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名为《手拿路人剧本, 却走起逆袭主角路线》的视频,热度直接压过了《自由音乐厅》的官方账号,冲上了首页热点, 光是点赞就有几百万, 而且隐隐约约有要破千万的势头。
封面上,是傅栖眠当天的舞台直拍, 背影窈窕,侧眼回眸,红宝石脊骨背链在黑色背景中十分吸睛。
不用想也能知道,这个“手拿路人剧本”的标题说得是谁。
创作视频的博主也不是籍籍无名, 而是在网站上有着近千万粉丝的资深评价人, 被他的视频捧红的明星不计其数,因为他的视频而饱受争议的也不少。
但因为足够中肯且专业,所以一直被当做是行业标杆。
“综上所述,我认为傅栖眠的舞台分数虽然看起来很高, 但跟他的实力相比, 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水平,最起码在前三, 而不是平平无奇占个中上游。”博主言语犀利, 也从来不怕舆论压力, 有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了, 现在基本上也都是人情综艺,节目组既然给傅栖眠安排的是路人剧本, 自然不会让他又太多出头的机会——不过很可惜, 实力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打压的。”
博主很专业, 不仅分析了傅栖眠的舞台,还找到了当年选秀时期傅栖眠的表现,一一分析对比。
“既然傅栖眠当时能够稳坐选秀票数第一的位置,那实力上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没有退赛,现在绝对是超级顶流的水平,希望傅栖眠拿好这次的逆袭剧本,带给我们更多惊喜吧。”
这条视频,不仅炸出了现在的小面包们,更是炸出了当年的选秀粉。
[谁的青春又回来了!就问几年前,谁能不知道我们棉宝的大名!]
[我们秀粉只是不追星了,不是亖了!]
[只要傅栖眠不恋爱脑,一心一意搞事业,我们秀粉绝对把你送上冠军!音综黑幕又怎样!照样把榜打穿!]
[来来来,战绩来了,选秀开播两个月,棉宝拿下过:历次舞台第一大满贯;当年亚洲最美面孔;亚洲打歌排行周榜连续两个月屠榜第一;整个节目从头到尾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千万直拍……]
[妈呀,小面包你们祖上原来这么富吗?]
[作为秀粉小面包表示,早就已经吃过国宴了。]
[不就是一个音综冠军吗?棉宝今年前就应该是了!这一次,小面包要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断网重连,傅栖眠居然是之前那个旧剧堂的白月光吗?爱了爱了,不追星的人这下也得贡献票数了。]
不仅如此,当初在《疑城之夜》合作过的刘去桦和程泷玉也转发了这条视频,还有在娃综上有过合作的一些嘉宾,都来助傅栖眠一臂之力了。
这几个影帝、影后、当红歌手的流量,自然更是压倒性的。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傅栖眠”三个字的热度就已经稳稳直上综艺人气第一。
节目组此地无银三百两,为了彰显自己的公平,在评委和乐评人的打分之外,还另外开设了一个投票通道,用总票数的人气值排名来赋分,规则清清楚楚,算得上是整个节目唯一没有黑幕的地方。
但实际上他们的算盘也打得很好——论粉丝数量,节目组里面最有热度的就是歌手七哥、连若,还有薛付之。
此前,人气票数也一直如节目组所料,这三个人的人气值不相上下,几乎是轮流当第一,没有产生很多差距。
但现在半路杀出个傅栖眠,直接变成了断层第一,剩下的三个人,按照现在的涨幅,几乎没有可能逾越这几十上百万票的差距。
毕竟,粉丝内部打投和全民热度,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正如视频最后博主所说,这下,傅栖眠是真的要爆红了。
[不是,还真有人会吃这种洗|脑包啊?傅栖眠怎么就三言两语翻红了?他那点破事难带还有人不知道吗?]
[什么破事?说来听听?]
