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掌柜不知道时未卿心里的顾忌, 只想着时宽武功不俗,真要动起手来,善轻功的纪大和纪四就是再加上方头领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还以为张三也在, 所以才直接把人引了过来, 没想到他竟是有事没在主子身边, 这下肖掌柜有点担心今晚能不能顺利。
不过不管怎样,时宽也不敢动他家主子,大不了今日失败了明日再去抓一次。
时未卿提前嘱咐过, 知府带来就送到揽花院,这也是他的亲戚王观金被关的那个院子。
三人到时,五花大绑捆得结实的知府被随随便便扔在了院中地上,纪大两兄弟以及院中护卫正站在他前面。
他们对面墙壁下,是独自一人手臂抱着蛇头剑,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时宽。
知道这些人做不得主,时宽也没有与他们多费口舌。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时宽张开双眼, 看清来人是谁后, 站直身体行礼道:“少爷。”
时未卿收回落在知府身上的视线, 看过去,讥讽道:“你是父亲义子, 按论该是兄弟相称,我可当不得你这一声。”
阴阳怪气的话听多了,时宽也不在意, 只说明这次的目的,“少爷, 主子有令,知府不能杀。”
时未卿嗤笑一声, 垂下眼眸,他那好父亲有时将他弱点一掐一个准,有时又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今天我若把他杀了又如何。”
时宽动了动手臂,“那属下就只能冒犯了。”
“何必惺惺作态,你冒犯的还少么。”时未卿侧身不愿再看他一眼,声音冷了下来:“赶紧滚回去,否则连你一起处置。”
时宽走上前,语气恭敬,浑身气势却变得迫人,“少爷,属下不能一人走,知府一定要带回。”
“真是一条好狗。”怕祁遇詹回来的快,时未卿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耗,袖袍一挥,道:“擒了他。”
话音刚落,纪大、纪四和方头领便冲了上去,时宽错身拔剑抵挡。
时间流逝,双方却僵持不下。
怕伤了时未卿手下惹其不快,时宽一直不敢下狠手,缠斗时间不短,眼见夜深,怕时间拖得长耽误回去复命,出声道:“少爷,这些人不是我对手,伤了他们不好,还请让他们停手。”
时未卿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可能把人完好放走,又怕祁遇詹随时会过来,也打算快速解决。
视线扫到守在知府旁边护卫腰上有剑,时未卿一把将剑拔了出来。
被这一动作惊到,想起大夫曾经的叮嘱,肖掌柜扑上去握住剑柄,道:“主子,要做什么,我来……”
时未卿推开走上前的肖掌柜,地道:“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我的性命。”
时宽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剑尖抖了一下,他知道时未卿绝不会亲自动手才一直缠斗,未曾想这次竟料错。
他想不通仅是一次刺杀未遂,何至于不管不顾到如此。
但主子有令,他不能任由知府被杀。
时未卿将剑放在了知府的颈间,只要他再一用力,就能将他喉咙割破。
知府满脸惧色,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下颌上抵得白刃,吓得眼睛一翻头一歪,晕了过去。
时未卿没理会知府是晕是醒,他双手握紧剑柄,手腕下压,刚划出一道细痕,渗出一点血。
时宽面色一变,不再退让,几招便让三人失去行动能力滚落在地,并挥出一道剑气击向剑柄,却没想到时未卿手臂颤抖,剑气失了准头落在了他的掌肚上。
时未卿手被疼意侵袭霎时失了力,剑落到地上,几滴被剑气带起的血滴飞溅在了他的脸上。
“主子——”
院中护卫立时挡在时未卿身前,肖掌柜上前怒瞪时宽,“你竟真敢伤了主子!”
时宽道:“属下回去自会领罚。”
护卫身后,时未卿摊着颤抖的手掌低头,白皙的掌心多了一道伤口,他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手掌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目不转睛。
他感觉得到自己呼吸骤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一种窒息之感渐渐漫延全身。
视线也开始模糊,眩晕之感让他身形微晃。
时未卿意识陷入混乱之中,曾经的话语变成魔障充斥脑海中。
—你是一个哥儿能查出什么,还是交给为父吧。
—罪人已经伏诛,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误,白费力了。
—卿儿,你当时年纪还小,印记想是你记错了。
—主子,人证消失了,似乎……是时大人的人……
—主子,线索又断了,还是……
时未卿踉跄着后退两步,肖掌柜怕他摔倒,立马过去扶住他,见他眼眶变红,面色有异,担忧地唤了一声,“主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未卿清醒了几分,赤红的双目移到了地上的知府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时宽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少爷,别白费力了。”
突然两个时间的话语合在一起,在时未卿脑海里回荡。
别白费力了。
白费力……
时未卿握成拳,脸色阴沉,双目猩红,眼底恨意和狠戾翻涌,他想要完成的事就如此困难?
