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撤去了散落在天空中的最后一丝光线, 世界昏暗。
春日逐渐攀升的温度已经让夜晚不足为惧,可太阳暗下去的瞬间还是让池浅感觉到了冷。
没有了光的照拂,池浅身上的温度朝四面八方撤去。
直到被时今澜的外套包裹。
香气缠绕在池浅的后背, 味道清浅又分外明显。
池浅抬眼看着时今澜淡然的眉眼, 明明是平静无波, 却好像朝她掀起了万丈波涛。
瞬间池浅就感觉自己不冷了, 热意不知道从哪里发出, 烧得人脸颊泛红。
昨天她们是日落而息, 今天依旧如此。
池浅吃了药, 在太阳落山后,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忽冷忽热, 池浅感觉自己一会到了撒哈拉大沙漠, 一会又到了北极。
跳跃的温差折腾得她脑袋发胀, 她蜷在一起的身体不停的挣扎, 好像也有呜咽。
“唔……”
静夜里,清晰的灯光照着人蹙起的眉头。
时今澜停下了编辑信息的手,转头看向了池浅。
这人好像又烧起来了, 一张脸红扑扑的。
更要命的是,似乎因为觉得太热,她甚至扯开了衣服的领口,简单的吊带横在胸口,露着肩膀与锁骨, 白皙平坦的肌肤随着她呼吸在起伏。
时今澜目光一紧, 停在这幅画面好一阵。
直到有只小虫飞过来,摇晃着手机灯光, 她才好似回过神来。
今晚信号还不错,时今澜发出去的信息都能收到, 这样的机会她不能错过,所以一直没睡。
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没睡,反正是伸过手去给池浅掖好了身上的衣服。
而这一个动作,时今澜在一晚上重复了很多次。
于是慢慢的,池浅的梦境也变得好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簇拥住了,就像是她在原世界家里的大熊玩偶,巨大而柔软,让她感觉回到了过去,睡得也安稳。
一觉醒过来,太阳和煦。
飞鸟略过山洞前的天空,树影忽明忽暗,晃在人的脸上。
池浅轻皱了皱眉,像是不堪其扰,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睡前印象里还是昏暗的世界大亮,而现在明晃晃的一轮金色高悬在眼前,似乎已经是中午了。
储备粮!
池浅脑袋里立刻闪现出了她跟时今澜的约定,想起今天还没着落的午饭,垂死病中惊坐起,朝储备粮的笼子看去。
日光明亮,照在青绿的草地上甚至有些刺眼。
长绿的空境里坐着一道影子,亚麻色的裙摆铺在草地上,长发垂下,浓而密的眼睫被日光染成浅金色。
时今澜就在储备粮那里。
池浅也不知道时今澜是怎么过去,疑惑之余,心更是揪了起来。
储备粮不会已经……
就在池浅悬心储备粮是死是活之时,视线里有一枝绿色鲜嫩的叶子在微微耸动,顺着时今澜细长的手指不断被送进笼子。
那是她昨天给储备粮准备的草。
时今澜在拿她准备的东西喂储备粮!
联想到昨天时今澜态度的坚决,现在的池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三也在一旁看着,声音幽幽的飘了过来:【根据系统显示,过去的时今澜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宿主,时今澜对你不一样哦~】
这家伙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机器的声音飘着上扬的调侃。
池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只是烧得发沉的呼吸蓦地顿了一下。
她就这样看着视线那道倩影,心念一动,好若春雨打在芭蕉叶上,心里生出了什么。
只不过被她此刻发热发胀的感冒压制着,搞不清楚,也没精力想明白。
腾的一下,放下心的池浅脱力的躺回了床上。
草堆发出簌簌的声音,就像是她的不敢相信。
而风吹过来草地也是簌簌的声音,时今澜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吃草的兔子,眼底下藏着的也不敢相信。
她现在竟然在给池浅喂兔子。
就是因为这个人昨天感冒后,还不忘求自己,要自己可怜可怜她,不要吃掉它。
汉语言真是奇妙,同音不同字,她和它也让人分不清。
其实一早意识到池浅今天可能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时今澜的确是动了要吃这只兔子的念头。
她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善良,爱护动物,让自己饿肚子,在她的眼里鱼和兔子是一样的东西。
可当她来到这里兔子跟前,看着昨天池浅给它储备在一旁的草,眼神微眯。
储备粮的储备粮该叫什么?
