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一闪,杀机骤然而至。
帝姬一路突围奔袭,如今胜利在望,盔甲近在咫尺,令她心情激荡,早已不复平时谨慎冷静,是以这阴险的伏击者抬手一剑,令她根本无从闪避。
电光火石,死亡的脚步悄然而至。
伏击者手持帝兵,武功战力应该远在她之上。
又是突袭。
会死。
可死在这里的话,一切的牺牲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甚至赵云龙、鲁淑仁、张银落、平阳以及那些天策府兵们,这些人冒着凶险,愿意陪她奋力一搏,拼死吸引着天魔的注意力……这些人的付出和牺牲也都会变得没有意义,帝国将失去最后的希望。
如果死在这里的话……一切全都完了。
这些年的付出、牺牲与决断,将以如此讽刺的结局迎来最后的收尾。
帝都沦陷,神州陆沉,江山天倾,黎民挣扎于铁蹄之下,社稷湮灭于烈火之中,外敌入侵,军阀割据,文化断绝,民族将沉沦永世。
如果死在这里的话,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
一切就都是她的错。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机临近,帝姬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声,她双目通红,几乎毁灭式地压榨着自己的身体潜力,强韧的精神是可以反过来作用于肉体的!她的身体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骤然一扭,右手的长刀猛然下竖——
铿锵的震鸣中,凡铁无法抵挡帝兵的锋锐,被一剑破成两片,剑锋一往无前,但这一剑已经无法毙命,帝姬在间不容发的关头避开了要害。
——长剑深深地刺入她的侧腰,然后带起一蓬血花。
剧烈的痛楚,刻骨的恐惧,以及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
可虽然遭此重创,帝姬思维和身体的行动没有任何迟缓,她以最快的速度后退,嘶声道:“救我!”
这不是她能够对抗的敌人,即使拼尽性命,也无法伤到对方分毫。
所以只能呼救。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性命至关重要。
无论向谁乞求,无论向谁呼救,无论要做什么,她都得活下去。
所以……
求求你,救救我。
那一击失手的强敌以极快的速度收剑、再刺,从天魔那呆若木鸡的眼神便能看出,对方绝不会失手第二次。
就在这时,剑气纵横,风声尖锐。
凌厉的锋芒从她后侧射来,袭向了伏击者。
是金曜圣剑!是赵云龙!
帝姬心中一宽,但现在她没有任何机会懈怠,天策上将的心底飞快地盘算——赵云龙拦住这个袭击者,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铠甲。
但下一刻,她愣住了。
因为飞袭而来的只有金曜圣剑。
目光一扫,外面激战声不绝于耳,赵云龙手中的长枪已经被横杆切断,此时双手各握半杆,以双短枪拦住不断冲击的天魔,鲁淑仁虽得计都妖力,可自身战斗经验不足,打不了正面硬仗,只能幻化紫气,为赵云龙守住侧翼,从两人不住后退的身法来看,形势已经艰难到了极点。
因为赵云龙听到了她的呼救,然后将金曜圣剑投射到了这里。
但她又没有办法驾驭金曜……
太白之剑破空怒射,无坚不摧的锐金剑芒逼退了袭击者的第二次攻击,但圣剑只是死物,对方却是经验丰富的战士……
帝姬的大脑一片混乱,便听到赵云龙咆哮道:“砍他!”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握住了金曜圣剑的剑柄。
浓烈而锐利的意志,顺着剑柄流入她的体内。
宁折不弯,俯仰无愧,一生忠义无悔,这就是白羽威重铸圣剑的精神。
刹那间,天策帝姬得到了金曜圣剑的认可。
澎湃强横的力量流转于体内,消除她的疲惫,缓解她的痛苦,在这个时候,帝姬纯粹而执拗的信念与圣剑所蕴含的精神力量产生了共鸣,于是,白羽威凝固的意志将力量交与了年轻的赎罪者。
他们同样挚爱这个国家,不惜一切。
他们同样对一个人抱有歉意。
只是醒悟得太晚了些。
太晚了。
炽烈锋锐的剑芒,从璀璨的圣剑中喷薄而出,帝姬挥动圣剑,剑气纵横山河,有我无敌的剑招攻向了挡在她面前的天魔。
一剑接着一剑,强横的力量宣泄着,一如她的内心,她大哭起来,近乎失态,近乎疯狂,一剑接着一剑,直到拿起圣剑、与白羽威遗留的意志共鸣,她才真正审视了自己的内心,无边的悔恨与痛苦噬咬着自己的内心。
她曾冷酷地背叛孙朗,而孙朗如今依然愿意相信她的本心。
她曾无情地看着白羽威渐渐消亡,而正是白羽威死前重铸的圣剑给予了她赎罪的最后希望。
这无常的命运擅长捉弄人心,它看着你笑,看着你哭,却毫无感情地安排着他的剧本,你自以为拥有一切,却不知在慢慢失去,早已埋下败亡的种子,你自以为已经搞砸了一切,它却让你看到柳暗花明,让你看到希望……
但……
“我不在乎。”
她近乎于癫狂地嘶吼着:“我不在乎了!”
