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泰龙,史文恭。
史家之飞熊,史家之鹰隼。
他们两个,都是史家年轻一代最为出众的人才,武功绝佳,资质不凡,有才学,有心计,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史家的顶梁柱。
可如今,他们两个放声惊叫,可以说失态极了。
他们没有理由不惊叫。
因为他们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
那棺木之中,没有王仁的鬼魂,但却有一个人的尸身。
不是王仁的。
而是……王子兴的。
他是王家的代理家主。
如今,他的尸体出现在王仁的棺木中。
而棺木……是他们亲手从王家……抢出来的……
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尸体……尸体……
史家兄弟饶是智计百出,如今也觉得头晕目眩,耳边一阵轰鸣,史泰龙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王老太爷怒吼道:“无耻狗贼!害了子兴性命,你们还有什么话讲!”
史员外也气得浑身发抖,他在这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两个儿子似乎有什么事儿在瞒着自己,他咆哮道:“说啊!这是怎么回事!”
史文恭打了个寒噤,他望着府衙中每一个人的眼神,鄙夷,敌视,冷漠,不信,快意,刹那间,他似乎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不是风光无限、人人仰慕的史家公子,而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如今府衙之上,当堂开棺,钦差大人当面,衙门官吏为证,王家当事人也在现场,棺木里藏着王子兴的尸体,众目睽睽,无可抵赖,一口黑得五彩缤纷的大黑锅轰然扣来,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史文恭面色惨白,嘶声道:“不是我们做的!不是!”
王老太爷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我们杀了子兴,将他的尸体藏在了棺木之中,然后嫁祸于你吗?”
史文恭现在惊怒交迸,慌张无比,心智已经有些乱了,他下意识地大喊道:“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王老太爷咆哮道:“放屁!你可别忘了,当日-你抢棺之时,与你对峙的正是子兴,事后子兴前往荣国府问计求援,荣国府的人也都看到了活生生的他,竖子,你还有什么话讲!”
就在这时,贾似道淡淡道:“原来王老太爷也知道,荣国府可以作证。”
王老太爷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贾似道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荣国府之事,是我王家鬼迷心窍,是王七丧心病狂,钦差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我王家绝无怨言!而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史家抢我王家棺木在先,杀子兴藏尸在后,简直丧心病狂,其罪当诛,王家上下,恭请钦差大人主持公道!”
王家众人齐齐跪下,大喊道:“请钦差大人主持公道!”
贾似道的目光落在了史家兄弟的脸上。
史员外心中巨震。
他知道,此时此刻,史家已经到了极危难的关头,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形势已经极为棘手,逃窜是下下之策,毕竟钦差当面,反抗已经形同欺君,届时金牌一出,史家百年基业皆为瓦狗……
如今已经到了决断的时候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咆哮道:“畜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啊!”
史泰龙一副三观崩坏的模样,他突然冲到了棺木旁边,一把将王子兴的尸体翻开,拼命地在里面寻找,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史文恭则是大喊道:“爹!杀人的不是我们!是鬼魂!是王仁的鬼魂!”
话音刚落,他脸上就挨了重重一个耳光,史文恭打着旋飞了出去,史员外暴跳如雷,抽完儿子之后,怒吼道:“泰龙!”
史泰龙一副恍惚的模样,望着自己的父亲,已经没了往日的沉稳,任何人都是有极限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突破了史泰龙的抗压能力。
他低声道:“父亲,文恭他说的……是……是……”
王老太爷再度发难,他悲愤道:“鬼魂!你们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是王仁的鬼魂害死了他的叔叔,并且将他的尸身掳到了棺木之中,跟你们兄弟俩没有一点关系?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史文恭捂住脸,他爸爸终于打了他,他再也不能玩阿姆罗的梗了。
这孩子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大喊道:“父亲!我没有说谎!当日确实是王仁的鬼魂出来,还折磨孩儿二人啊!我没说谎话啊!”
史员外眼神一动,刚想再问,就听贾似道幽幽道:“这就是两位史兄的辩解吗?史员外,请恕本官无礼,鬼神之说太过缥缈,不足采信,如果这就是两位史兄的辩白的话,我就要得罪了。”
史员外猛然握紧了拳头,望着贾似道,眼神剧烈地变动。
史文恭大喊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公报私仇!”
贾似道眼神一沉,淡淡道:“既然你对这个结果有异议,那本官就上奏陛下,请吾皇御笔亲批,裁断本官之判是否有过失。”
王老太爷振臂高呼道:“我王家书剑传家,既明大义,又有血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于国法而论,杀人须要偿命,于家法来论,逝者棺木被夺,原是奇耻大辱,又有家主被害,藏尸棺木之中,实在忍无可忍!”
“常言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今王家蒙此大辱,必须以鲜血来洗刷,否则休想在金陵抬起头来,姓史的,今日不给一个说法,那么从现在起,史家便是王家世代血仇,不是你们身死族灭,就是我们王家血脉断绝!”