[不就是跟薛付之吵架,倒贴江焕诚嘛,反正人家现在独美了,又不碍着你们。]
[这种事情也就是薛付之跟江焕诚的粉丝会破防了,我反正无感。]
[这种事情也就是薛付之粉丝会跳脚了,看自家热度被压下去,急了呗。]
[再说了,当时的娃综我也看了,棉宝跟薛付之妹妹玩那么好,还帮薛付之妹妹免于被欺负,反倒是薛付之在旁边装理中客,高下立见了好吧。]
[不好意思呢,我们就是这么自私又不讲理的人,我们就是帮亲不帮理,你们之之喜欢装好人,就不要来管我们啦。]
这几条弹幕一出现,燕茴就假模假样地收回了手机,还意味深长地咳了两声。
薛付之仍然咬着下嘴唇,脸上毫无血色,他的经纪人坐在一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狠狠瞪了燕茴一眼。
“死太监,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燕茴啐了他一口。
“你别太得意了!”薛付之的经纪人算是悦江的金字招牌之一,手上带过的大大小小顶流也不少,燕茴跟他比起来,当然资历不够,“不就是有点热度嘛,你算个什么!”
在悦江的时候,这个经纪人是燕茴的上司,平日里也没少让燕茴干苦差事,现在燕茴一朝翻身,他本来就有些皱皱巴巴的脸色可谓是比糊了屎还要难看。
“唔——”燕茴天真地故作思考,实际上拿起了旁边放着的包包,“不知道唉,算年轻貌美事业有成的成功女性吧。”
这只包包是当季的限量款,不少明星都抢破了头想要,燕茴早就攒够了钱,准备拿下一只,毕竟经纪人这一行,出门在外还是需要一点东西来撑门面的。
上一次,就是因为薛付之的经纪人跟燕茴看上了同一件衣服,燕茴先买到穿上了,被经纪人穿了一个月小鞋。
但现在可不同了。
傅栖眠知道燕茴喜欢,就直接用傅母的配货额度,从国外特意给燕茴调货来了这只包,算算排名,比经纪人大概得到明年才能背上。
“你——”薛付之的经纪人跟薛付之一样,都是很脆弱很敏感的,只不过薛付之总是闷在心里自己牙痒痒,经纪人是一点就着。
“你不要太过分了!”
休息室很大,里面还有别人,经纪人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抱歉,我就是这么过分又年轻貌美事业有成的坏女人呢。”燕茴挑眉,轻松地笑笑,挽过傅栖眠的胳膊,“棉宝,我们走。”
“好了,一会儿又要开机了,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周围人的目光像是把薛付之架在火上烤一样,他扯扯经纪人的袖子,小声道。
本来,刚刚剧组的气氛就很微妙,导演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向着傅栖眠,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在音综上傅栖眠要比他高一等,薛付之心里像堵了一块黏腻的胶水,又委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拉我干什么!”薛付之的经纪人高高在上惯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被自己的曾经的下属狠狠压了一头,正没处泄愤,便一把推开薛付之,“你也是,给你接了那么多通告,是条鱼也该扑棱上岸了!现在这样子,你还拿什么当冠军?”
他其实不是气薛付之能力不够,而是气薛付之没有给他足够多的好处。
毕竟,他平时那些限量款的名牌衣服,也都是蹭的薛付之那边的额度,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羡慕他有这么一个富家公子艺人。
可是现在,燕茴居然还能比他先拿到限量款!
——他不知道的是,别说薛付之了,就算是薛母都不一定有拿到这个限量款的配货额度。
“我……”薛付之被他这个突然反转的态度吓了一跳,抬眼看看周围,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被自己的经纪人训话。
尤其是,傅栖眠和燕茴还没有走,就在门口,看戏一样地看着这边。
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涌了上来,他感到很莫名,也很困惑,那些目光就像是刀子,剜在他身上。此刻,他只想逃离这里。
明明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边都是温柔又和善的人,每次看见经纪人训其他艺人的时候,他都很庆幸,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因为他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完美的乖孩子。
可当经纪人刚刚皱起眉头,扑了粉的脸对着他摆露出难看的表情时,他知道,经纪人也变了。
母亲变了,妹妹变了,经纪人变了,全部都变了。
“老太监,你还真是……”燕茴嘲讽地笑笑,和傅栖眠交换眼神。
耳朵里“嗡”地一声,薛付之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抬起眼,视觉被无限放大:傅栖眠冷漠的眼神,燕茴的讥讽,路人在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说的什么话,不用想也能知道。
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十几秒过后,他才听见声音。
“——怎么回事?”
