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有几缕阳光顺着帐幔缝隙跑了进去,清晰照出了空气里的一粒粒尘埃,尘埃慢慢下落, 落在了床上之人紧闭双眼上。
床上之人睡得很沉, 眼睑下的眼珠来回转动, 似乎在做一场不好的梦。
祁遇詹睁开眼,突然四面八方灯光倾泻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灯光异常亮眼, 想用手遮住却无法抬起手臂,晃得他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听到前方一阵掌声雷动。
“好,那么接下来,有请嘉宾为我们金眸奖获得者祁遇詹颁奖!”
这道声音如一个开关,“唰”地一声眼前白光如同一道屏障被瞬间拉开, 祁遇詹看清了四周。
他看清了自己站在一个舞台上, 身体正前方的台下, 第一排坐着摆着铭牌的评委, 评委后面是还在鼓掌的观众。
祁遇詹意识不太清醒,隐约记得这是第五十八届赫拉国际广告节, 他刚获得了摄影界最高奖项。
颁奖嘉宾拿着奖杯走向他,祁遇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摆出了准备接奖杯的姿势。
“等一等, 祁遇詹剽窃段临老师作品,他没资格获得金眸奖!”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舞台侧面, 台上台下的人皆转头看向出声者,颁奖嘉宾也维持着递出奖杯的姿势不动了, 祁遇詹看着奖杯再一次与他失之交臂。
为什么是“再”?
不待祁遇詹思索清楚,他已经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堵住,他们一个个把话筒递得老远。
祁遇詹不受控制后退一步,一个个如同狗见了屎一样兴奋的记者,立即拥挤上前,再次围堵住他。
记者毫不停歇犀利的发问,当时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祁遇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个被诬陷百般解释却无人听的场面。
不知怎么离开典礼现场回酒店,祁遇詹浑浑噩噩地爬上床昏睡了过去。
“我是祁遇詹同学,相处四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严重怀疑上学期间那些评优的作品也是从哪个同学那剽窃的!”
“原来都是剽窃的啊,怪不得获这么多奖,他还有脸叫摄影界小段临,真是拉低了段老师的格调!”
“抱走段老师,不约。”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亲自举报,祁遇詹这剽窃的得多嚣张,连兄弟都看不过去了!”
一觉醒来,祁遇詹即使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的手还是如同设定好程序一样,打开了手机。
仅仅一个晚上时间,在网上新闻已经发酵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铺天盖地的黑料,源源不断的出现将祁遇詹淹没。
好似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新闻可以报道,以至于紧抓着不放,不把他打落到尘埃里誓不罢休。
接下来一个个电话响起,朋友合作伙伴质疑的声音不停地出现在听筒里。
“你真的剽窃了段老师的作品?”
“为什么郭深博要在颁奖典礼现场说你剽窃?”
“为什么要剽窃段老师?你不会也剽窃过我吧?”
只有他的父母亲人愿意相信他,祁遇詹已身心疲累,挂了他们的电话正要关机,一个陌生来电打了过来,挂断的手指发软抖了一下接通了。
一个不太陌声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嘲讽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借用我的名号?怎么样被诬陷的滋味不错吧,我告诉你以后最好夹着尾巴做人,我勉强给你留条活路,否则……”
眼前场景开始消散,场景里的声音骤然消失,即使听筒里的话没说完,祁遇詹也记得他后面说得是什么。
眼前颗粒消散完全,眨眼间眼前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一个个水幕渐渐浮现在空中,没等几息,祁遇詹看着那些水幕上,显出了做着不同事情却有着相同脸的人。
“我信他。”
“骗子,你不许走……”
“我从没不信你。”
“就是它,骗得我?……”
那是时未卿,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一直都坚定不移对他付出信任的时未卿。
模糊的意识徒然清醒,祁遇詹睁开了双眼,安静的空间里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祁遇詹垂眸按着左胸,想起来他很久没有梦到以前了,对于已经惩处报复回来的人,不愿再浪费一个脑细胞。
心思转换想起了父母,轻轻叹了口气,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他估计是回不去了,好在留有资产,还有妹妹留在父母身边,只希望他们别太伤心。
祁遇詹转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被子温度冷了下来,说明人已经离开多时。
最近事多少眠,他睡得昏沉,就连时未卿什么时候起的都没察觉。
等着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跳趋于平静,祁遇詹起身掀起帐幔。
房内没有其他人,横架上挂着一套华贵衣衫,尺寸和样式一看便是男子穿的,给谁准备的已经不必言语。
听见声响,外面守着的侍从敲了敲门,问道:“郎君可是起了,是否洗漱?”