为何总有人跳出来阻拦他,总来拦他。
他永远也忘不了曾经的满心信赖和期待换来的是一次次失望、欺瞒和阻挠。
他不过是想查明真相,为爹爹报仇而已,为什么总是对他百般阻挠。
今日原本没想要这知府的命,但现在既然父亲竭力保护,那他便杀了这知府,看看他那好父亲能如何。
“呵。”
拂开肖掌柜搀扶的手,时未卿一步一步靠近。
看出时未卿此时的暴戾狂躁,在一旁的肖掌柜不敢再拦,目光惊惧地看着他动作。
时未卿垂下眼睑,嘴角勾起的笑异常危险狠戾,俯下身捡起脚下的剑,高举肩部时,剑随着手臂抖得比刚才还厉害。
时宽再次动了,跃到空中翻过挡着他的护卫,,在肖掌柜目眦欲裂的“时宽,你敢”一声中,又发出了一道剑气。
护卫和纪大三人都反应不急,来不及阻挡剑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下落。
时未卿更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毛骨悚然的东西向他靠近,却无法躲开。
不过他也不在意,继续将剑挥向知府,任凭剑气落在他身上。
突然,空气破开的声音响在耳侧,随后,那股感觉消失了。
听到破空声响起,还在空中的时宽敏锐地避开,他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疾驰而来的黑影。
转眼间,黑影便来到了眼前。
带着一道凌厉掌风的手掌和一张蒙着面的陌生面容映进眼中,时宽瞳孔一缩,身体在空中翻转避开了掌风,两人又连续过了十几招后,时宽不敌被一掌击落在院门口。
吐了一口血,时宽皱眉看着刚出现的蒙面之人,这人武功如此高强,竟从没在梧州见过,他是谁?
没有人再阻挠他之后,时未卿将过肩的剑狠狠下挥。
剑锋划过,知府的胸口立时留下一道伤口,猩红可怖的鲜血缓慢流出。
时未卿感觉到他眼前模糊弥漫,却清晰看到了知府的手上长出了一个青色印记。
是他!他找到了!
“张头领!”
不顾颤抖无力的双手再次高举起剑,却在听到肖掌柜一声唤声后,回过了神。
时未卿身形一僵,脸色煞白地顿在了原处。
他回来了。
祁遇詹急速赶来,见到时未卿浑身颤抖,手掌流血,苍白的脸上沾染了几血,就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击退时宽后暂时没再管他,而是落在了时未卿身侧。
时宽还在,祁遇詹不想让时仁杰察觉出什么,给他找麻烦,只是语气担忧地唤了一声并未伸手,“主子。”
这一声似打开了某种开关,无力的手再握不住剑柄,长剑自手中坠下,“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极力躲避的一面,还是被他见到了。
他果然不喜,没有第一时间触碰,甚至连名字都不愿再叫一声。
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手沾血腥的哥儿,时未卿没有丝毫勇气转身,不敢用这样丑陋污秽的面容面对他。
视线一转,他发现知府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霎时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勉力压着心里翻腾不已的躁戾之气,时未卿闭了闭眼,藏起眼中的神色,声音沙哑地说:“把他俩扔出去。”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祁遇詹怎么会任由他一个人离去,当即跟了上去。
时未卿没有回林园,出了院子之后,步伐凌乱地去了隔壁曾经掳来祁遇詹的月归院。
关门之后,在听到门外靠近的脚步声后,时未卿紧紧盯着房门,心又慌了起来,他怕门开了对上的是一双厌恶的双眼。
脚步声远离后,时未卿知道这是他想要的,却紧紧抿着嘴唇,眼底泄露出了一丝不自知的委屈。
祁遇詹本想推门进去,被肖掌柜放轻声音拉到了院口。
肖掌柜眼神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以往主子这样都会一个人发泄,不希望我们打扰,张头领还是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