来人嗓音低沉,带着一点疲惫和沙哑,但又丝毫不减少威严。
这声音,可谓是救薛付之于水火之中。
对,还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他。
喜色立马充斥在薛付之的眼睛里,经纪人原本还想再数落薛付之两句,一转眼看见门口的江焕诚,也哑口无言了。
“老、老板……”经纪人也没有想到,江焕诚这么忙,还会过来探班。
“看样子是真爱了。”角落里面的工作人员叽叽喳喳,“最近江氏总是上新闻,江焕诚忙得连通告都不跑了,还要过来给薛付之撑腰。”
总算听见了让自己满意的话,薛付之的底气一下子又有了,红着眼眶上前:“江哥……你怎么才来……”
经纪人生怕薛付之告状,抢先一步谄媚道:“哎呀,没什么事……”
“闭嘴。”江焕诚十分不耐烦。
经纪人便立马不敢说话了。
“呵。”一旁始终没有怎么发言的傅栖眠,突然轻笑一声。
实际上,从到门口开始,江焕诚的余光就没有从傅栖眠身上挪开过。
当他看见傅栖眠穿着校服的样子,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几年前。
傅栖眠,没有变过,一点也没有变。
西装外套将他的腰身衬得更加笔直,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白色的衬衫,模样乖巧。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因为小混混的一句话红了脖颈,衬衫领子下的皮肤微微泛起红晕。
——那一年,江焕诚心动的时候,傅栖眠就是这样的穿着。
也是这样的傅栖眠,支撑着离开云城的江焕诚咬着牙赚下了江氏产业的第一笔本金。
有一句话,叫做吃屎回味,江焕诚也没想到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江老板,我的校服要被你盯穿了。”靠近的时候,傅栖眠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见的语调说道,“这么喜欢,你也跟剧组要一套?”
江焕诚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入了迷。
面前的薛付之已经快要哭出来了,那点点泪光,不知为何,江焕诚看了,有些心烦气躁。
“……怎么又要哭了?”他抿了抿嘴,放低声音,却跟薛付之隔开了一点距离。
“没有,我就是……有点不擅长拍戏,拖累大家了。”薛付之擦擦眼睛,嗫嚅道。
闻言,四周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人直接打上了口型——“绿茶”。
换做平时,江焕诚一定会威慑经纪人,然后带着薛付之去找导演,或者直接出言安慰。
总之,剧组的人一定会被给一个下马威。
众人咂咂嘴。
江焕诚本来也是想像往常一样,给薛付之撑腰,或者直接带着人出去的,但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刚才已经离开的傅栖眠。
“嗯……那你加油,提高提高演技吧。”江焕诚颔首,让秘书拿了一包纸巾给薛付之,“跟同组演技好的学习学习。”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让导演多照顾你一点的。”
不痛不痒。
薛付之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
“最近公司有点忙,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找秘书就可以,我会尽快处理。”江焕诚拍了拍薛付之的肩膀,轻声道,“抱歉。”
薛付之听得心里一软,看着江焕诚眼底下淡淡的乌青,也知道他最近没有睡好,这种情况下还能抽出时间来探班,足以见得对他的重视。
薛付之满意了。
“嗯嗯。”他点点头,看向江焕诚,“江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我拍完,我去公司找你,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江焕诚平淡地捏了捏眉心,道:“……不用,我最近会议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样啊……”薛付之很喜欢江焕诚来组里探班的,这还是第一次江焕诚来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要走,他脸上的失落顿时肉眼可见,“那好吧,等你不忙了,我们去旅行吧?”
“……好。”
江焕诚又跟秘书交代了两句,秘书去找导演了,他自己则一个人走出片场。来到了教学楼外。
室外环境开阔,云城音高的绿化做得很好,空气清晰,但心中似乎始终还有一股浊气回荡着。
江焕诚有些烦躁,掏出了一根烟,点燃。
来之前,他在校门口已经抽过了。
“江老板,学校里是禁烟的。”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顿时将江焕诚的烟瘾一扫而空。
霎时间就松快了许多。
傅栖眠身上还穿着校服,江焕诚这下终于不用遮遮掩掩,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没走吗?”江焕诚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雀跃。
但是傅栖眠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样子,鱼已经开始欢快地准备咬钩了。
“还没走,准备逛逛学校,好久没有来了。”傅栖眠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瞳仁闪烁着,“江老板看上去很忙,怎么还不走?”
