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了一番让人身心愉快的商业互吹的燕清和郭嘉,最后心有灵犀地决定了,面对荆州这场政变,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与被灵帝盖章定戳、也因恶事做多、被众人痛恨的反贼黄巾军所杀害的前兖州刺史刘岱的情况不同,在荆州的这场闹剧里,无论是刺史王叡,还是太守曹寅,皆是汉灵帝所委任的正经官员,不巧又都为名门世家之后。
燕清倘若借此机会出兵攻荆,固然曹寅断无可能是他对手,定会一败涂地,而朝廷将兵有限,又多面临敌,也顾不上他这,这么一来,荆州轻易就会落入他的控制之中。
但燕清并不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去取。
师出无名,越界出兵,攻打命官……粗略一数,这一桩桩的触目惊心,无一例外是犯忌讳的祸事。
瞧着是得了实惠,占了天大便宜,可仔细一想,却是不折不扣的得不偿失。
势力越广,名气越大,又尝到了好名声带来的诸多裨益,燕清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愈发爱惜羽毛了起来,
况且这时的荆州,可还不是刘表苦心经营数十年后、吸引来无数自中原来避难的士人的荆州,而只是位于长江一线的那三个地广人稀、教化落后的州中,位置相对来说比较重要,却半点跟‘富饶’二字搭不上关系的一块广袤土地。
布局得当的话,以后可谓是唾手可得,随时可取,何必急于一时半会?
至于曹寅的下场会如何,就看他究竟识趣不识趣,晓不晓得先斩后奏了,就得先给朝廷上贡赋,以自证清白,阐明并无谋逆之心的规矩。
假如肯下血本,尤其能跟王叡之前的毫无作为形成鲜明对比,那在正逢用人之际,渐入缺钱缺粮的窘境,根本无暇分身去疏离南边纷乱的朝廷眼里,他说不定就不那么可恶。
那过个明路,将官职正经给这‘大义’灭上官的曹太守手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荆州真落到志大才疏、又背上弑害上官的恶名的曹寅的手里,虽可惜了当地百姓又要受苦些年,但对燕清而言,无疑要比落在那几个人中之龙手里要好得多——他最担心的,还是刘备在中央呆腻了,说通了他老师卢植,靠宗室这个金字招牌,申请被派去外地,做个能调兵遣将的太守或是州牧去。
燕清心念电转,在盯着那纸看的短短一瞬,就想通了这些关窍。
他笑着看向郭嘉:“看来最好派个伶俐人去,给闯下弥天大祸的曹太守指点迷津,通条康庄大道了。”
说是指点,可最理想的状态,还是这人能发挥像史上曹操安排在吕布身边的陈珪父子一样的高级间谍的作用。
只是这人选上的要求,就十分苛刻了——智商首先得高得足够碾压‘主公’,帮着渡过最初这大难关,获得信任后,又能挺住对方的重用厚待,坚持一步步地挖坑,还一直传递靠谱消息来。
郭嘉颔首:“主公心中,可有什么合适人选?”
燕清莞尔,一针见血地指出:“有是有,但你之所以这么问,恐怕是心里有人欲荐罢。你我之间,何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郭嘉笑道:“知我者,主公也!只是这我欲荐之人,主公应也略有耳闻。”
燕清心里一哂:还真不是他自夸,他记性本就好,又因着对吕布深刻的爱,硬是把和三国这段历史有关的书籍都啃了一遍,只要是史上有名有号的人物,他就不可能一无所知。
那郭嘉这句马屁,他倒的的确确是当得起。
“快说,卖什么关子?”
燕清催道。
郭嘉道:“正是主公亲自去信文若,让他派人去泰山接应的那位重病郡丞,诸葛珪之弟诸葛玄。”
燕清诧道:“诶?他不是……”
话未出口,燕清便猛然醒悟过来,赶忙将“刘表的手下”给咽了回去。
在他的记忆中,诸葛玄的正式登场,还是在其兄诸葛珪的逝世之后了。
而诸葛玄出仕后所担任的第一个官职,则是这会儿还没影儿的刘表的小小属官之一。
郭嘉困惑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燕清略想了想,应允道:“便定了是他吧。”
尽管诸葛玄并没留下什么亮眼功绩,为人处事上,却绝对是可圈可点的,于交际方面的高超才能,也极有体现。
在知晓兄长去世后,他二话不说就找上司刘表请了假,马不停蹄地去照料侄子侄女,就足够看出重情重义的一面;而见曹操攻城来了,毫不犹豫地转移去扬州避祸,还能凭早已没落的门第,得到一向眼高于顶的袁术的另眼看到,还任命他做个豫章太守,就可见他的人格魅力和局势判断都非同一般;因缺兵少卒,上任后被打退了,他回头去投奔跟袁术有仇的老上司刘表,竟然也被接纳,还在缠绵病榻的这几年里成功把两个侄女嫁入当地的高门望族(一为庞氏,一为蒯氏),使默默无闻了数百年的诸葛家一跃而入了荆州的上流阶层,其能说会道、长袖善舞的本事,也可见一斑。
与郭嘉谈完公事,在他主动告辞,好放得了此讯后很快将来求见的刘晔和荀攸进来时,燕清又笑着问道:“途经颍川,你不准备回家看一眼么?”
