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暂还不知带着大军高高兴兴地凯旋到半路的吕布,因得知他要娶仙女之事而气得快要呕血。
他的全副心思,都跑到一桩突发事件上了。
且说这年秋天,屯田制度落实得最到位的豫州,在万众一心的努力下,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兖州稍逊色些许,却也称得上硕果累累,收获极佳。
尤其和大多数还停留在“饥则寇略,饱则弃余”,得过且过的诸侯一比,两地盈满的粮仓,就特别招人眼红了。
军粮和军饷,是撑起一只强悍军队的基础所在,甚至比精良的兵器和马匹更要紧。
燕清的军队本来就强势得很,这下丰衣足食,更是如虎添翼,难有人敌了。
诸侯们看着自家那可怜巴巴的粮仓,再看着饿得在河里捞河蚌,往树上摘桑葚的兵士,惶惶然地被唤起了危机意识。
怎么会这样呢?
燕清最初组建联盟时,虽响应的人不算少,可依然是不被人看好的。
他们普遍认为,燕清远征无疑是不自量力,绝对会铩羽而归,之后因伤亡惨重,而实力大跌,那么被人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也不无可能。
就算是为保全声名,去赴了此盟的势力,也不乏出工不出力,纯粹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的。
谁知燕清靠这么一支人心不齐的队伍,自个儿慷慨解囊,出粮出人的情况下,不仅大获全胜,叫恶名昭著、能征善战的董卓折戟沉沙,还运气绝佳地救出了乱军中的落魄天子,然后精明地选择了不去干涉‘帝位’这个烫手山芋,退居一步。
他奉了天子,天子自然投桃报李,这下让他的面子也全有了——以刚及冠不久的年纪,就得封天下目前独一份的尊贵公爵!
再往他大后方看,略地,募兵,屯田,招贤,竟是样样不落。
也不知这一寒门出身,凭气运一步登天的燕司空,究竟是如何获得颍川名门荀氏和陈氏的青睐,还被前者近乎死心塌地地追随的。
旁的不说,荀家那对出了名的芝兰玉树,荀彧和荀攸,竟然选择了投入到他帐中,为其效力,就让人很是难以置信。
一为谋主之一,随军出征;一为其居中持重,无不尽心尽力……
这些眼高于顶的簪缨大族,明明应该对燕清和他身边聚集的一干庶族不屑一顾的,偏偏在荀彧的大力控场下,燕清的巧妙制衡下,双方达成了一种难以言喻地微妙默契,诡异平衡,竟然能相安无事,而没有他们乐见的阋墙反叛。
他们再感郁闷,也别无他法,只有跟幕僚们匆忙合计一番,决定明年仿效燕清的屯田制度,也要招募农民去耕种失地。
同样大力实施屯田的,其实还有一人,便是一早看出这项举措的益处,借盟军之便,频频向燕清请教的渤海太守曹操。
他手下不乏能人,自身又才略出众,在齐心协力的奋斗下,也迎来了丰收,充盈了一通粮仓,被看到这情形的人痛骂狡猾。
这阉宦之后,难怪当时老冲着燕村夫逢迎拍马,原来是得了这么大的甜头!
在忿忿之余,他们是刻意将燕清从未对这种做法藏私,甚至隐有鼓励之意,只被他们不以为然,嗤笑而弃的旧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收留流民,恢复农耕的风头一盛行起来,最高兴的自然是一些四处游荡的黄巾军了。
他们跟随张角起义时,就完全不和‘正规军’搭边,人数饱含水分,其中大半是家眷,武器也是农具居多。
能被各地官员‘既往不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归本行,对每日担惊受怕,总愁着哪日会被官兵清剿了去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福音。
燕清不是不知道,自己被不少人羡慕嫉妒恨着,便不疾不徐地给朝廷献去了一批贡赋,解了对方的燃眉之急——被董卓那么不知轻重地一祸害,又得养皇甫嵩这几万京兵,早要捉襟见肘了。
在确保不能被人挑出差错来后,他有条不紊地增多了驻军的数量和巡逻的力度,加强了边境的防范。
这些人再声势浩大,折腾得红红火火,等起效果,起码也得等到明年才知了。
谁知他们存粮几何,而饿晕了眼的人,会不会联合起来抢夺豫兖两州的粮库呢?
别的不说,聚集在扬州的黄巾残党,就对日益富饶的豫州虎视眈眈已久了。
燕清当时在听完赵云汇报后,便将这条重要信息加在给扬州刺史陈温的信里,叮嘱他小心防范。
陈温收到信后,只有苦笑了。
他并非不知道有黄巾贼在治下作乱,叫百姓苦不堪言,也知燕清忠告得句句在理,是出于一番好意。
可他自己麾下,绝无似威震天下的吕布那样难觅的将才,肯听他调度的军队,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人,还多饿得面黄肌瘦,装备大多破损陈旧,能算什么可靠战力?