江焕诚收起了烟,低笑:“忙,还不是多亏了你傅老板。”
这句话倒也没有错。
最近江焕诚忙,完全就是因为傅栖眠给他引荐了戴沃。
最近两个人正在密切合作一个大项目,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带来了上亿流水。
江焕诚自然是忙,估计已经快要被金钱冲昏头脑了。
他越是高兴,就越是信任戴沃和傅栖眠——傅栖眠要对付起来,就越是简单。
看样子,江焕诚比傅栖眠想象得还要头脑简单一点。
二人之间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话,傅栖眠也不想主动开口。
果然,江焕诚先按捺不住:“在剧组,有没有被欺负?”
安静了良久,傅栖眠才有些好笑地看着江焕诚:“江老板,你真奇怪,这种话,你不跟薛付之说,跟我说干什么?”
以当时在休息室的情况来看,明明薛付之看上去才更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江焕诚也沉默了。
当一个人开始偏心的时候,无论现实情况是什么样的,他都会不自觉地将;偏心的那一方美化又弱化。
曾经他是这样看待薛付之的,现在他又开始这样看待傅栖眠。
江焕诚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并不觉得奇怪。
从傅栖眠向他引荐戴沃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傅栖眠和薛付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薛付之永远都只会哭哭啼啼让他撑腰,薛家的价值也早就无法跟上他的野心——换句话而言,他有些厌烦了这种不停哄人、安慰人的戏码。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独立、清醒、有能力又有魄力的人。
而傅栖眠恰好就正在变成这样的人。
那些被时间麻木和尘封的感情,他的初恋,渐渐又回到了太阳底下。
面对傅栖眠的问题,江焕诚看了看天空:“薛付之的经纪人脾气不好,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随后,他又看向傅栖眠:“你拍完今天的戏份了吗?”
“怎么?江老板还有事?”
“没有,就是看时间不早,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江焕诚看完了天空,又看向地面。
傅栖眠的胃中顿时一阵翻腾。
真恶心。
跟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傅栖眠都觉得要吐,更何况是吃饭。
他并不是那种很有自制力的人,要是现在跟江焕诚一个桌子上吃饭,恐怕会吃到一半把切牛排的刀直接扎进江焕诚的脖子里。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江焕诚的,现在是,以后也是,他恨不得立马就把江焕诚千刀万剐,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他的手上,不能沾一滴血。
“吃饭就算了,江老板有这个时间跟我耗,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傅栖眠扫了他一眼,“钱这东西,最怕有命挣没命花。”
——当然,如果现在就因为操劳过度而猝死的话,傅栖眠倒是乐意看见这样的场面,只不过还不够过瘾而已。
江焕诚从来没有在傅栖眠口中听见过这么狠的话,但此刻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气,也不认为被冒犯到了。
他只是在想,傅栖眠会不会还在关心他。
傅栖眠还是喜欢他的,他的初恋,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这让江焕诚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并且有些得意。
等他跟戴沃做完这笔生意,至少能把自己的身价提高个十几二十亿,并且还会飞速增长——即便是现在,云城那些老牌家族都已经被他甩在身后了。
到时候,傅栖眠的赌注也该结束了,是时候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了。
“江老板,我还有事,先失陪。”傅栖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算计。
江焕诚还想再多聊两句,转眼秘书也出了教学楼,既然没有时间吃饭,那江焕诚也不打算继续休息了。
“好,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聚——傅老板。”江焕诚笑笑,想去摸傅栖眠的脑袋,却被躲开了。
他不恼火,只是有些空落落的,指头动了动。
随后,看着傅栖眠远去的背影,目光一沉。
***
其实傅栖眠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单纯的不想再看见江焕诚,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傅栖眠就在学校里面乱逛。
走到湖边,他坐了下来,看着湖里面的鱼游来游去。
下午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温度也刚刚好,树荫底下很凉快,也刚好能看见湖里的景色——傅栖眠有些困倦,但又不想回去,于是就边看着鱼的影子,一边时不时打瞌睡。
“咳……咳咳——”
突然,一阵咳嗽声把他给吵醒了。
他一睁眼,发现头顶上乌压压的一片人。
领头的那个人他认得,是云城音高的校长,至于他旁边那个……
“那个,傅董,我们的学生不懂事,您……”
傅桓烨对上傅栖眠朦胧的睡眼,似笑非笑。
然而这表情在身旁众人看来,却像是在生气。
吓得校长都有些语无伦次:“你是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叫什么?”
