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氏为荆州南郡望族,因此作为其中玉树的蒯良蒯越兄弟,就自然会惹曹寅忌惮了。
他并非没试图拉拢过对方,而是与这恰恰相反,在他成功灭杀前刺史王叡的时候,还满怀壮志,想仿效燕清那般广纳贤才,自然没错漏过一些未出仕的名士。
然而在动荡乱局,为一方前途不明的军阀贸然效力,可非是擅长自保的世家所为,蒯氏兄弟丝毫不认为他有明主之姿,当场就称病,之后一直不出了。
曹寅明明知道他们不过装病避事,却不敢拿他们如何,只有无可奈何地恨得牙痒痒。
罢了,他们装病也装到底,不出门,也不为旁人效力,不出仕就不出罢。
然而这次他实在彷徨,就又想起这对兄弟来了。
好在蒯良蒯越也是见好就收,并未仗着他不敢轻易对世家大族出手,就有恃无恐到这一刻都将其拒之门外,而且刺史的一些决策,也不可避免地将影响到他们。
得了指示的门房,当即就恭恭敬敬地将曹寅迎入了议事的小厅,又由早候在那处的二蒯亲自奉至上座,可谓给足了曹寅面子。
曹寅为这难题寝食难安好些时日了,得到这待遇后,也来不及感到慰藉,只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只想请二君为我计桩大事。”
蒯良客气地道句不敢,推辞几句后,才问清楚情况。
其实以蒯家之势,哪怕他们二人足不出户,也不可能对天下大势的变化一无所知的,尤其还是举足轻重的燕司空近来采取的行动了。
先是千里奔袭,智退凉州马韩,痛击西羌铁骑,怒斩大将越吉,再枭西羌王首,可谓威名赫赫,惊震关西。
本以为他这么一折腾,哪怕要夺回兖州,也要经历一段时间的休养民息,恢复元气,熟料他却反其道而行,通过放慢行军速度来休养士兵,却同时在秘密调度各州军队,于是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情况下,倏然四军齐出,统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更让敌人痛恨,却也使更多人越发倾慕燕司空的傲人风采,想亲眼一睹了。
即使在荆州,自然也不乏抱有这类想法的士子。
蒯良蒯越虽不至于那样,可对凌空出世,具有枭雄之势、又不乏明君之仁的燕清,还是抱有天然的欣赏和好感的。
毕竟两者还未有交集,并无利益冲突。
这回他特意问曹寅,既有全了对方面子,完成自己‘生病’的谎局,更多的,还是试探对方究竟知道多少。
曹寅心慌意乱,哪儿猜得到这会是蒯良的试探?把自己所知的概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蒯良眉峰聚起,与弟蒯越对视一眼,并不忙言语。
曹寅催道:“二君以为如何?”
蒯良与蒯越具都摇头:“不宜出兵。”
虽是早有预料,曹寅还是莫名感到一阵失望,末了又有些释然,追询道:“这是何故?”
蒯良道:“燕司空一贯足智多谋,刚决果断,奇策百出。忽留下这么一个大破绽,无外乎是三种情况。”
曹寅道:“愿闻其详。”
蒯良继续道:“其一,是为陷阱,只请使君入瓮,不过观其倾军而出、明摆着要同东边各州速战速决的凌厉,不甚可能;其二,燕军以骑兵为主,使君纵使出兵,凭灵活机动,回援或还赶得上;其三……”他略一顿,似笑非笑道:“怕是燕司空心中无惧,极具魄力,即便任使君拿下了,也认为能随时取回来。”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曹寅顿感羞恼不已,脸色也跟着涨红。
蒯越亦颔首道:“燕司空之前同使君并无过节,而是以和相待,使君现趁人之危贸然出兵,虽抢得战术先机,却注定名不正而言不顺。况且届时可否攻下豫地尚且未知,倒为对方提供了出军报复的由头。”
二人的意思,已然很明确了——不能打。师出无名,打不打得下还是个未知数,能不能守住也尚且不知,但事后会遭到世人唾骂,朝廷降书惩问以及燕清的雷霆报复,却是板上钉钉的。
如今正遭受兵祸的并、幽、兖、徐四州,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从荆州士族的立场上考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曹寅去惹火烧身。
曹寅之流,就连庸主都算不算,他的得失又与他们何干?