按照那个人的思路,是不是该叫储备粮二世了?
“呵。”
嗤的一声,时今澜很莫名其妙的就笑了出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手里就鬼使神差的拿着了一把草。
这兔子也够有意思的,看到这个就凑了过来。
吃到最后,它还用自己的鼻子拱了拱时今澜探进来的手。
那冷冷的又潮湿的鼻子急促的喷着气息,一簇一簇的缠在时今澜的手指。
动物的吐息比人要快,所以会让人自作多情的产生它在害怕讨好的错觉。
时今澜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无情的收了自己的手。
而后她将自己被储备粮蹭过的手指敲了敲笼子,对它道:“不要讨好我,是某人不想你死,不是我。”
小兔子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歪着脑袋看着时今澜。
而那个不想要它死的人,现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十三,为什么我感觉我好难受……】池浅躺在草床上,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不知名的东西塞满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宿主发烧了,风热感冒,目前体温39度。】十三道。
【可是我不是吃了爷爷的药吗?】池浅不解。
【如果宿主没有吃药会比现在还严重,河水太凉,山洞又透风撒气的,就算是时今澜把她的衣服给你了,您也没办法发出汗来。风寒入体,现在能醒过来已经很好了。】
十三说到这里,对池浅叹了口气:【其实,宿主昨天如果听我的健康预警就好了。】
【谁知道你准不准啊……你之前可是一次都没准过。】池浅反驳,可她现在连反驳都没多少气势。
十三瞧着池浅这副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宿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哼。”
池浅听着从堵塞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吐槽道:【应该是一旦不信就会立刻灵验。】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池浅的情绪,说着她就紧闭了闭自己的眼睛,难受的表示:【哎……别跟我说话了,我现在一动脑子就头疼。】
身体被烧得浑身都疼,周遭安静里,池浅好像听到了自己骨头燃烧的声音。
她之前生病从来都没有这样难受过,就是这样大的太阳晒着,她也觉得身上泛冷。
又冷又热,难受的不是一点。
“嗯。”
就在这个时候,池浅的额头忽的敷上了一片凉意。
不同于她身上源源渗出的冷,这凉意温温和和的,让她忍不住哼出了声音。
远处有风吹过来,清淡的气息扑落在池浅的唇上。
她唇瓣微张,轻轻尝着,只觉得这味道令人熟悉。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池浅兀的睁开了眼睛。
日光大亮的视线中,就见时今澜眉头紧蹙,正伸过手来试她额上的温度。
时今澜来了。
她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是头疼欲裂,池浅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冒出许多问号。
但在这些问号里,她最牵挂的还是:“储备粮……”
“生病不合适吃兔肉。”时今澜淡声,说着就收回了放在池浅额头上的手。
池浅脑袋发胀,有些转不过时今澜这话来,又好像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干脆开口跟她求证:“所以我们今天不吃它是不是……”
日光里,池浅面色苍白又浮着层异样的红。
她眼睛睁得不算开,低垂的眼睫遮住的棕色瞳仁看起来分外羸弱。
时今澜就这样看着池浅,看她自己都顾及不了,还在这里顾及别人。
甚至她顾及的都不是人,只是一个食……动物。
在想到储备粮的时候,时今澜莫名的顿了一下,甚至更正了自己对储备粮的称呼。
她目光晦涩不明起来,盯着池浅看了好一阵儿,最后还是点了下头:“对。”
“真的啊。”
这简直是池浅生病以来觉得最好的事情了。
她发现其实时今澜也会心软,鼻子囔囔的,跟时今澜卖乖:“时小姐,你人真的很好。”
这人有这双漂亮的杏眼,笑起来会弯成两颗腰果。
日光撒在上面,金光粼粼的,显得它更加可口了。
时今澜目光微顿,接着又拿出了药瓶:“先把药吃了。”
“哦。”池浅乖乖的点头,撑着沉重的手臂坐了起来。
拿过药丸,抱着种“必死决心”吃下去。
而感冒的难受让她连眉头都不好皱起来了,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
好苦。
池浅习惯性的闭眼,接着就又有一颗话梅干被递到了她嘴里。
唇瓣吻过指尖,炽热的明显。
时今澜顿顿的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池浅的状态,呼吸急促,高热烧的她脸颊绯红,好似命不久矣。
时今澜向来冷静克制,能够不动声色的掌握着局面。
所以也不是按捺不住,会随便跟什么人透底的性格。
可就这么瞧着,她还是莫名其妙的跟池浅透了底:“坚持一下,最晚后天,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池浅诧异:“你怎么知道后天一定会有人来。”
“我联系了人。”时今澜答道。
“你叔……输入的短信被人收到了!”