傅栖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眨了眨狐狸眼睛:“我……”
“没事。”傅桓烨抬手,“毕竟是艺术类学校,这位小同学在湖边,想必是在找灵感吧。”
校长顿时如释重负:“啊……啊对对对,我们学校一直秉持自由的办学理念,学生自主学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哈哈。”
说完,他跟身后的一众校领导们交换了个眼神,擦了把汗。
“这是傅董。”校长稍稍放下一点心,让傅栖眠跟傅桓烨打招呼。
“……傅董好。”
傅栖眠这才想起来,傅桓烨是云城音高的校董来着——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到学校里面来看看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请这位同学跟我交流交流吧。”傅桓烨神色如常。
话音未落,旁边的校长捂着心口差点晕过去。
云城音高的学生,除了专业水平过硬以外,性格也是一个比一个硬。
上一次,就出现过校董过来视察,几个学生踢球把校董给滑铲了的事故。
但是校长又没有办法,这里的学生要么家里非富即贵,要么就是音乐天才,手上掌握着学校的升学率和人才率,有些学生家里,即便是校董都不一定惹得起。
最后还是要靠他们这帮老家伙擦屁股。
尤其是傅桓烨,他在商界的手段是谁都知道的,今天突然不声不响过来视察,听着就没什么好事。
要是让一个不上课出来到湖边睡懒觉的学生跟他说话,那还得了?
“额……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校长手上颤颤巍巍地拿出手帕,擦了一下两颊的冷汗,“更何况,我们小同学也要做自己的事情……”
“没问题。”
“您看,小同学自己也说了,他没问题,所以还是……啊?没问题?”
回过神来,校长差点就准备掏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了。
“那既然小同学也没有意见,就不劳烦校长了,我们聊完就回去。”傅桓烨点点头,说话客客气气,神情中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放心吧校长,我不会乱说话的。”傅栖眠坐在长椅上,朝着校长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校长:“???”
但是,他又不敢再拒绝傅桓烨。
看着眼前的学生,面容白净,似乎也不像是那种会唱反调的孩子——也许真的可以相信一下?
于是,和后面的校领导们眼神交流一番后,校长终于松了口:“……那,既然这样,就拜托小同学跟我们傅董好好交流一番了。”
临走,还不忘给傅栖眠打个眼神。
傅栖眠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包在他身上。
“怎么样?要不要再睡一觉?”校长一行人走后,傅桓烨才缓和了神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剥开,递给傅栖眠。
傅栖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这种只添加了果汁果酱的糖,对他来说就刚刚好。
他接过,放进嘴里。
傅桓烨平时很少到赞助的学校视察,今天却刚刚好来了,还跟傅栖眠撞上了。
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但是傅栖眠没有戳破,只是摇摇头:“既然有任务在身上,当然要带你好好逛逛了。”
说完,他伸出手,傅桓烨从善如流,一把将他从长椅上拉了起来。
二人就这样一边吃糖,一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进去看看吗?”傅桓烨停在了一幢教学楼前。
这幢教学楼里面都是单独的小音乐教室,里面有人在练琴,也有人在练嗓子,不同的乐器、唱腔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竟然一点也不显得嘈杂。
“进去做什么?有人在上课。”傅栖眠有些不解。
“……这不是你之前上课的地方吗?”
傅桓烨不说,傅栖眠自己都快要忘了。
是,这幢教学楼里,确实有他常用的一间练声室。
“确实,那就进去看看吧。”他点头。
脚步才迈上一级台阶,傅栖眠感觉到不对,回过头,发现傅桓烨正勾唇看着自己。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的?”
