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寂静异常, 向远处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树影交织成一朵朵厚重的云,压在半空中,浓雾堆叠, 庄园好似独立的一个世界。
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疼痛总是最先袭击过大脑的。
池浅整个人都被摔在门上, 夏日里单薄的衣服起不到任何缓冲作用, 门上凸起的花纹撞着骨头, 池浅痛的眼睛都要生理性的沁出泪来。
可在这个房间里有人比她还疼。
就在那声沉沉愤怒的质问声里, 池浅听得到时今澜压制的颤抖。
她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却被迫抬头看着时今澜。
房间里的灯光明亮的落在她眼里,一笔一划的, 勾勒着她快要眦裂的眼瞳。
刺眼的红从她眼眶周围里蔓延开来, 她披散着长发, 乌黑的颜色同猩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甘写满了她的眼睛。
也用不了多聪明的脑袋,但凡是个人在此刻跟时今澜对视,就知道她在生气。
暴怒蔓延在她的眼睛里, 手也不受控制,就这样紧紧的攥着池浅的手臂,丝毫都不在乎她这样的力气会不会让池浅感到疼痛,硬生生的,好似要折断它。
时今澜的理智被愤怒踢走, 好似有一团熊熊的烈火, 直直的朝池浅烧去。
可恶龙的咆哮从来都不只是为了震慑。
还有宣泄她的痛苦。
池浅看着时今澜,被紧攥着的手腕不停的传来颤抖, 贴着她的动脉,传遍她全身上下所有地方。
时今澜就是那一只受伤的恶龙, 暴戾的,失控的攻击着近身范围的人。
可尽管这样,她又好像还有那么一点仅剩的理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池浅,短促的呼吸压制着情绪,耐心的等她一个答案。
可池浅是注定会让时今澜失望的。
池浅被时今澜死死抵在门上,时今澜眼睛里被光点亮闪烁的水影好似一支支箭,不约而同的射向池浅,叫她万箭穿心。
恶龙对人类没有任何信任,拒绝一切对她不怀好意的人。
所以能让她受伤的,只能是她放松警惕,可以近身的人。
时今澜的目光阴鸷而锋利,明明漆黑的透不过光明,却照的人问心有愧。
池浅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时今澜,对她的问题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她应该继续按照跟十三的计划,让时今澜放弃自己,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圆满。
她想她该告诉时今澜她说不爱她的,可唇瓣紧抿,好似粘了胶一般,这简单的几个字,她就是说不出口。
比起理性推动的任务,池浅的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她在拉扯着她,不要她否定,不要她开口。
她的潜意识好像背叛了她这个主人,拼命的叫她不能害时今澜伤心。
她怎么能让时今澜伤心呢?
她怎么舍得时今澜伤心呢?
“阿澜,你听我说。”池浅尝试着转圜,先尽可能的安抚下时今澜失控的情绪。
可时今澜哪里还有多余的理智听她的解释。
她只要一个答案,暴戾使得她近乎没有耐心,手臂一用力,就将又有好多说辞的池浅拉到了自己面前。
她不要听。
她要让池浅闭嘴。
池浅呼吸停滞,一道干净到凛冽的香气闯进了她的口腔。
时今澜吻了上去。
可若说这是一个吻,却又不是那么的符合接吻的定义。
时今澜的吻简直失去了章法,舌尖沿着齿缝一撩而过,一言不发的撬开,充满了暴戾。
背后的门坚硬而凹凸不平,封死了池浅可以逃脱的路。
她就这样被时今澜一只手握住了手腕,而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脖颈,钳住了她的下巴。
这算不上一次很好的接吻体验。
池浅被迫承接着来自时今澜的索求,张开的口偶尔挤出传来几声呜咽,她的鼻腔里几乎全是时今澜的气味,连她自己好像都要被时今澜嵌进身体里。
娇弱的白色花束一大捧一大捧的开在池浅的脑袋里,慢慢的这份洁净却蔓延出了血丝的味道。