还不如继续过相安无事的日子,等到图穷匕见之日,再劝曹寅投降的好。
曹寅经这一下猛药,也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挣脱出来了,怅然一叹,只有放弃了这诱人的念头。
此时已远在幽州涿郡的燕清,无从得知曹寅的这一系列心理挣扎,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决定。
抽调光兵力的原因很简单——这一仗绝不能拖。
四面同时出兵,固然达到了他额预期效果,起到了威慑诸侯的作用,可在每日的风光和嚣张之下,他要承受的压力和消耗,也是寻常人无法想象之巨。
哪怕他治下的各州有颇雄厚的积蓄,才支持得起这场出兵的军资,却绝无可能拖得起的。凭他五谷丰登这张牌能提供的,也不过是一时救急用,于大局看,不过杯水车薪。
他的短板显而易见,别说聪明如陈群等人了,就连公孙瓒也心知肚明。
公孙瓒军在被追击上后,被迫跟最先头的吕布进行了几场,结果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次的交锋失利后,他可算明白自己虽能跟燕清麾下的骁将高顺打个旗鼓相当,要跟这头号猛虎做对手,还是差了不少的事实。
死里逃生后的他,难得地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忍功,只象征性地在各郡留了一些不可能抵御得住燕清强猛攻势的部将,就带着主力军抛弃辎重,全速回到范阳,要来个坚守城池,以逸待劳了。
燕清军对他抛了一路的辎重看也不看,只专门分出张郃一支部队来,让他们跟在大军最后,一路上负责扫尾。
带得动的就带上,带不动的就分给幽民。
这种慷他人之慨的美事,燕清一向乐于为之。
吕布照样是一马当先,因公孙瓒一昧奔逃,他索性也只带着一千恶虎骑紧紧咬在白马义从后头。
途中对一切干扰物都视而不见,一昧穷追猛打,的确将公孙瓒的心血白马骑给狠狠撕下一大块肉来。
可惜白马义从常年活跃于塞外战场上,也各个是极出色的骑手,心理素质亦非是寻常兵士能比得的,加上有早跑的优势……到最后,吕布唯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部分都跑进了范阳城里,留他满满的不甘心。
前头部队的挺进速度太过惊人,燕清也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却愣是晚上一日才赶到。
兵士们忙着安营扎寨,燕清见吕布情绪低落,便安抚性拍拍他肩,使唤他跑腿去:“将奉孝、奉先和公令都喊到主帐来。”
徐荣原本无字,自归于燕清帐下后,为加快融入军队氛围的速度,专门请了先生给他取了公令这一表字。
燕清十分看重徐荣这一在史中战场上昙花一现,无奈误投庸主,落得英年早逝的将领,这回就让高顺去随时准备驰援并州作战的赵云,而将徐荣带到幽州战场来了。
吕布恹恹地去了。
等众人到齐后,燕清便开门见山道:“我有意让奉先与公令各领两万,一往渔阳挺进,一往任丘走,典子满试领一军,随我对峙公孙于此地,你们看如何?”
吕布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就要反对,谁知郭嘉和荀攸还快他一步,表示了赞同:“此策可行。”
非常之际,当行非常之事,二人将情况分得很清楚。
吕布是关心则乱,并未想到这点,脑海中此刻已是一万个不解——主公要亲身涉险,他们怎么不规劝,还赞同起来了?
燕清以眼神制止了吕布几要按耐不住的焦躁,徐徐解释道:“公孙瓒困守孤城,自以为占了主动,要以守代攻,妄图耗尽我方粮草。然他却忘了,那些部将皆被留在外头,根本无法抵御我军攻势,只消由你们分头击破,他们士气低迷,除了送死,就只剩投降一途。”
在外头的部下求援,公孙瓒肯定不会去救,还美其名曰逼迫将士们奋力作战,其实就等同于彻底孤立了他自己尚不自知。
燕清知道,史上的公孙瓒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走向灭亡的。
“我这不容闪失,于此我亦有成算。还劳奉先将麹副将留此,加上剩下的五万兵士,足够防止公孙瓒猛然间有所察觉后的仓促反扑,你们也可放心出征了。至于能打下来多少不要紧,主要注意减轻损耗,遇上负隅顽抗的,若是速攻不下,大可换别的地方。”
柿子就得挑软的捏。
一口气说完后,燕清才慢慢恢复了笑容,温柔地看向脸色难看的吕布和徐荣道:“倒是你们,一万可够了?”
徐荣头次被主公亲口委以重任,与他形成双翼的另一军还是燕清帐下当之无愧地第一人吕布所带领的,哪儿会有半分不满意?
一万精兵,对付斗志全无的敌军,自是绰绰有余的。
他高高兴兴地应下,吕布也只好跟着同意了。
会开得急,散得也快,但交代得十分明确,除吕布郁郁寡欢外,也没人有半分意外之色。
这其实是燕清在来时路上,就跟郭嘉荀攸商量好的第二手安排,是为吕布追不上公孙瓒所做的准备,并非是临时起意。
徐荣则是从得到这么个大馅饼的那一刻,所有的想法都被高兴的劲儿给盖过去了,根本不去思考为什么。
虽然是要赶时间差,但也不能太折腾将士们了。燕清便让全军都就地扎营,好好歇上一日,明日用过午膳再出发。
走时也不必避人耳目,反而可以大张旗鼓地去。
这么一来,既可给城里人带来极大压力,又会逼得公孙瓒胡思乱想,进退两难。
没办法,谁叫公孙瓒身边连一个像样的军师都没有呢?
倒不乏出馊主意的猪队友。
燕清十分同情地遥望范阳城墙,虽分辨不出公孙瓒的身影是否在其中,忽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似乎…又冒出来个好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