云城音高的教室少说也有几百个,而且音乐教室大多都很小,曲曲折折地排列在教学楼的各个角落,就算是傅栖眠自己,过了这么久,也很难再准确地找到。
但是傅桓烨却记得比他还要清楚。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上学的时候,我可是来学校视察得最勤快的校董。”傅桓烨向前走,踏上傅栖眠所在的那一级台阶, “我还拍了照片,要看吗?”
很难想象,高中整整三年的时间里,傅桓烨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云城艺高,在这幢教楼的某一个教室前驻足很久,静静地听里面的少年放声歌唱。
而傅栖眠却到现在才知道。
算算日子,从高一开始到现在,已经快要八年了。
傅桓烨就这样瞒了他八年。
他看着傅桓烨手机里的照片,自己穿着校服,或是在弹着教室里的钢琴,或是在跟着老师的节奏练声,每一个都是鲜活的,仿佛这些照片就拍在昨天。
“好啊你,来学校都不告诉我,还瞒了我这么久。”傅栖眠一拳捶在傅桓烨的心口上,软绵绵的。
“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走廊上,傅桓烨放低了声音,“毕竟……”
“哼。”傅栖眠丝毫不领情,“你要是那时候对我好点,就不会……”
“……算了。”
傅桓烨突然停下了脚步。
傅栖眠走在前面,他便从背后抱住青年,在监控和窗户都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蹭了蹭洁白的衬衫领,呼吸打在后脖颈上。
“小宝……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用细听也能察觉出来的歉意,“因为我的胆怯,缺席了你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时刻。”
当他每个月来看傅栖眠的时候,透过窗户望着教室里认真练习的人,也会不住地想,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僵,是不是就可以在下课后大大方方地接傅栖眠回家。
也许,他们会在出校门的时候,到对面的店里买甜甜圈,傅栖眠会跟偶遇的同学炫耀,这是我的哥哥——傅桓烨开车,傅栖眠在后面吃点心,丝毫不用担心弄脏车子,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比傅栖眠的开心更重要。
可惜,这都是傅桓烨的幻想。
傅栖眠也说过,如果傅桓烨没有那么冷漠,他就不会在那个下午,为了跟傅桓烨赌气而从学校的后门出来,也就不会遇到江焕诚,不会因为缺少关于兄长的情感寄托,而依赖上一个半途闯入的小混混。
“对不起,如果我可以坦率一点……”
“傅桓烨。”傅栖眠突然转过身,面对着男人,抱住了他。
“你知道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捶在傅桓烨的心上,情绪如潮水般翻涌,“但是,有些遗憾,是可以被弥补的。”
“我埋怨过你,责怪过你,这不假——这些空缺,除非发明时光机器,否则没有办法挽回。”
“可是现在,我更愿意和你一起创造新的回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和傅桓烨之间没有任何仇恨,多的只是没有挑明的思绪和情感,那些过去,即便再耿耿于怀,也不会有多大的意义,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疏远。
填补空缺最好的方式,就是延伸回忆的长度,忘掉那些不美好的遗憾。
感觉到腰上的手掌在轻轻颤抖,傅栖眠更靠近了些,反过来握住傅桓烨的手,在他掌心轻轻用拇指抚弄着,沉默地等待他的回答。
“……好。”傅桓烨轻吻了傅栖眠的手背,又亲了亲他的指尖,“以后,不会再有遗憾了。”
“好,我相信你。”傅栖眠眸光里倒映着和夕阳一样的颜色,“也很期待。”
下课的铃声突然响起,打乱了纷飞的情愫,傅栖眠抬眼,笑着,眉眼弯弯,拉起傅桓烨的手:“——快点走吧,不然就要被教导主任发现我早恋了。”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出来了,傅栖眠将身上的外套给傅桓烨披上,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学生,只不过逆着人流,往教学楼的更深处走去。
那个教室空着。
傅栖眠打开灯,里面的钢琴还是他上学时候的那一架,学生们在上面留下的划痕似乎也都还是记忆中的那些。
“很久之前,我就想这样做了。”傅桓烨关上门,拉开钢琴凳,坐下。
对了,傅桓烨是会弹钢琴的,小时候还获过奖。
傅栖眠刚开始学声乐的时候,傅母也曾经让傅桓烨给他伴奏过。
“好久没有碰过了,不要介意。”
随着第一个指头落在琴键上,音乐缓缓地从手指翻飞间流出。
是傅栖眠最喜欢的《祝酒歌》。
此刻没有美酒,但是有傅桓烨的钢琴,有傅栖眠的歌声,琴瑟和鸣,情绪翻腾。
外面的学生嬉闹着,嘈杂着,讨论今天是否能够吃到学校对面超级好吃的甜甜圈,也有人还在练习,就算一百年一千年过去,人间也会同样喧闹,爱情也会同样美好。
让我们为爱情干一杯,再干一杯。*
一曲结束后,傅桓烨轻轻将手放在琴键上:“如何?有没有弹错音?”