对燕清接下来所提出的驻军提议,他错愕之余,便只剩喜出望外。
燕清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他的爽快应允,还有真心感谢。
陈温窝窝囊囊,却能坐稳长江一线三州的扬州刺史的位置,绝不是什么无能草包,只是燕清将局势算得清楚,他身在局中,同样也看得明白。
容许燕清的军队屯驻在扬州境内,清理他斗不过的那些敌人,看起来是开门引虎,日后怕难送走了,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过要逐鹿中原、另谋发展的野心,只要能守住一亩三分地的安稳,也算不错。
况且燕清声誉越高,就越会爱惜,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对他这曾经倾力相助过的盟军来个背后捅刀,夺他地盘。
陈温得了这橄榄枝后,心里也不慌了。
就这么神闲气定,好整以暇地等着燕清的军队过来,帮他肃清这些棘手的作乱贼子。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切进行顺利的节骨眼上……扬州境内忽然爆发大型瘟疫,非但陈温倒霉地未能幸免,就连他的一干心腹,也一同染疫疾而亡。
刚巧就流落到扬、荆两州交接处,以逃避燕清军追捕的袁绍,这下可乐坏了。
当然他再想要地盘,也不可能不怕死,趁着豫州那边因事发突然、消息传递滞后,而未能及时作出反应的时候,催着与他联手的陈王刘宠,用那五千部曲一路抓大夫,搜刮药铺存货,再往寿春城进发。
汝南袁氏一度是扬州的士族领袖,哪怕因董卓之祸蒙尘染灰,袁隗最后幡然醒悟,导致满门被灭,也洗清了不少这份罪孽。
于是当袁绍打出袁家的旗帜时,当地大族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对他温和接纳,而强征来的大夫又的确派上了用场,有效地阻止了疫情继续往外扩散,且救治了患病较轻的扬民。
等燕清军抵达边境后,大局已将近落定,竟是被袁绍给捡了大便宜,彻底占下这根据地了。
袁绍一上位后,拿出了难得的雷厉风行,做了三件事:一是广开粮仓,发放草药,赈济灾民,以收买人心;二是联合支持他的世家们火速上表,向朝廷称臣,以告罪为开始,表明心系陛下,无奈是飘零之身,方一直无所作为的痛苦,再才是请命,这信他是拿出了当年守孝以博名声的认真,写得情真意切,礼也备得颇丰;三是向燕清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他们军队进驻的决心……
等远在谯郡的燕清得到消息后,木已成舟,只剩下无可奈何了。
郭嘉实话实说道:“袁绍只消得到朝廷认可,主公只有撤军一途。”
燕清叹了一声,倒是看得挺开,只感慨道:“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猜想到,好好的一个扬州刺史,能说没就没了呢?
史上的陈温死因就已成谜,有说是被袁术所杀,也有说是病逝的,他之前没有任何提防,是因袁术正悲催地被关在谯郡的秘狱中,不见天日,绝了前者的可能;而陈温在史上的故去,还远在两年之后,后者似乎也就没机会出现了。
不想还是有变故发生。
若陈温还有部下尚存,主持住局势,这大权也不至于旁落到袁绍手里;而袁绍若没等来这个机会,只是回老家苟延残喘的这五千多人,最后面临的是粮尽援绝,不攻自破的结局。
偏偏天上还真掉了个馅饼,一向反应慢的袁绍又灵光一闪,给牢牢抓住了。世家大族自不用说,在他们眼里,比起那个毫无用处的倒霉鬼陈温,袁绍才能算是完全的自己人;民众对在灾疫横行之时、充分救治了他们的这支军队也是心怀感激;加上朝廷那边的制衡心思,袁绍得到扬州牧之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就算刘康不会相信袁绍表奏上忠君报国的鬼话,他身边的卢植和王允,也断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能合理制衡燕清的大好机会。
曾跟他结下大仇的袁家,绝无可能同他握手言和,只可能一昧针锋相对,加上扬州虽然较为贫瘠,却能起到隔绝燕清势力往长江以南继续扩大的屏障作用。
别说经过董卓之祸的卢植自始至终都对他充满防备,又因看破刘康对他所怀的暧昧情愫而对他有着偏见,就算是真觉得他清清白白,单从中央集权的角度考虑,限制他势力继续膨胀,也是理所应当。
各为其主,燕清虽对多个袁绍在南边相当膈应,但对傲骨铮铮、忠肝义胆、且从未变节过的卢植,倒不曾生出过半分恶感来。
至于袁绍……
麻烦倒是麻烦,可要说担心害怕,还真没有过。
燕清势最近的重心都放在稳定刚打下来的冀州的政权上,而南边地广人稀,开化程度较低,袁绍要想大展身手,恐怕注定困难重重。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孙家三代的本事的。
就连小霸王孙策,为了扎根下来,早年也不得不通过嗜杀来镇压,从而埋下被刺客谋害的隐患。
燕清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态已然成熟许多。兀自慢悠悠地把玩着笔杆,半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总之,多的是办法去慢慢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说陈温是被袁术杀的,而给三国志做注的裴松之则认为是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