死狗一般被老子拖回家,然后看着老婆孩子趴在自己身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打。然后我就微笑着站在一边,以你全家救命恩人的身份接受你老婆的感谢,然后在你女儿那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高大威猛的深刻印象,从而开启几年后的攻略线……”
讲道理,胡守信跟孙朗混了这么长时间,所谓“攻略线”之类的黑话,还是略懂略懂的,他破口大骂道:“小王八蛋!果然还在惦记我的女儿!”
不过他此时伤得乱七八糟,半点威胁都没有,孙朗只是慢条斯理地晃晃肩膀,就把他身上的伤口扯得生疼,胡守信满腔的怒火又变成了倒抽的凉气,在老婆的眼泪和自己的认怂之间,好男人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腆着脸笑道:“元帅,元帅大人,咱今晚歇在忠义楼好不好?”
孙朗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也不是不行啊,我有什么好处吗?”
妈的,小王八犊子竟然趁火打劫!
胡守信心中暗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气吞声道:“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好像没有什么你能看上眼的东西吧?”
孙世仁捏着嗓子奸笑了两声:“你可以拿你女儿来抵债!”
见胡守信怒目圆瞪,即将爆种,孙朗才笑嘻嘻地说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咦,我好像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扶着老胡,拖着熊二,一边走一边沉思道:“虽然本座号称八岁到八十岁一切女性之克星,连普通攻击都带女性特攻的,但小姑娘确实没有摸过,话说青春期都没有到的小姑娘,我摸一摸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理论上来说,她们还没发育,应该不会有那种功能和感觉,但我没有经过实际研究,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所以,问题就来了……”
他转过头去,严肃地看着胡守信:“老胡,你【哔——】过幼女没有?她们会不会有那方面的感觉?不要害羞,大胆点,这里是落后的封建王朝,不会有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说法,我虽然会在道德上谴责你,觉得你是个畜生人渣王八蛋强哔犯没人性变态色魔,但不会一拳打爆你的狗头的,真的。”
胡守信怒吼道:“没有,滚!”
孙朗陷入了深思,突然打量了几眼胡守信,然后再低头深思,然后又看了几眼胡守信,老胡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厉声道:“你打着什么鬼主意?”
孙朗赧然地搓了搓手:“老胡啊,请问你缺不缺一个,嗯,很能打的,很孝顺的,而且官儿很大的……”
胡守信怒吼道:“不缺,滚!还有我女儿已经来月事了!”
“好一个浓眉大眼的胡孝三!”孙朗震惊道,“变态啊!震惊啊!身为天元功臣的你竟然做了这种事情!”
胡守信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嫌我没死,想要气死我啊?”
孙朗摸了摸下巴:“这种展开也挺带感,好像能让很多人目瞪口呆。”
胡守信叹了口气:“说正事吧,我不想让我老婆孩子看到我受伤的模样,所以这两天得让你帮忙支吾,今晚也不能回家,你要什么好处才肯帮我?”
孙朗笑道:“很简单,你胡守信这两年坐镇明州,作为游侠公会的会首,耳目灵通,交游广阔,跟天元故友的消息没断吧,手中有一大批黑材料吧,把那些玩意儿都给我瞧瞧,不许私藏,今晚就带你去忠义楼,怎么样?”
胡守信冷笑道:“你在打那些东西的主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孙朗低低一笑:“当然是陪那一对父女好好玩玩啊。”
老胡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确信,陛下与帝姬会跟你在台面上好好玩?我如果是他们,肯定会二话不说往你身上泼脏水,捏造谣言,说你叛国,然后纠集大军,集结大量帝兵武者,通过绝对的力量和阳谋,逼你一战,将你拿下,充分利用大义和他们的身份,不给你任何反应和运作的机会……”
孙朗深沉地笑了起来:“泼脏水?根本用不上泼脏水,我身上的黑材料已经黑得惊天动地了,他们就算再罗织罪名,比起我干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至于他们想先下手为强……呵呵,想多了。”
他望着天空,目光幽然,眼神深邃,缓缓道:“那女人别的不说,知错就改的品质,实在是很棒啊,她已经犯下的错误,就不会犯第二次,之前孤掷一注做出的决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第二次遇到相同的情形,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走同样的老路了,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老胡,其实,这次掌握主动权的,是我才对啊。”
孙朗低声笑道:“他们会惊疑不定,他们会不断猜测,他们会提心吊胆,因为他们知道真相,因为他们知道我也知道,他们咬牙切齿,他们恨不得生啖我肉,但他们却更加恐惧,害怕我将那件事情说出来……呵呵呵呵……”
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想到他们此时此刻,心中提心吊胆,摔着东西,暴跳如雷,心怀恐惧,想要杀死我,想要杀我灭口,却害怕杀不死我,让我跑了,害怕我将那件事情公之于众……”
老胡忍不住道:“哪件事情?孙朗,就算你将你在大荒山的遭遇说出来,此时天下已定,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孙朗哈哈大笑道:“哈,当然不是这件事情,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不会做人,幼稚年轻,结果被糊了熊脸,说出去很了不起吗?显得自己很委屈博得同情吗?我可不会做这件事情……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情啊……”
他望着胡守信,眼中闪烁着幽然的光芒:“一件真正让那对父女,恐惧忧思,彻入骨髓,日日夜夜,备受煎熬的事情……”
胡守信苦笑道:“你干什么了?”
