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在天空披上一层浅浅的橘色, 轻盈又厚重的云好似剥开的橘子。
闷热的气温里被滴上了几滴橘皮的清凉气味,叫人很难不觉得喜欢。
池浅也不例外。
她想没有人不喜欢被女孩子拥抱。
她刚刚被时今澜扑了个满怀,橘色的世界里开起了一片冷白色的小花, 那细小的花瓣“砰!砰!砰!”的接连盛放, 绵延伸远, 好似她心动的声音。
清风拂过她们的发梢, 将时今澜原本清冷的声音温的柔和。
池浅真的好喜欢此刻的这种感觉, 她感觉自己从骨子里透着种熟稔感, 好似在过去的某个时候, 她也曾千万次的站在家门口与时今澜拥抱,迎接。
如果此刻这周围没有保镖, 管家太太, 还有坐在车里的司机。
池浅余光瞥见这几个人的人影, 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她不是那种可以坦然被众人仰视注视的性格, 她让时今澜又多抱了自己一会儿,数过三秒后,压低了声音跟时今澜说:“我们进去吧。”
“好。”可时今澜坦荡。
她早就已经适应了这些目光, 对这些人的存在视若无睹,说着便拉过池浅的手,正大光明的朝屋里走去。
池浅就这样被牵着略过周围一行人,余光注意着管家太太自觉的在后面跟上,莫名有种错觉。
——她不是来当佣人的, 她这个私人生活特助应该再准确一点, 称之为……情人。
“以后接我记得不要穿这身衣服。”
好似印证池浅的想法,时今澜提醒池浅。
完蛋更像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池浅踩着脚下不适应的细高跟鞋子, 深一脚浅一脚,思绪亦是如此。
她想刚刚在办公室跟时今澜都……都做那样的事情了, 其实也跟情人没差了吧。
那扣在一起的手交叠在日光下,亲昵到了极点。
池浅在心里捏着“情人”二字,怎么都觉得这个词暧昧,却又准确。
没有确认关系。
只有一张合同。
合同上面的每一条款用现在这个结果带进去,都让人觉得无比合理。
尤其是那最后一条。
池浅算不上多灵光的大脑,总算是回过了味来,眼睛里苦恼又迷茫。
她应该是来拯救世界的,怎么事情开始往她捉摸不透的方向发展了?
难道她现在担任的角色是妲己?
她拯救世界的方式就是要让时今澜沉溺情爱,放缓自己能力的成长,直到男女主有了足够强大逆天的金手指,挥剑将她们斩于马下。
什么鬼啊!
她可不想自己的结局跟妲己一样啊!
她只是一条咸鱼而已!
她本来还想拯救了世界,在宋唐酒吧里好好吹上一阵子的呢。
“哎呦。”
这么想着,池浅脚下忽的一沉。
柔软的草坪直接跟她的脚底接触,她回头一块,自己那只走过来就艰难的鞋,此刻陷在了草地里。
“以后还是不要胡思乱想。”时今澜眼神平直的看了池浅一眼,看的池浅心口一紧。
但她好似只是随口说了一下,接着便弯下腰,不紧不慢的把池浅的鞋拾回来:“这样细的鞋跟,稍一分神就容易陷进草地里,以后不要穿了。”
池浅看着时今澜比自己高且细的鞋跟,有点不服气:“那你怎么就没有问题?”
“要学。”时今澜说的轻描淡写,注意力都在池浅沾了泥的鞋跟。
她拿出口袋里的方巾仔细的擦了两下鞋跟,接着便蹲下身下去,托起了池浅的脚。
被人修剪过的草坪带着细微的刺痛感,而时今澜的手掌铺满了柔软。
“不过你不要学。”时今澜做着,又对池浅叮嘱。
她的手指依旧带着些微凉,透过丝袜,沿着脚骨的线条轻轻摩挲,像是在掸去上面的尘土,又像是在欣赏它不必经历刻意规训的天然:“这样的正好。”
温和的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好似吹过池浅的世界,又好似真实的略过这片草坪。
时今澜垂下的长发微微鼓动起,缠绕勾过在池浅被她托起的小腿上,如烟缥缈,却又深深的扎根进她的骨头里。
触碰不到的痒意从池浅的骨骼徘徊到心口,触不到,碰不着。
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还要糟糕的事情了。
池浅就这样看着低头给自己穿鞋的时今澜,心脏又激动又闷沉。
算下来她跟时今澜认识不到半个月,几天前她被时今澜诱惑哄骗,签了留在她身边的合同,也不是因为“一见钟情”。
铜臭的气味太过明显,任何洁净的味道都掩盖不过去,明晃晃的遮在人眼前。
时今澜在给自己掸去脚上灰尘的时候,究竟想的是谁?