他此言一出,王家众人,个个咬牙切齿,手按刀柄。
这并非是虚言,世家大族尤重颜面,尊严高于生命,荣辱大于利益,王仁的棺木被硬生生抢走,本来就是极其丢人的事情了,但史家势大,王家依然能选择封锁消息、装作看不到,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王子兴的尸体出现在王仁的棺木之中,家主遇害,几乎是整个家族的尊严被踏在泥里踩了一万脚,若是还当做看不到,王家在金陵就不用混了!
眼见一个处理不好,一场火并在所难免,贾似道沉下脸来:“圣上有旨,金陵不能生乱,史员外,若是两家火并,那么无论伤亡如何,一应后果,都要由你史家来承担……你给句话吧!”
形势严峻至此,史员外的指甲已经扣到了肉里,血流了下来。
良久,他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正如钦差大人所言,种种证据均指向小儿,他们难逃嫌疑,抢夺棺木在先,谋害子兴兄在后,我教子无方,真是汗颜无地,愧对王家……今日证据确凿,史家无话可说。”
史文恭面露不信之色,凄厉道:“父亲!真不是我们做的!”
“文恭!”史泰龙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史文恭的嘶吼,他已经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别说了。”
史员外看着史泰龙,都说父子连心,危难关头,还是这儿子更懂父亲的心意……事已至此,只能当断则断。
贾似道望向史泰龙,说道:“这么说,你们二人是认罪了?”
史泰龙后退几步,平静道:“钦差大人容禀,虽然子兴先生的尸体出现在这口棺木之中,我兄弟二人似乎无法洗脱嫌疑,但此事依然有诸多疑点,请钦差大人务必明察……”
王老太爷怒道:“事到临头,还要狡辩吗?”
史泰龙回答道:“我兄弟二人确实没有杀死子兴先生,更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尸体竟在这口棺木之中,否则的话,我们必然不会将这口棺木带来,这天底下,哪有带着证据自投罗网的道理?”
贾似道打断了他的辩白,摇头道:“王仁的棺木是你们史家抢夺的,王子兴的尸体会出现在棺木之中,与你们史家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是你们要自证清白,而不是向我们展示疑点,你们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复,那本官就要按照帝国律例办事了。”
他喊道:“来人啊,将史家父子拿下!”
此言一出,史家父子都看到了贾似道眼中的杀意与寒意,不禁心中一凛——这厮果然是要公报私仇,趁机给史家致命一击!
怎么办?
反抗吗?不,对方是钦差,手持金牌令箭,而且武功似乎不弱,若是当场反抗,后果无比严重,毕竟是钦差!
三班衙役们犹豫着上前,毕竟史家威名犹在。
就在此时,史泰龙一声大喝:“慢着!”
贾似道说道:“怎么,你要拒捕吗?”
史泰龙大声道:“此事与家父无关,小民认罪便是!王子兴是我杀的,是我毙了王子兴,偷偷将其尸体藏进王仁的棺木,钦差大人拿我问罪便是!”
贾似道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王仁尸体何在?”
史泰龙先是一愣,然后大声道:“自然是一把火烧干净了!”
贾似道追问道:“在哪儿烧的,骨头呢?”
史泰龙已经豁出去了:“自然是碾成齑粉,喂猪喂狗了!”
贾似道淡淡一哂:“不尽不实,抢棺之事,史文恭也在场,他洗脱不了嫌疑,此事疑点重重,不能马虎,本官要细细审理,来人,将他们打入死牢!”
史泰龙大呼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老父绝不知情!”
贾似道冷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就在这时,他神色一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改口道:“不过你既然认罪,那本官自然是要先审你的,至于史一全……”
他看向了史员外,说道:“你身上也有嫌疑,这要待审讯结果而定,如今放你回家,闭门思过,必须随传随到,不得离开家门,每日三时都会有衙役上门问讯,你若不在,我就当你畏罪潜逃……我是钦差,这可是形同欺君的,你最好老实点。”
史一全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涩声道:“草民知晓。”
“那你就先退下吧。”贾似道不管王老太爷的抗议,对着史一全意味深长道,“无论如何,你教子无方,确实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有什么想说的话,你自己不妨好好想想。”
史员外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低声道:“是。”
说完,他就带着几名仆役,在王家的怒视下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史家兄弟被衙役带下,史文恭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两人都没有反抗。
贾似道对王家众人说:“王子兴的命案已经有眉目了,我们先将其他的事情放在一边,王家的众人,之前你们去荣国府生事,是不是该给个说法了?”
而史一全出了府衙,望着金陵的天空,太阳没有一丝暖意,他咬着牙,对身边的管家说道:“写信……把大郎他们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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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五百字……
PS2:删改了一千字……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