孙朗摇头道:“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你只需要知道,我与那对父女的游戏,正式开始了,我会逼迫他们退让,让他们忌惮,迫使他们妥协,一步步逼近他们的底线,让他们害怕,让他们疯狂,因为今天,我从秦惠的复仇中学会了一件事情……有时候杀死对方,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他平静道:“我要先摧毁他们。”
如果在今晚之前,听着孙朗如此吐露心声,胡守信非要勃然大怒不可。
但他刚刚经历了背叛,刚刚在生死之间打了个转,在他以为生命终结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生命最美好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在死里逃生之后,他的心境,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
于是他苦笑了一声。
但这位帝国曾经的优秀军人,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底线,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孙朗,我依然不会放弃我最初的想法……我不会袖手旁观,你是为了我们站出来也好,为了复仇站出来也罢,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我会帮你,但不代表着,我会像赵云龙那样无条件地放纵你。”
他望着孙朗,语气虚弱,但是坚定:“你也参加过那天元的血战,如今的盛世,如今的和平,有你的功劳,也有你流的血。你失去的,我帮你拿回来,你被夺走的,我帮你抢回来,但有一点我不会改变初衷。”
他将孙朗架着他的胳膊推开,勉强站稳,喘了两口气,望着孙朗,正色道:“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是你是我拼杀着,从天魔手中抢夺回来的,但不仅仅是我们的功劳,还有更多为之战死的袍泽,不管你对这个国家有多少恨意,不管你怎么看待过去那六年,但我希望你去否认这一切……”
“也许这六年的开头和结尾,都出了天大的差错,但至少过程是真实的,不是谎言,你参与这一切,那些追随着你,信任着你,为你而死的人,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能够想起他们,不要搞错了复仇的对象,不要伤害他们用死亡换来的这个世界,不要让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
孙朗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好烦啊你,别忘了,要不是老子在最后关头如神兵天降一般救下了被打成死狗的你,你还能在这里逼逼?”
胡守信大笑道:“若论救命之恩,打仗的时候,欠你的命还少吗?我哪回少说了一个字?被你救了一命,就要做你的应声虫,全无原则,放弃良知,哪怕是违心的事情都照做不误?我胡守信可不吃这一套!你敢说你救我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
孙朗笑了笑:“好么,如今从忠君爱国变成爱国爱民了,看在你思想境界得到提高的份上,答应你也无妨,反正我也不会特意去跟路边的蚂蚁一般见识,赶紧去恶心狗皇帝才是正理。”
胡守信笑了起来,与孙朗击掌:“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今晚算是已经解开心结,与孙朗达成共识,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仿佛这些日子束缚他的枷锁就此消失一空,连身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他对着夜空慢慢地舒展着身体:“那送我回忠义楼吧!”
孙朗突然叹息了一声。
胡守信警惕道:“又怎么了?我警告你,都已经击掌盟誓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帮我掩盖受伤的事情,我给你提供游侠公会收集的情报,食言的是孙子!”
孙朗摇头道:“哎,送你去忠义楼,确实没有问题,只是……可怜我那大嫂子,身怀六甲,只能彻夜不眠,望着窗外,盼着夫归,担惊受怕……”
胡守信瞪眼道:“你说什么?”
孙朗摆手道:“哦,忘了告诉你了,别着急,别着急,虽然有一队玄甲军冲着他们去了,但被银落和三藏法师截下来了,也就是说,虽然你老婆孩子没事,但你老婆已经知道你出事了……”
胡守信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直到听到妻女无恙,这才放心,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怒道:“你他妈的又算计我!”
孙朗摊手道:“哪有,你也可以选择去忠义楼睡觉么。”
胡守信差点气得七窍生烟——这王八蛋不仅趁机勒索,还他妈的设下了圈套,空手套了白狼!
他刚想大骂,就看到孙朗正色道:“又怎么了?我警告你,都已经击掌盟誓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帮你掩盖受伤的事情,你给我提供游侠公会收集的情报,食言的是孙子!”
胡守信几乎要原地爆炸了,孙朗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想要扶他:“别生气嘛,来来来,我们先去忠义楼看看,然后送你回家……”
胡守信怒道:“滚开,别碰我!你这厮……我他妈回去要怎么交代?”
孙朗笑道:“莫慌,莫慌,我有一计,只要让嫂子和孩子知道你对她们浓烈的爱,让她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只顾心疼你,不会生你气了……”
胡守信警惕道:“你又要干什么?”
孙朗摆出捧心状,咏叹道:“啊,我的妻子,要临盆了……”
“孙!朗!”