她究竟是有多放不下过去的自己啊。
池浅发现自己关于时今澜的发散思维,每一次会都以这样一声哀叹落下句号。
她被系统送回这个世界,代替她自己,重新回到时今澜身边。
她知道自己要担任的是个替身的角色。
她该庆幸自己过去做的不错,却又在介意过去的那个自己的存在。
可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占有欲呢?
她之所以能成为时今澜的白月光,不就是因为自己当时一心只想完成任务,没有投入感情吗?
她不应该对时今澜产生感情的。
这些不受她控制产生的失落感、嫉妒、介意好似深海中蔓延开的海草,让人根本无处寻觅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而过去的她,真的对时今澜没有产生过一丝感情吗?
.
日落月升,长夜寂静。
柔软的床承托起人疲惫的身体,让人们相拥而眠。
似乎是长途奔波,再加上没来得及倒时差就到新收购的公司参加了董事会议,时今澜的疲惫很早就浮现了出来,她草草的用过晚餐,便拉着池浅上床睡觉了。
池浅感觉自己在时今澜这里除了做她的私人生活特助,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
——那就是充当她的人形抱枕。
不过时今澜不在的这几天,池浅已经习惯了这张床。
她有时候觉得人的习惯真是个很神奇的事情,哪怕是现在她被时今澜箍着,她也能很自在的睡着。
花香混合着露水的味道,洁净的落在池浅鼻尖,静夜安稳。
而人并不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所以池浅也不知道,因为她这些天的独占,现在这张床上到处都是她的味道。
中央空调平稳的运行着,将房间的温度维持在一个很舒适的点。
时今澜枕着池浅枕过的枕头,呼吸里缠绕着被太阳晒透的味道。
这些年,时今澜对一切都掌握在掌心,包括自己的睡眠。
这次也有预见性的,在洗漱的时候,只吃了两片安眠药。
而尽管药量减半,时今澜的睡眠却在这熟悉的味道中睡的很沉,很安稳。
她知道哪里能让她心安。
她一直都知道。
……
沉睡中,时今澜忽的感觉自己搭在池浅腰上的手臂传来一阵明显的挪动感。
好像她的这份安心有些不够安分。
她紧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抬手将这人往自己怀里搂。
却发现掌心的触感并非是小肚子的柔软,而是脊背骨骼的凸起。
时今澜还没有清醒的大脑有些无法向她准确地传递池浅的状态,一双眼睛沉沉缓缓的睁了开来。
清晨的日光透过白纱窗帘落进室内,盛夏的和煦带着燥热。
没有吵人的闹钟,将时今澜从梦里拉出来的,是一颗懵懂模糊着挤进她怀里的毛茸茸的脑袋。
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窗户盛满了日光,避光性的小动物没办法适应这样的刺眼,于是皱着眉头从背对着自己的姿势转了过来,一颗脑袋靠进了自己怀里。
时今澜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这边会沾染上池浅的味道,眼底铺上一层无奈。
她懒懒的单手撑起脑袋,垂眼静默的注视着熟睡中的池浅,看着她难得主动的模样,嘴唇微微勾起。
这个笨蛋怎么还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所以这些年她过得也还好吧。
缓缓的,时今澜眉眼间的笑意落了下去。
她用一种真正平缓沉静的眼神看着池浅,从那毫无戒备的眉眼到微微张合着唇瓣,她的眼睛沿着那条从下颚至脖颈延伸出的白皙流畅的线向下滑去,随着这人的呼吸起伏而波动。
又似乎是瞧着不够,时今澜将她揽在池浅腰上的手抬了起来。
只是那手指正要抬去撩开池浅脸前散乱长发,忽的却顿住了。
时今澜在池浅横在她们之间的手腕上,看到了一个雕琢精美的镯子。
说不上名字的花绽放在银白色镯子上,一朵连接着一朵,缠满了这个圆环。
这镯子看起来应该是银质的,打磨透亮的材质在日光下泛着层温和而排外的光。
时今澜目光蓦地在上面停了好一阵,她可以肯定她过去从没见过池浅带过这样一枚东西。
但是又莫名觉得熟悉。
好像她从哪里见过这东西。
好像这东西本来就应该存在在她的手腕上,过去不在她手腕上,才应该是缺了什么才对。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的,时今澜想要伸过手去将池浅带着这枚镯子的手腕拿过来,好好看一番。
可是就在她正要伸手碰到这只镯子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两下有节奏的敲门声。
“当当,当当。”
是管家太太在敲门。
而时今澜听到这道声音,也立刻敏锐的抬头朝门口看去:“什么事。”
管家太太在得到时今澜回应后,推门走了进来。
她就在站门口,端正又紧急的对时今澜道:“小姐,老爷子马上就要到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