池浅发着烧,脑袋也跟不上,脱口就想说时今澜叔叔派来的人走了,所以系统给她们的屏蔽消失了,紧着就刹住了车。
时今澜不是她们系统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要是让时今澜知道了,她又要受惩罚了,她现在都已经发烧了,在被惩罚,真的就要了命了。
时今澜听着池浅奇怪的陈述皱了下眉。
只不过她以为这是池浅发烧的后遗症,也没有细究深想,跟她回答道:“你送我的手机有卫星功能,接收信号的能力比较强。”
听到这里,池浅心中高兴。
她想她终于帮到时今澜了,吃力的笑了一下:“我就说当初给你买这个手机一定有用。”
好消息总是让人放松,池浅说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太好了……那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真的好累,感冒发烧让她体力透支。
【宿主,您最好不要——】
“那你当初给我泡菊花水呢?”
十三看着池浅眼皮打架,紧张的提醒。
只是它话没说完,时今澜的声音就叠过了它的话。
池浅听着重新睁开了眼睛,不明白时今澜为什么这个时候问她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时今澜却格外平静的看着她,沉沉的瞳子看不到情绪:“菊花清肝明目,更能败火。”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那鸦羽般的眼睫微抬,露着一抹阴鸷瞧着池浅的眼睛,接着问道:“你是觉得我脾气不好?”
池浅兀的醒了一下。
她脑袋乱糟糟的,下意识的点头,接着又摇头:“嗯是……不是。”
感冒让她的鼻子格外不透气,说话带着鼻音,紧张里透着中病恹恹的怯怯,小声嘟嘟囔囔:“就是……肝火太旺人会短命嘛,我以前也这么喝。”
“以前?多久的以前?”时今澜似乎对池浅的话很感兴趣,顺着最后一句追问。
池浅是做贼心虚,她已经被系统因为“以前”惩罚过一次了,这次直接摇头:“没,没什么以前……”
想着脑袋跟不上,说话漏洞就越来越多。
池浅产生了逃避的想法,于是更想睡觉,拖着声音在时今澜面前耍起赖来:“沈小姐,我好困,让我睡会好不好。”
“不行。”时今澜态度坚决。
池浅有些不开心:“为什么!”
“你睡着了会很麻烦。”时今澜实话实说,看着池浅昏沉羸弱的模样,眉头紧蹙,火焰里烧着的是一种池浅没见过的焦糖色。
池浅没有清晰的思绪来分辨这些复杂的颜色,只定定的看着时今澜:“哪里麻烦,我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沈小姐不更喜欢吗?”
这声音比刚才要有些气势,时今澜听着跟刚才一样揪着追问:“为什么会更喜欢?”
“因为你喜欢安静。”池浅答道。
“你怎么知道。”时今澜又问,冷淡的声音里有这种不相信的自然。
这是她的故意放的钩子。
而池浅是她的鱼。
“我就知道啊。”池浅咬勾,话说出口的自然,甚至还带着一种自信。
“时小姐,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有在认真记哦。”
说着,池浅红扑扑的脸上就露出了一层得意的笑。
她炽热的气息随着长段的文字翻滚吐出,率先朝离得她最近的时今澜扑去。
热气汩汩,时今澜第一次在妄图让对方不平静时,率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