池浅承接着时今澜的暴戾,大脑混沌也发麻,却唯独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口腔里的血腥气味不是她的血,而是时今澜的。
刚刚她那样粗鲁的撬开自己的齿关,她坚硬的牙齿在很快的半秒里感觉好似磕过一瓣柔软。
是那个时候,时今澜被磕破了嘴唇。
意识到这一点,池浅稍稍有些挣扎。
她想让时今澜停下来,起码让她看看她嘴上的伤口。
可事情仿佛因为池浅的挣扎起了反作用力。
时今澜在池浅想挣脱自己手的前一秒,在她的手腕上施加了更大的力。
暴戾压制波及到了池浅的腰肢,时今澜接着就反剪过她的手臂,将它抵在她的腰上,接着便将她整个人更紧的搂在怀里。
没有了门作为支撑,池浅彻底失去了后盾。
她被时今澜肆意的掠夺着,整个人都在朝后仰着,可她的腰始终都被时今澜紧紧扣在掌心,动弹不得,快要折成两段。
明明要挣扎着分开,可池浅为了让自己站住脚,又不得不去依靠时今澜。
那原本空垂着的手臂抬了起来,盲寻着时今澜的另一只手臂,藤蔓一样,攀握了上去。
房间里荡着层水声,池浅的口腔里都是时今澜的印记。
她温热的吐息,她洁净的香气,还有……
她新鲜的血液。
池浅被单方面的掠夺着,脑袋发蒙,发麻。
可她却不想推开时今澜。
她的世界掀起了一场凶猛的风暴,不顾一切的摧毁着所有建筑。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站在风暴中,任凭它吹拂狠刮过她的脸颊。
唇齿间的水淋着一层光亮,舌尖被扯过,疼意如电流,倏地穿过池浅的大脑。
也是这一瞬,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
真的跟时今澜在一起。
骨血相融。
明明池浅最怕痛,却沉溺在时今澜的暴戾之中。
那被攥着的手腕微微转动,在时今澜的可允许范围下,她的手指慢慢滑向了她的指缝。
“阿浅。”不知道这件事做了多久,时今澜一下停了下来。
她吐息灼热,泛着通红的眼眶中央,是一双如炬般的瞳子。
她唤着池浅的名字,原本钳着池浅的下巴的手慢慢游走上去,蹭着抚着摸上了她的脸颊。
吻是不会让人的谷欠望下落的,反而将那眼神里原本铺满的偏执,疯狂,暴戾统统放大。
水光潋滟中,时今澜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究竟爱不爱我。”
池浅同时今澜扣在一起的手一下收紧,她气息不稳,低垂着瞳子,甚至不敢去看时今澜。
一瞬间,呼吸短促而沉重的经过池浅的喉咙。
混乱,嘈杂,池浅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瞬间过了好多的画面。
昏黄的灯光下,时今澜贴在她的眼前的瞳子晕这一层绯红。
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却不是现在这般发了狠的偏执暴戾,就只是唇瓣微张,轻声喘息。
漾着层水光的瞳子闪烁着光点,倔强咬在她的唇瓣上,楚楚可怜。
“我……”池浅感觉自己就要分不清现实,被吻到充血的嘴唇轻轻翕动,好似蝴蝶羸弱的翅膀,艰难的画着字符。
时今澜向所有观看蝴蝶的人一样,眼神里对池浅的这句话生出许多的期待。
池浅看到了,在时今澜偏执之下的执念。
她面对着她的这份期待,心都要碎掉了。
她给不了她,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只……”
艰难的,池浅终于从喉咙里吐出第二个字。
可她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狠狠的握住了。
时今澜好像已经知道池浅要说什么了,漆黑的眼睛里碎着一道道玻璃裂缝。
而有些时候,人其实不用用口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连一口呼吸里都透露着答案。
时今澜恨死了自己的洞察力。
明明只是相处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她对池浅的了解却好像有一辈子那么深,就只是看着她的口型,时今澜都能猜到她要对自己说什么。
可这个答案不是时今澜想要的答案。
她像一个偏执暴戾的君主,听不进别人跟自己相悖的任何话。
那含着层水光破碎的瞳子里一片装着恨,一片装着爱,接着又一片装着恨,又一片装着爱。
分不清是愤恨占了上风,还是爱意更过。
时今澜第二次被情绪支配,砰的一下拉开门,扯着池浅的手臂把她丢了出去。
