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啊啊啊果然不是刘经理吗?]
[也不能完全肯定吧, 这一期到现在都反转过好多次了,我已经学会不会妄下定论了。]
[大胆猜测,杀害薛校长的人就是江老板, 因为程警官她作为一个很有经验的警察, 肯定说话都是要讲证据的,但是她刚才却直接断定了薛校长是刘经理杀的, 可现在她又说相信刘经理,说明她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江老板了,只不过是想先刺激刘经理,从刘经理那里套话罢了——事实证明, 套话成功了, 让江老板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感觉楼上是预言家,先刀一下。]
当程警官问出这个问题时,大家的心里其实都心知肚明了。
毕竟,她都让助理去拿了薛校长房间的医药箱, 再顺便查一下其他人的医药箱, 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
这个问题一出, 基本上就是判定江老板有罪了。
但江老板作为老江湖,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小问题就自乱阵脚——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做生意捞钱, 或者当初还是小混混时打架寻衅滋事, 很难有不被叫进去喝茶的时候。这种情况,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因此,他还是自信, 程警官根本奈何不了他, 像这种年轻气盛自以为掌握了把柄的警察,根本就连做他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很简单, ”他挑了挑眉,摊开手,“我因为水土不服,晚上有点发烧,所以吃了药,不可以吗?”
“不信程警官可以请傅护士帮我量量体温,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还在低烧。”
说着,他没有看程泷玉,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傅栖眠:“——傅护士?”
傅栖眠转过头,并不打算迎接江焕诚的目光,轻蔑一笑:“江老板,人为造成短暂低烧的方式有很多,就算我来量你的体温,也说明不了任何事——你还是先回答程警官的问题吧。”
被拒绝的江焕诚也不恼,只是轻笑,用舌尖抵了抵牙关,将头转回程警官的方向。
“江老板,你这不行啊,你好歹也是做过船员的人,怎么在这么豪华的游轮上,也会水土不服呢?”林船长将杯子举到嘴边,临喝之前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江焕诚握着杯子的手立刻紧了紧。
他最反感的,就是有人故意提起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无论是江老板,还是江焕诚。
“哎,对啊!”刘经理在旁边添油加醋,“你们之前那个什么……凶手画像,江老板不也很符合吗!而且说不定比我更符合!”
“你看哦,江老板跟薛先生、薛校长,都是一家人了,肯定很熟悉,对不对?”
“其次跟原材国际高中有利益关系——大家都知道啊,江老板现在的生意,很多都是,薛校长一手帮衬起来的,那些校董也跟江老板肯定也很熟了。”
“至于学历嘛……嘿嘿,懂得都懂,我就不多说了。”说到最后,林船长对着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前面两句倒还好,后面一句,真真就是在戳江老板,也是江焕诚的脊梁骨。
[我记得,江焕诚本人也是初中学历来着。]
[对啊,虽然他本人没有在公开场合承认过,但是这件事就跟他以前是小混混、做船员发家,还有经营不正当产业一样,已经是社会公认的事情了吗?]
[但是我感觉,江焕诚本人是不是不喜欢提这些啊,毕竟他现在是大老板又是影帝,又是出了名的很爱面子。]
[啧啧啧,有可能哦。]
[不过这节目确实写实啊……编剧好大胆,感觉这剧本就是冲江焕诚来的,字字句句都在内涵。]
[会不会江焕诚真的做过这些,然后《无限谜团》播出,提高消息的影响力和传播力,然后引起官方注意啊?]
[啊啊啊别说了,再说直播要被封了。]
林船长的一通分析字字在理,看上去,江老板似乎真的比刘经理要符合“凶手画像”得多。
听了这话,程警官竟然也认同地点点头:“……嗯,对于自己如此完美符合‘凶手画像’这件事,江老板,你怎么看?”
“你作为薛先生的伴侣,自然是对蚕豆病的禁忌十分了解的——薛先生的家人为了照顾薛先生的用忌,平时可能也不会触碰过敏源相关,因此导致没有好好学习过文化知识的你单方面认为薛先生的蚕豆病遗传自薛校长,对吗?”
江焕诚眼神闪烁了一瞬,不知是因为接连被“文化水平低”、“做过船员”这样的话刺激到,还是因为程警官的分析实在是太严密。
他握紧茶杯的手又松开,始终没把茶杯举起送到嘴边。
程警官注意到了他的细微动作,盯着江焕诚的手,眼神凌厉:“江老板想喝茶,为什么不喝?是因为怕茶杯举到半空中的时候,手抖吗?”