“还不错。”
这样好的演出一定是会有观众驻足的,几个学生趴在窗户上,一脸惊叹地看着里面。
夕阳给黑白的钢琴键镀上一层金,傅栖眠转过头,朝着那些学生展露出轻浅的笑意。
云城音高是允许学生带手机的,被傅栖眠报以微笑,几个学生脸色一红,收起了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随后推推搡搡地逃走了。
“没想到傅学长毕业这么久,还是这么受欢迎。”傅桓烨合上钢琴盖,起身。
“又吃醋了?”傅栖眠向后拉着他的手,勾唇,狐狸眼眯起,“走吧,一会儿社团活动要开始了,这间教室会有人用。”
“……嗯,吃醋了。”傅桓烨靠近他,反握住修长的手指,“傅学长只可以对着我一个人笑。”
傅栖眠忍俊不禁:“别忘了,你还在追我呢,追求者太粘人的话可不好哦,学弟。”
傅桓烨立马呼吸一滞。
看着他的表情,傅栖眠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带他去。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也有不少小情侣,暗戳戳地隔着校服牵手,或是因为学业还没有戳破那一层情愫,双目对视之间,潮湿的欢喜突然萌生,小心翼翼,欲说还休,只在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傅栖眠和傅桓烨早就已经过了这样的阶段,他们没有牵手,却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路上除了丰富的绿化,各种消息栏和展示栏也很有意思。
反正离学校关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边走,边看。
这些展示栏上无非就是学校里的某个风云人物又得奖了,或者哪个优秀校友在国际上大放异彩。
傅栖眠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些新闻中的常客。
只不过展示栏常换常新,早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我有。”傅桓烨再一次打开手机,在相册里翻动——除了傅栖眠上课的画面,傅桓烨每次来学校视察,都会关注表彰栏。
如果傅栖眠出现在上面,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拍下来。
有一些表彰,傅栖眠自己都忘了,傅桓烨却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这是什么时候得的什么样的奖项。
“咳……其实,这些换下来的海报,我也让学校收起来交给我了。”
闻言,傅栖眠抬头,有些难以置信。
傅桓烨突然有些眼神闪烁,似乎是在——害羞?
这倒是不可多得的惊喜。
“好啊,你居然有这么多事瞒着我。”
此时,傅栖眠知道,他选择来云城音高拍戏,绝对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双方心照不宣,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热切的情绪已经难以掩盖。
随着人流越来越少,小路通往了一处幽静的地方。稍稍留意旁边稀少的学生,就会发现,他们都红着脸,有些还大胆地牵起了手,或者紧紧地贴着肩膀。
和刚才在宽阔的林荫路上完全是不同的气氛。
“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傅栖眠突然扯了扯傅桓烨的衣袖。
“什么?”
即便来过不少次,但这个地方,还是傅桓烨第一次过来。
但看着成双成对的学生,不用多说,他也明白这条下路通向哪里了。
一片幽静的绿化林,树叶郁郁葱葱。
“咳,这位学弟。”傅栖眠垂眸,耳根铺上一层薄粉,眼睛微微抬起,带着十足的引诱意味,拉着傅桓烨的衣角,“……要和学长进里面接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