“知道厉害了吧?赶紧的,别磨蹭,否则我去给你夫人演个双簧。”
“……”
最后,胡守信迫于孙朗淫威,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到了忠义楼,果然,楼中焦痕遍布,游侠们灰头土脸,脸上一片漆黑,个个都非常懵逼,对于他们而言,今晚发生的一切肯定相当刺激。
先是玄甲军来袭,然后老大跑路,随即秦惠跳反,然后全伙被擒,形势坏到无以复加,突然天空电闪雷鸣,几道粗大的电龙咆哮而来,二话不说,就把看守他们的玄甲军电成了焦炭……
再看到胡会首被孙朗搀扶着走进来之后,他们懵逼的眼神终于变成了激动,大声欢呼起来,胡守信也眼神涌动,今晚差点害了这帮好兄弟。
他和孙朗一起解开众人的绳索,然后向着游侠们拜道:“今晚胡某孟浪,连累了众位兄弟,实在是惭愧无地!至于善后之事,一切都在胡某身上,众兄弟不必惊慌,胡某以身家性命担保,不会有事的!”
孙朗在后面笑了笑,老胡也真是长进了。
如果换成以前的他,肯定义正言辞地说“胡某一人之事,不能连累大家,前途难料,凶险莫测,哪位兄弟想走,胡某绝不阻拦”之类的屁话,闹得大家都不好意思走,然后个个提心吊胆,都对他心生埋怨,人心浮动。
现在就好的多了,最起码稳住了浮动的人心,让他们以观后效。
游侠们暂时松了口气,胡守信的威信和承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胡会首都不慌,他们也不会太慌,有人注意到了胡守信身上的伤,急忙吆喝着要去找医生,拿伤药,让胡守信坐好。
老胡看了一眼孙朗,笑道:“今天如果不是孙朗相助,胡某这条性命,怕是早就没了。”
游侠们闻言,齐齐行礼道:“多谢孙少侠相救之德!”
孙朗摆了摆手……所以,之前大闹忠义楼的龃龉,就此一笔勾销了。
就在这种大团圆的和谐氛围中,突然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孙少侠……阁下就是靖安侯府的孙先生?”
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一静,游侠们转头看向了角落,那里是一排苦逼的钦差卫队,如今尘埃落定,胡守信胜,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苦逼了。
对于这些秦惠的下属,游侠们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们是秦惠的人,秦惠又跳了反,按照规矩来讲,这些马仔也是要三刀六洞的,不过他们似乎也是弃子,也很无辜,何况,说话的人还是万元忠。
他们看到了此人铁骨铮铮,与秦惠公然决裂,放弃了生还的希望,对这样一条死生不惧的好汉子,他们还是很欣赏的。
孙朗也很欣赏这位万旗王,他对这种拥有解说与评论天赋的人才有着不小的好感,况且白雪道长还点名要与这货凑个CP,在同性-交友领域,孙朗一向是以成-人之美小郎君著称的,岂有不成全之理?
他笑道:“不是靖安侯府的孙先生,我叫孙朗。”
万元忠神色平静,坦然望着孙朗,没有害怕,只有淡淡的好奇,这就是让秦惠念念不忘的那个孙先生吗……
他叹了口气:“先生是站在靖安侯府背后的那个人,秦惠刚刚率领玄甲军前往侯府捉拿赵飞凰,而今先生能从数百玄甲军的围剿中救下胡将军,从容归来,必然大获全胜,也就是说……钦差秦惠大人,已经败在了您的手上。”
孙朗点头道:“秦惠和所有玄甲军都被我杀了。”
钦差卫队的成员们还抱有一丝幻想,闻言绝望地哀嚎,望着孙朗,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他,他怎么敢袭击钦差?
只有万元忠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淡淡道:“先生你目光清明,不骄不躁,必定有所倚仗,下官就不再多说。在此恳请先生,大发慈悲,允许下官去收敛秦惠尸骨,将他安葬,为他烧一些纸钱,敬一杯水酒……”
孙朗已经听一位游侠将此君之前的表现说了,撇嘴道:“明明是被你奶死的,倒来做好人……”
万元忠没听清楚:“先生说什么?”
孙朗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这是小事,我听说过你的故事,讲义气的人,我喜欢,我一会儿给你画个地图,你顺着过去就能找到秦惠的尸体,这家伙虽然可恶,但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但愿他来生,能够投胎成一位胸大臀翘白肤貌美大长腿的妹子吧……”
秦惠虽然听不懂孙朗在说什么,但还是拜道:“多谢先生成全,元忠必有厚报,明日就回忠义楼,听您发落。”
孙朗刚想说几句场面话,毕竟这位已经钦定是白雪道长的搭档了,也就是说,差不多将来会成为他手中的战略武器,事先要交流一下感情,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神秘兮兮道:“不用厚报,现在就有个小忙……”
“不知元忠能做什么?”
“小事,小事,只需要你念几句话,来,我先说,你听,你就说,‘孙朗这辈子绝对没有揉到超过一百对奶-子的机会’,然后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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