两声门响好似枪声一般“砰砰”打在池浅的心口。
被里面的人摔上门的带起一阵风,猛地掀起池浅的头发,她身上薄汗未消,流失的温度顺着她的脊柱公然叛逃。
十指紧扣的手被猛的抽开,池浅掌心空落,突然觉得好冷。
蝉鸣叫嚣在冬日。
“哒。”
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脚步声,管家太太听到声音后紧忙走了上来。
她步伐轻缓的站在楼梯口,镇定神色里带着点获取信息不全的困惑,就这样看着站门口的池浅。
而被时今澜赶出门来,池浅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呆呆的站在门口。
时今澜近乎是扯着她到门口的,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穿鞋,就这样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管家太太瞧着不由得心疼的眉头一皱,接着走过去敲了敲时今澜的门:“小姐。”
而门内没有声音。
整个洋楼里都静悄悄的,好像被人人为按下了静音键。
等了有两三秒的时间,管家太太又看了眼池浅身上单薄的衣服,和光着的脚,又朝房间里说:“我去给池小姐收拾出隔壁的房间。”
而这一句话,终于得到了房间里人的回应。
“不准给她房间!”
黑夜笼罩在昏暗的房间,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拍灭了。
时今澜就坐在床上,笔直的身形在月光下显得削瘦,那没有擦干的头发打着绺,凌乱的垂在她的脸侧,狼狈而暴怒。
这间屋子好像不是一个房间,更像是巢穴。
她盘踞在她最为熟悉的地方,笼着她日思夜想了三年多的味道,眼睛阴沉沉的,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狮子。
她不在乎周围人散发的善意,只警惕任何会让她失去这某味道的可能。
哪怕她刚刚的话狠狠的刺进了池浅的心口,锋利的爪子鲜血淋漓的勾下池浅心口的一片肉。
来这个家这些年,管家太太从没见过时今澜这样的失控。
她沉默的站在门口,面色凝重,接着转头看了池浅一眼,不知道想了什么,只凑到池浅身边,很小声的跟她说:“池小姐,我们去楼下吧。”
池浅讷讷的点了下头。
心腔里坠着东西,让她无比难受。
这是第一次,池浅觉得夏日的夜这样的冷。
明亮的光扫过客厅,她就这样呆呆的静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倒映着她此刻局促的模样。
她还光着脚,脚趾轻轻勾着,不知道该不该踩在地毯上。
管家太太在这个时候带着解救池浅的拖鞋来了,恭敬的放到她脚边,恭敬礼貌:“池小姐,先穿上鞋吧。”
“谢谢。”池浅情绪低落,声音也没有平常有力气。
管家太太动作没停,一边在一旁的小吧台上烧上了壶果茶,一边道:“您跟小姐是不是闹不愉快了,或许可以跟我说说,两个人想办法比一个人好。”
“我惹她生气了。”池浅的声音还是低低的,不愿意承认,却已经成了事实。
“小姐很少生气。”管家太太道。
说完,管家太太好像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准确,接着又更正道:“事实上小姐很少会有情绪。”
“我是后来跟着小姐的,从小一直跟着小姐的是另一位管家。”管家太太说着就看向了池浅,“池小姐应该有知道小姐过去的事情吧。”
池浅听到这话条件反射的选择否认:“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管家太太却是不紧不慢,给池浅调着果茶,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姐的事情当初被她叔叔闹得轰轰烈烈,路人皆知,池小姐在宁城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听到这话,池浅心漏跳一拍。
她刚刚急于将过去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划清干系,忘记了按照时今澜现在的名望,她跟时承的事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管家太太看着池浅的反应,轻弯了下眼,道:“池小姐,其实您就是小姐的那位池小姐对吧?”