上次打扮之后时未卿就没看到,这次不能错过,祁遇詹把将侍从叫进来,给他梳发髻。
睡一个整觉起来后,神清气爽多了,他着照镜子,感觉眼下的黑眼圈都淡了很多。
最后整理着衣襟,祁遇詹问道:“未卿早膳用了没?”
侍从低头回道:“主子尚未用膳,特留小人在这告知郎君,若寻主子可去书房。”
时未卿用早膳十分不规律,想起来吃一些,有时心情不好或有事直接不吃,祁遇詹发现他最近又瘦了,少不了没有好好吃饭的原因。
让侍从退下后,祁遇詹去了书房,路上又想起他从时府回来的阴郁。
昨晚他一直想问时府发生了什么,但没找到机会,打算今天再找机会问问。
没到书房时,祁遇詹就听到了肖掌柜的声音,猜想他又有事要禀报,原本想等一等再进去。
但想到他以后要使用时未卿的势力,绕不开肖掌柜,他们两人必然要打交道,避免以后耽误事,不如现在“打好关系”。
“叩叩——”
“谁?”
“未卿,是我。”
“等一等。”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祁遇詹蓦地心软了一下,时未卿也在想着,为他抬高在肖掌柜心中的地位。
门开了,一张眉目如画的极盛容颜出现在了门后。
鼻间轻嗅,他闻到了一股馥郁香气,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祁遇詹扬起眉头,时未卿要扮作男子,没有熏香的习惯,只因怕熏香引起他人怀疑他的哥儿身份。
其实不然,大魏朝风雅盛行,男子也熏香,尤其是皇族勋贵尤尚熏衣、熏褥。
长此以往,身体和浸了香一样,自带香气,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泡了不少回澡才把香味除去。
时未卿考虑的也无错,梧州没几个贵族,熏香确实引来不必要的视线,不过有肖掌柜在不是说话的时机。
祁遇詹不想辜负他的心意,看了一眼里面正背对着门站着的肖掌柜,低头附到时未卿耳边,轻声道:“未卿好香。”
时未卿身体一僵,侧头睨了祁遇詹一眼,轻哼一声道:“还不快进来。”
祁遇詹跟着走进去,肖掌柜听见脚步声走进才回头,眼神疑惑地看向祁遇詹,问道:“主子,不知这位郎君是?”
时未卿也没想好怎么介绍,不确定祁遇詹的身份想不想让肖掌柜知道,他视线看向祁遇詹。
收到时未卿的示意,祁遇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挪揄,对着肖掌柜抱拳道:“不瞒肖掌柜,我乃未卿养的面首。”
肖掌柜瞪大了双眼,看着时未卿没有反驳,一副默认的态度,他震惊到语言系统已经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
时未卿耳根发热地剜了祁遇詹一眼,留下一个“你自己解决”的眼神,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一副明晃晃看戏的表情。
自从盯梢闻风楼,祁遇詹的黑眼圈就没消过,他还记着仇,可不会轻易给肖掌柜解疑。
肖掌柜还在凌乱着,总是一个表情也没甚意思,祁遇詹好心提示道:“肖掌柜,我们见过。”
肖掌柜换了一个犹疑的表情,顾不得礼节,仔细打量着祁遇詹,口中念叨着:“我们见过……我们见过……”
祁遇詹站在原地,笑着看向时未卿任他随意打量。
肖掌柜垂头苦思,想起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一脸恍然大悟,对着祁遇詹抱拳回礼道:“张三大侠,久仰久仰!”
既然肖掌柜猜出来,黑眼圈的仇便一笔勾销,祁遇詹道:“失敬失敬。”
肖掌柜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对刚才的事多有疑问,便直接问道:“张三大侠,不知这面首可是说笑?”
祁遇詹道:“非也,我倾慕于未卿,自愿为他面首,肖掌柜也不必客气,唤我张三即可,以后我们一起共事,请多指教。”
肖掌柜笑着回了一句客套话,看着两人之间似有若无间透漏出来的情意,对祁遇詹也不再怀疑,由心地为时未卿高兴,他躬身道:“恭贺主子得一员大将!”
肖掌柜并未因面首一事看低祁遇詹,一是他清楚他的实力,二是他知道主子在达成心愿前绝不会成婚,只是没想到会有男子能为主子做到如此,反而因此高看了他。
见两人说完,时未卿适时插话:“都坐吧,肖叔以后我身边的护卫事宜交由张三负责,他的命令皆等同于我的命令。”
肖掌柜点头应了一声,道:“我回去便通知闻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