她泼洒出致命的剑光,天魔亦抢攻而上,两者都是贯彻自己信念的战士,一招定生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帝姬回头将圣剑甩回给赵云龙,踉跄奔向大殿正中的铠甲,那甲胄沉默地伫立着,默默守护一个帝王最后的心计。
是的,我不在乎。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赢……我只要赢下这一场。
她胡乱吞下了身上所带的所有伤药,吃力地放倒了那沉重的甲胄,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鲜血从伤口中不断涌出,可她却浑然不在乎。
帝姬捧着自己的血,洒在了盔甲之上。
没有用,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这个。
那么……
她双手按在了胸甲之上,掌心真力涌动。
旋即,一些细不可察的纹路渐渐亮起了光芒。
皇室的功法……是皇室的功法……
她惊喜交集,激动地痛哭出声。
竟然是这样简单的,这么快就猜对了的……
这真是……天佑后土。
随着她源源不断地灌注真力,盔甲上的阵图越来越亮,这年代久远、蕴含着先贤智慧的甲胄被皇室的力量唤醒,准备履行她的职责。
帝姬持续不断地注入着真元。
有一股力量正在汇聚,并且震荡开来,这波纹慢慢扩散,造成了范围甚广的牵动,每一柄帝兵都嗡嗡作响,它们都感应到了来自始源的威胁。
“这些天魔发疯了!”
赵云龙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搞定了没有!拿了盔甲走啊!”
她与鲁淑仁被迫退到大殿之中,挡住越发疯狂的天魔,这些域外天魔一定感应到了什么——这反而振奋了帝姬的心灵。
“你们走吧。”
她一边保持着真力的灌输,一边说道:“我不走了。”
随着真元的输入,盔甲已经形成了一个排斥的力场,足以在短时间内抵挡天魔的反扑,令她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任务。
赵云龙怒道:“你他妈的还不能死!”
“我累了,想休息了。”
帝姬竟笑了起来,纵然她脸上满是血污,但这笑颜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动人,都要美丽。
因为,此时的她,眼中有一个人。
她轻声道:“快走,帮我转告给他一句话……”
皇宫之中,魔灵脸色狂变,他似乎感到了绝大危机的降临,狂吼道:“马上出宫,去……”
孙朗上前一步,海啸般狂暴的战意与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
他面容平静道:“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但心中依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他只是莫名的有些……不安。
赵云龙大喝道:“关我屁事!有话自己去说!你还要多久!”
帝姬摇摇头,她已经无暇与赵云龙争吵坚持,都说人死之前,会想起一生的过往,她所回忆的,却只与一个人息息相关——从初见时的怯懦卑微,到两三年后的意气风发,到五六年后的风采绝世,到七八年后的凶厉憎怨。
所有的回忆,青涩的,甜蜜的,美好的,悲伤的,难忘的。
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但很抱歉,只是在过去的我的心里,你不是最重要的。
而现在……我也不知道。
但又何必知道呢?