尽管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了,但在听到管家太太这么说的时候,池浅还是心漏跳了一拍,接着依旧否认:“我,我不是。”
管家太太看着池浅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一边将果茶推给池浅,一边继续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但是我一直以为您回来是要跟小姐团圆的,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真的不是她……”池浅发现就是自己否认管家太太也没有改变她的话,整个人的语气气势都弱了下去。
她想她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任务者,只是三言两语就被迫漏了馅。
那时今澜……
池浅紧揪着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她捧着管家太太递过给她的果茶。
热气氤氲里,是管家太太轻声慢语的同她讲述时今澜故事的声音:“当年小姐为了让自己的腿彻底恢复正常,采取了断骨重接。当她发现自己在接受皮肤修复时,医生好心将她左腿上的那个疤痕抹去的时候,她拿过刀子在自己腿上了又划了一道。”
听到这段故事,池浅的腿上好像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条件反射的抽了一下。
她怕苦怕疼,根本不敢想象时今澜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刚刚消下疤痕的腿,划上那么血淋淋的一刀。
而接着管家太太就给了池浅答案:“那是池小姐您留给小姐的东西,小姐一样也不会让它消失。”
果茶的热气腾腾熏过池浅的眼睛,湿润的气息眼逐渐在她眼眶里形成一层水光。
她紧握着手里的杯子,银白的镯子从她手腕上滑下,抵在杯壁上,当啷的一声,好像敲在她心上,一抽一抽的痛。
以前多少次在晚上刷手机的时候,池浅会躺在床上想,能不能来一个漂亮大美人莫名其妙的喜欢她一下。
而现在梦想成真,这种即使由外人传达依旧浓郁动人的情感摆在她面前,她却没有丝毫欣喜若狂的样子。
叶公好龙。
那负罪感披着灰尘,重新出现在池浅的心口。
她声音低到了尘埃里,晦暗的跟管家太太讲道:“她很好,是我不好。”
池浅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时今澜。
她是个骗子,是个玩弄人感情的烂人。
她为了完成任务靠近时今澜,花言巧语的骗她,让她爱上自己。
明明死掉就算了,却还要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再折腾她的希望。
她真的可恶。
“阿,时小姐她无所不能,是神仙一样的人,该配的也是神仙一样的人才行。”
可管家太太明显不同意池浅说法,转头看着她,眼神笃定:“池小姐有没有想过,小姐并非凡人,您其实也是呢?”
“你已经能做到我们这些人做不到的事情,您跟小姐何尝不是一路人呢?”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不认识的女佣来到池浅跟前,告诉她她配不上时今澜。
她跟时今澜地位不对等,是迟早要被她抛弃的人。
而现在,近身照顾时今澜的管家太太坐在她身边,跟她说她跟时今澜是一样的人。
她这个已死之人以这个世界里的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回来了,做的又是利用人感情的事情。
“而且小姐可不是神仙。”没等池浅自己想完,管家太太就又开口了。
她把刚刚烤好的苹果切成片,推给了池浅,眼睛里依旧是弯弯的笑着。
池浅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管家太太的话深深的震撼到了她。
“这是毯子,我将室内温度升高了一度,您今晚睡觉不会着凉的。”
就在池浅被管家太太这句话震撼到的时候,她大有几分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起身拿过刚刚抱来的毯子给了池浅。
“谢谢您。”池浅接过毯子,真心的跟管家太太道了一声感谢。
“您客气了池小姐。”管家太太微微颔首,极具职业素养的对池浅说:“晚安,祝您今晚好梦。”
“我尽量吧。”池浅笑了一下,沉沉的心绪稍微转好了些。
雾气寥寥,刚刚烧好的热茶已经没有那么的烫了。
池浅捧过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饮品划过她的喉咙,将热气遍及身体,她的脑袋里都是管家太太的话。
时今澜不是神仙。
是啊,熟悉时今澜的人都应该知道,她可不是神仙。
她是头恶龙,是暴戾阴鸷的大反派,更是背叛这个世界逻辑,背叛命运的叛逆者。
她从故事的一开始就不被设定为神仙。
是她觉得她太好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时今澜太好了。
为什么她对时今澜的感情这么的突兀。
她跟时今澜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存在一见钟情。
可她跟时今澜相处过那么久,也没有产生什么感情,更不会是日久生情……
寂静中好似有水滴一滴一滴的坠入湖面,将浓重的夜色带起一阵阵涟漪。
池浅低垂着眼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反抗,不同意她的想法。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情感就这样不受控制,莫名其妙的生长出来。