郭嘉挑了挑眉,摊着双手道:“主公莫不是忘了,嘉早于当日下定决心追随时,便当场将下人尽都遣散,除简舍中挪不开的一些死物外,并无遗留。现是孑然一身,彻底将身家性命托付到主公身上了。空屋一座,还有什么好去的?”
燕清笑吟吟道:“我还当你要仿效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呢。”
郭嘉洒脱道:“实是身无长物,并无别处好去。”
燕清听了这话,禁不住眨了眨眼,忍不住朝他腰下飞快一瞥,意味深长道:“长物?怎么可能没有呢?这不还好端端的吗。”
“………”郭嘉:“哈——?!”
看着郭嘉先是愣住,旋即眼睛一点点地瞪大,眸底满溢着不可思议和非是冲着他来的愤怒谴责时,燕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脱口而出了一句相当不得了的荤话来。
都怪跟个口无遮拦,满脑子敦伦之欲的莽汉呆久了,倒被传染了口无遮拦的毛病。
燕清默默将心里的吕布小人儿狠狠揍了一顿,轻咳一声,不好意思继续看郭嘉这副犹如五雷轰顶,受了晴天霹雳的震惊样,随手在桌上的小碟里抓了块糖酥,往郭嘉张大的嘴里一塞,连敷衍搪塞都懒得编造,便将他连推带搡地送出去了。
荀攸不久后果然就与刘晔联袂而来,就荆州内部起火,墙头变幻大王旗之事简单讨论了一番,也颇赞同郭嘉所出安插细作的主意。
人选正式敲定为诸葛玄了,燕清便即刻给荀彧和诸葛玄去了封信,除侧重点之外,内容倒是大同小异的。
在这之后,燕清便下令加快进程,终于赶在九月中旬回到了久违的谯郡。
可人还没进程,也未来得及感慨万千,来个近乡情却,燕清就被映入眼帘的偌大阵仗给惹得哭笑不得。
原来贾诩一早得到消息,亲自领着比燕清离去前不知壮大多少倍的文臣武将们,全穿上官服,浩浩汤汤地在城外排开一列,光气势上就非同一般。
加上作为燕清发家地的谯郡,一向以此引以为豪之余,还是受晋江教最深、信仰最稳固、传播最广泛的地方……
燕清沿途常常见到教徒自发供奉酒肉不说,还争先恐后地抛下伙计从家中赶来,在大军所到一带夹道欢迎,据说就为目睹教主风采时,麻木之余,总觉得太过夸张了。
可看到谯民们怀里所捧,几乎人手一个的仙人木像,一脸虔诚炽热地跪拜在外沿时,他才深刻地感受到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这都叫什么事啊!
燕清看向面带云淡风轻的微笑的贾诩,走近几步,握着他手寒暄几句,便压低了声音,无奈道:“这可不像文和的作风。”
大出风头,兴师动众……越是一反常态 ,燕清心里就越是发毛。
这么看来,贾诩被他三言两语坑下独挑大梁,心里怨气怕是不少。
贾诩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却一点点地将被燕清握着的手抽出,收回袖中:“主公谬赞了。”
燕清飞快地瞟了眼在贾诩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些大半都陌生、赫然是新辟官员的面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让他们都散了吧,不然全在这堵着,叫他们劳累不说,还使大军都不好进城。”
贾诩叹道:“主公还真是太久未归了,这军营都在城外,何须进城?而城门虽不恢弘,却足够宽敞,容纳十数架马车,还是轻而易举的。”
郭嘉倒觉得十分有趣,靠自己广为人知的护法身份,不费吹灰之力地就从人手里要了个过来,一边翻转着把玩,一边在口中啧啧道:“心意虽到了,但雕工未免也太粗糙了些,哪儿赶得上主公十分之一的傲人风采、仙人相貌?倒是手里所持的这桃枝,勉强称得上精细……”
荀攸也颇感兴趣地凑了过来,跟他一起点评。
燕清一声不吭,将谋士们善意的调侃置若罔闻,明智地放弃和摆明要秋后算账的贾诩谈条件的打算,兀自进了马车,又犹如后背长眼一般伸了伸腿,就把要紧跟着他进来,口中还絮絮叨叨的郭嘉给无情地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