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回忆着与孙朗的过往,向盔甲内灌输着自己的真元,是一个好的结局吧,阻止这一切,将这个国家交给你们,我就这么静静地想着你,迎接自己的结局,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做一个了结……已经很好很好了。
帝姬从未如此平静过。
她用心做着此生的最后一件事。
体内的真元不断地投入甲胄,启动的阵图越来越多,她能够感受到这“剑印”的力量,随着内力的涌入,她的精神也不由被这皇帝赖以反制的神器所吸引,她聚精会神,渐渐关注起这“剑印”的本身,想看看它到底以何种机理运作,又要多久才能启动。
然后,她就看到了……
赵云龙喝道:“把她架走吧!”
鲁淑仁迟疑了一下:“要不然……”
赵云龙决然摇头:“圣剑在手,问题不大,你不懂,孙朗他……”
她欲言又止,然后转头观察着剑宫内部的布置,思考着如何抓着帝姬逃出生天,可就在这时,她看到天策上将猛然抬起头来。
这一瞬间,赵云龙毛骨悚然。
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帝姬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种表情,理应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帝姬这种强势人物的脸上。
运筹帷幄,心狠手辣,杀伐果决,强势凌厉,这是一个极为高傲的皇家女子,先天身份的尊贵,后天所获得的成就功勋,这一切铸就了她的性情。
可现在。
帝姬一副极度恐惧震惊的样子,仿佛一切的希望被击碎,那种绝望、悲伤、恐惧、愤怒与癫狂,一同涌现在她的脸上。
“跑啊……”
赵云龙听到了这喃喃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幻觉。
可那可不是幻觉。
她看到帝姬的身子猛然一沉,似乎整个人被吸在了那副甲胄之上。
只见帝姬的泪水爬满脸庞,她口中吐着血,肉眼也能看出,她的生命在飞快地消逝,可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是用力地撑着自己的手,试图离开那盔甲,拼命抵抗着吞噬一切的吸力,只为了争取片刻说话的功夫,以前所未有的凄厉语调嘶吼道:“快跑啊!”
赵云龙和鲁淑仁同时怔住。
下一刻,帝姬在她们面前灰飞烟灭,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盔甲所吸收,那副夺命的盔甲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凭空悬浮而起。
“剑印”启动了!
可快跑是什么意思?
马上,他们便知道了。
令人不安的力量在铠甲内部汇聚,那不是物质界的力量,而是来源于精神,那精神力量在不断收缩,像是一个不断缩小的漩涡,可那不是缩小,而是压缩,而压缩……是会再度爆开的!
物质世界中悄无声息,而精神世界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从突袭开始便早已经有多远跑多远的赵小姐猛然回头,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剑宫方向,旋即发现了精神世界中的恐怖异象,巨大的战栗感瞬间统治了她的全身,她尖叫道:“……完了!”
那精神漩涡猛然爆开!
恐怖到极点的力量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无形的波纹浩浩荡荡,那波纹落在赵云龙身上,金曜圣剑猛然亮起锐利的太白剑芒,那波纹落在鲁淑仁身上,计都妖剑的妖力弥漫护体,那波纹落在追杀而来的夺舍天魔身上,所有人浑身战栗,然后七扭八歪地倒下,眼中蓝焰消散,双眼黯淡无神。
那波纹正在继续扩散。
越过了护盾,扩散到了剑宫之外。
那波纹落在了平阳身上,与土曜根出同源的灵力护住公主。
那波纹落在天策府兵身上,这些百战生还的将士们纷纷倒地,灵魂被无形的力量攫取剥离。
那波纹落在了离火的动力甲部队,纵然有重甲防护,毛子们的结局与帝国人别无二致,纷纷陷入了沉寂。
那波纹落在了银落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波纹同样冲上天空,冲向库瑞尔,却被炽天使战甲挡住。
那波纹还在向外扩散,无论是普通的人类还是夺舍的天魔,全都一视同仁,所有人都无声倒下,眼神黯淡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灵光,只有那掠夺灵魂的波纹还在肆无忌惮地扩散着。
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但还是有极限的。
也许是到了扩散的极限,也许是掠夺到了足够的灵魂,在吞噬了无数士卒、百姓和天魔之后,那扩散的波纹猛然停止,然后一收!