她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而她还不觉得自己奇怪。
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
她就应该对时今澜心动,哪怕是千千万万次。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了……”
池浅思想渐深,困倦却不合时宜的翻涌了上来。
管家太太的果茶泡的很好,才刚喝了一杯,池浅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下来。
她就这样慢慢吞吞的枕在了一侧的靠枕上,眼皮打架,懵懵懂懂的睡着了。
月亮透过窗帘大敞的窗户落尽室内,沿着沙发铺一片的皎洁。
池浅全然不受光影的干扰,睡得很熟,甚至没注意到一道影子从她身上落下。
静夜寂寂,那道漆黑的影子在她的身上停了很久。
最后就挨着她蜷缩起来的身子,施施然坐了下去。
时今澜还穿着刚才那件睡袍,夜色在她的身上披上一层深黑色的外衣。
她目光沉沉,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池浅,孤寂沉默的好似一道游魂。
目光游走,那放在腿上的手指隐隐抬起,克制着又没能克制住的朝池浅脸侧探去。
她动作小心翼翼,轻缓的撩开这人耷拉在脸上的碎发,将熟睡中的样子清晰展开。
夜色的影子顺着池浅的睡颜流淌,阴影勾勒出她浓郁的眉眼。
她睡的没什么戒备,脸蛋靠在枕头上,压出一小撮肉肉的脸颊。
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
看起来没什么肉,摸起来的手感却格外的好。
时今澜那勾过池浅碎发的手指没有丝毫安分下的痕迹,沿着她的耳廓缓缓的伸向那脖颈处的线条。
她细腻的肌肤下埋着跳动的血管,那真实而有力的温热感路过时今澜的手指,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具躯壳。
她有她的灵魂,笨蛋一样的灵魂。
一想到这里,时今澜的眉头便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她说她自由了,为什么要回来?
既然重新回来一次,难道就是为了把自己拱手让人的吗?
时今澜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勾勒着池浅的轮廓,沿着脖颈上移,划过她的脸颊。
留恋而偏执。
“小姐,都准备好了。”管家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洋楼,现下从玄关过来,站在时今澜身后。
“好。”
时今澜抬过手将池浅不规矩的领口整理好,漆黑的瞳子泛着殷红,在月色下落下一片阴鸷。
这次她绝对不要让她走。
.
清晨一行鸽子掠过庄园的上空,震动发出一阵连贯的声响。
蝉鸣叫嚣,尖锐的穿透茂密的树叶,毫无掩饰的直落进屋。
池浅这一觉睡的很沉,听到这声音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她习惯性的单手揪住枕头,准备翻身过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就在池浅正翻身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睡在在沙发上,这样翻下去一定要掉到地上了!
可就在池浅紧闭双眼,准备迎接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的时候,她却什么事都没有。
说好的掉下去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一模一样的柔软撑托住了池浅的身体。
池浅有点懵,又懵懵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在床上。
怎么回事?!
池浅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蹭的一下睁开眼睛。
可眼前既不是昨晚睡下的客厅,也不是时今澜的房间,而是一个池浅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的屋子。
没有八角楼的复古设计感,方方正正的屋子简单安静,风吹进窗户,撩起一侧的窗帘,湖水的波光粼粼进入池浅的视线。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还有湖!
池浅开始有点害怕了。
她草草的坐在床上看了圈这间屋子,接着便赤脚走了下去。
可就好像知道她要下床走似的,这屋子的地板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即使不穿鞋,也完全没有问题。
池浅对这样怪异的环境感到不安,心里喊了好几声十三都不见回答。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门,伸过手就要开门。
而门也随之开了。
但不是她打开的。
一道颀长而沉黑的影子从池浅头顶压下,时今澜一袭黑裙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了昨晚暴戾愤愤的模样,只轻抿的唇瓣还留着结痂的血痕。
那双底色生冷的眼睛此刻正笑颜盈盈的看着池浅,挡着她的去路,对她道:“阿浅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