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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97 夜游

地中行 遐依 2016 2024-08-07 21:46:00

97

历中行端详他的表情,迟疑道:“是倒是。你不会要说现在吧?这大半夜的!老师那里没人看着我不放心。约会不着急,我先送你回家睡觉。你赶回来不累吗?”

“我刚刚见了黎老师。”姚江拍拍他的胳膊,拿出手机来按。

“嗯,老师暂时渡过危险期了,但非霍奇金淋巴瘤本身是不可治愈的,他年纪又太大,你看到他现在……等一下,‘见了’是什么意思?”历中行对自己理解的意思不敢置信,盯住姚江问他。

但姚江把他带出电梯,将听筒贴在耳上,开始讲电话。

历中行站在旁边,忍住踱步的冲动,焦急带埋怨地看着他。姚江牵住他的手,没两句,报了市医院的地址。

“上次那家私人医院提供二十四小时上门服务。我们等人来了再走。”他很快挂了电话,牵着历中行穿过住院部徐徐向外走,“‘见了’的意思就是,黎老师醒了,看见我。我当时的样子……应该不像你的普通朋友。”

姚江回过头来看他,“中行?”

他的手心微微发了汗,神情却安稳,等待着。

姚江停下,回身抱他,“我的错……中行,我的错……吓到你了?”

当时郭恕翻脸太过突然,历中行毫无心理准备。那时还未进入社会,是象牙塔里没遇过挫的好学生,导师虽无疾言厉色,其决绝却至今令他心有余悸。他本不想把顾虑传递给姚江——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历中行就愿意接受他带来的一切。然而紧紧相贴的胸膛,这怀抱的范围、热度和力度,温泉一般,水一般熨帖地适应自己。

历中行几乎想要叹息,又爱又恨地拧了一把他的腰,问,“我的姚总,你到底干嘛了?你什么样子?你偷亲我啊?”

姚江笑,又蹙了一下眉才说,“也没什么……就是看你。”

历中行一怔,看了看他的桃花眼,没说什么,抿唇移开视线。

姚江彻底勾了唇,埋头用鼻尖试探他耳朵的温度,没试出来,忍不住更深地埋进颈侧。历中行扭头轻挣,“继续,还没交代完呢。老师什么反应?跟你说什么了吗?”

“这可能得你交代。”姚江轻轻道,“你是不是给我取了什么绰号?”

历中行想了想,有些心虚。

“嗯?”姚江催他。这下他发现,嘴下这只耳朵真热了。

“……妖精。”历中行闷声道。

颈侧姚江的动作顿住,他暗道不好。这个虽然自己最常在心里叫,却从没对人泄露过,更遑论老师。

果然,姚江反应过来后,罕见地嗤笑出声,环着腰的手往下滑,抬腕拍了下他的臀,“原来还有这个?”

历中行自认年纪不小,让他这一拍臊得待不下去,当即推开他,拉上人往前走,穿过花坛,头也不回地问,“老师到底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姚江只笑,不追究刚才的插曲,“我发现黎老师醒了,去给他擦身喂水,从头到尾,他只叫了我一声‘小狐狸’。”

历中行目光飞回,短暂停在他脸上,“这些事儿你该叫醒我,让我来的。”

医院大门已到眼前,门诊部大楼前空空荡荡,一向爆满的停车场都留出了缺口。夜风撼动树木枝条。

打完电话不到半小时,那边安排的私人医生到了,脸上表情略显精彩,大概是很少有人请了他却当护工使。姚江没有在意,只简单吩咐几句便推历中行上车。

过河梁二桥,拐下临西大道,经过M&C大厦时没有减速,驰向静界的反方向。夜生活再丰富的城市,这个点的商圈也只剩下清冷的霓虹,历中行打开窗子,听见风声和车内的电台一同响起。

“In the car, in the car, in the backseat……now I'm here with you and I……Dream a dream,here's a scene……”磨砂质感的女声,如梦如幻。

再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国金中心。

背靠国金中心,圻河之畔藏品最丰富的私人博物馆——晨丹博物馆,静立在醉人的深蓝色天穹下。历中行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但现在正在办的玉器特展,他还只来得及把设展时间加入手机备忘录,更不记得自己有跟姚江提起。

眼看姚江驶入国金中心的停车场,历中行迟疑道:“这里到上午十点才能开馆吧?”

姚江对他眯起眼睛,拉起手刹:“我带你翻墙进去。”

历中行顶着一脑袋问号跟着他下车,拾级而上,穿过博物馆大门前的弧形望台,走到一侧廊桥下的单开门员工通道。

凌晨四点五十,门外站着一位穿黑色长款迎宾礼服的安保人员。

“有劳。”姚江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钥匙。

“不客气。经理说,您用完可以派人归还给前台,或者寄递过来。”对方说完,为两人拉开门,之后阖上门离开。

历中行看他关门时没忍住,还微微张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回头来戳了姚江一肘子,“不是说翻墙吗?走后门这么光明正大,钥匙还前台?”

姚江不躲,反来揽他,偏头啄一下脸颊道,“是正门。我跟张晨丹先生打的招呼,他那边是白天,很快就答应了。”

“资本家行为……”历中行咋舌叹道,“以后带你去莫高窟感受一下人人平等。”

“好,我等你。”姚江笑,双手推他向前。

出了通道进入大厅,煌然的空旷霎时占满视野。走到正厅中央向上望,上下六层,所有的灯都提前打开了。暖色调的大理石地坪反射出柔和静谧的光。

历中行站着不动,仰头望了好一会儿,跟身边的人喃喃道,“我小时候真的想过——等闭馆了藏着不出去,晚上说不定能遇上个‘博物馆奇妙夜’什么的。”

不等姚江说什么,他又一下子动起来,拉上他走进展厅。

历中行边看边讲,但并非滔滔不绝,看到什么自己感兴趣的,提几句做引,姚江要是问得多,也有兴趣,就向纵深聊下去。张晨丹先生本人喜爱器物学,馆内介绍多有器型介绍,但典型文化的典型器物,私人收藏比之公立博物馆还是远远不及,历中行时不时会补充一二。

逛到四层的时候,窗外的穹顶不知何时已褪去靛蓝,絮状云在天际游弋,染上一角微淡的曙红。

“姚江姚江!走,去顶层东边。”他阔步走到窗前一望,神采飞扬,调头牵上姚江,两步一级,登上盘旋而上的台阶。

姚江也向上跨,不停地超过他,又被他超过。呼吸变得短促,如浪花相叠。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在整个馆内上下回荡,仿佛两个孩子正在赛跑。

五至六层整个东立面都是落地玻璃,楼梯转到东边,还有最后几级,历中行忽然加紧几步,攀到顶一下子转身坐下,拉得姚江向他矮身,然后笑着向后倒。

历中行倒在地上,抱住屈膝跌到身上的男人,一个侧滚,将他压在窗前凉滑的地面,扣住喉结与动脉,封唇深吻。

下方,圻河划开城市的钢铁之躯,如一脉浑黄的血液,向地平线奔涌而去。

天尽头,心脏似的一颗红日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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