无数汹涌的灵魂在精神世界中卷起狂潮,向着那副盔甲聚拢,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汇聚过来,不断膨胀,就像是一柄慢慢拉开的长弓,而这股强横的精神力量,就像是搭在弓弦上的利箭,通过先贤留下的精神通道,对准了反制的目标——后土圣剑中的元祖魔灵。
然后,猛然发射!
这股精神洪流不受物质界限的约束,瞬间跨越了极远的距离,落入混战爆发的皇城,狠狠地轰在了后土圣剑上!
魔灵发出了一声极度痛苦的惨叫哀嚎。
所有的帝兵为之战栗,全数的魔灵停下了攻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嘶吼声,眼中的灵魂之火不断动荡摇曳。
孙朗目光一闪,就要上前补刀,但那猛烈爆发的精神洪流令他也不由止步,而在精神的视界中,他明显看到后土圣剑慢慢失去了灵性,只剩下庞大的力量——很明显,剑中之灵的意志已经如蜘蛛侠一般消散了。
死了……吗?
纵然是他,这一刻也有些百感交集。
那个穿越之初就陪在他身边的老爷爷,就这么没了啊。
所以说,这事儿就这么搞定了?等等,我发挥了什么作用?除了报讯之外……咦我是发布最终主线任务的NPC吗?这个好像有点不对啊……
——等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大臣们的身上。
天魔们,好像还没死。
不过,夜长梦多,先弄死李广渊再说。
他待那精神洪流的余波稍减,便要抬手砍死李广渊,但剑气临近皇帝身前三尺,便立刻消散无形,孙朗望着皇帝,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皇帝抬起头来。
随之升起的,是极为恐怖的气势。
肉眼可见的,皇帝从沉寂到苏醒,恐怖的威势不断暴涨,气机冲天,令人震怖的力量在他体内凝聚,几大圣剑的力量依旧为他所用,天魔们的眼神更加敬畏尊崇乃至狂热。
他看向孙朗,眼中蓝焰燃烧,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比之前更可怕,更深沉,更高深。
就像是……挣脱了枷锁一般。
孙朗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历经大荒山血战,汲取了圣剑的力量,以永无止境的战斗将自身的武艺熔锻一炉,普天之下绝无抗手,纵然刚刚几大剑圣围剿,满朝文武合攻,都依然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但是,面对现在的皇帝时,他感受到了威胁。
不……他绝对不是皇帝。
灵魂上的差距……犹如天渊。
他缓缓道:“你不是李广渊。”
对方傲然道:“我自然不是那种可悲的昏君。”
孙朗又说道:“你也不是魔剑剑灵。”
对方冷然道:“我自然也不是那怯懦自私的背主叛逆。”
孙朗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但你认识我。”
“当然。”对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是我教导你,是我培养你,我们朝夕相处,彼此依靠,否则你以为凭着一个剑中灵体的被动见闻,就能将你教成战无不胜的大军事家和绝世强者?”
“那么,一切疑点就都能说通了。”孙朗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对方含笑点头:“虽然细节上出了不少意外变故,但依然还是顺利进行了,孙朗,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孙朗望着他,一语不发。
他知道它是谁了。
各国的极密史料记载,这是一个天魔,它左手持有所向披靡的巨炮,右手挥舞无坚不摧的魔剑,身披巧夺天工的铠甲,背生双翼,体型巨大,双眼光芒闪耀,能释放出冰火雷电各种异象,甚至能操纵人心。
纵然它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装备和身体,甚至屈居于李广渊老迈衰朽的躯体内,也能让孙朗感到如临大敌的凝重。
因为它根本不是什么元祖魔灵。
它是……元祖天魔。
¥¥¥¥¥¥¥¥¥¥¥¥
PS1:大章更新!可以分成两章的!妈的老子是何等的厚道,就该在中间断一下章,让你们百爪挠心一整晚。
PS2:该上天台的上天台,该穿女装的穿女装。(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