她审讯过不计其数的犯人,有些人在说谎或者心虚的时候,会有习惯性且无法控制的小动作,比如眼神躲闪,红耳根,或者手抖。
没有经验的人甚至无法察觉自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从而直接将内心的慌张暴露无遗;而有经验的人,则会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从而想办法规避。
江焕诚就属于后者。
当他的手松开茶杯时,透色茶水的细微晃动,还是被程警官的眼睛捕捉到了。
“——江老板,怎么不说话?”程警官继续锐利地追问。
但江焕诚只是笑笑:“程警官,你未免想象力太丰富。”
“我就算和凶手画像再接近,没有直接的证据,你要怎么断定我有罪呢?再次,就算我和薛校长有利益上的往来,也不过是些运输方面的生意,有什么值得我处心积虑去杀我岳父的呢?”
语罢,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茶杯,快速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整个过程,手都没有抖。
茶杯底部与桌面发生碰撞,“铛”地一下,声音很大,旁边的薛付之都被吓了一跳。
面对这样近乎“自证”的行为,程警官也只是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然后通过快速的动作来掩盖手抖,这种伎俩,根本瞒不过她。
“真的只是运输方面的生意吗?”她抬头,招招手,让助理送来了装有线索的箱子。
接着,带上白手套,从箱子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让刘经理跟着大喘气。
“刘经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程警官有些好笑,“你都已经确认死亡了,就不要在乎这些了吧。”
那样东西,正是刘经理的账本。
“——说不定,刘经理你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呢,比如在船上也要监禁可以改成能在船上自由活动什么的。”
其实,在刚刚程警官与江老板交锋的时候,刘经理就盘算过了,在船上的话,照样能打工,游轮这么大,他总能找到点乐子,日子或许不会太难过。
只要不是把他判死刑立即执行,让他直接下船灰飞烟灭,都行。
于是,一听程警官的话,他刚刚还愁云密布的脸立马转晴,换成一副很狗腿的讨好笑脸,站起来快速踱着步来到程警官旁边,和另一边的助理俨然形成一个左右护法的站姿。
他赔着笑,殷勤地给程警官捶捶肩:“真的?程警官,青天大老爷,您真能给我想办法……减刑?”
程泷玉看都没看他一眼,甩甩肩膀,不让他靠近,随后讥讽一笑:“自然是要看你能抖多少实话出来。”
说着,她将刘经理的账本打开到某一页,放在桌上。
[这个账本!啊啊啊啊之前我就说过这个账本有问题!发弹幕记录为证!这不就call back了!]
[果然!我说什么来着!《无限谜团》!没有!平白无故的道具!]
[所以这个账本究竟是有什么问题呢?]
[不知道唉。]
[所以其实我感觉,刘经理和江老板可能挺早就认识了,至少不应该是因为布置婚礼现场才认识,因为这个账本现在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就是因为跟江老板有关,或者再详细一点,跟江老板的生意有关。]
[对对对!而且刘经理不是也说了吗?江老板也参与了走私,那说明他们两个在这之前就有生意上的往来,不然为什么刘经理放着和他一样在船上做事的林船长不污蔑,偏偏要que江老板呢?]
看着眼前的账本,江老板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将目光移开;“……程警官,你拿这种跟我不相干的东西出来,是什么意思?”
程警官见江老板没有丝毫认罪的迹象,已经有些不耐烦,招了招手,示意刘经理:“江老板,你怎么就知道,这与你不相干呢?”
“相不相关,不是你江老板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这账本的主人——刘经理说了算。”
“你说是不是,刘经理?”
一听这话,刘经理就知道是程警官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没有救了,但现在,似乎还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是是是是,”他脸上的笑容从程警官说可以戴罪立功后就一直没有消失过,随后抬头,带着一些假模假样的歉意,看向江焕诚:“江老板,对不住了,毕竟,我现在打算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傅栖眠没有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
接着,刘经理拜托程警官的助理,将自己的账本投影在了幕布上。
但是他没有人给递小教鞭,于是只能有些局促地用手指着幕布上的文字。
“这一条,金枪鱼,16kg;这一条,沙丁鱼,18kg……”
“这些不都是常见的鱼类吗?刘经理,你有话快点讲啊。”林船长笑道。
刘经理啐了他一口:“去去去,你懂什么,这是必要说明!”
随后,他踮起脚,指指每一条前面一个“J”字样的符号:“这个J,就是江老板,这是我和江老板的交易记录。”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上面,发现每一条的末尾,还写上了“已提货”的标注。
刘经理不断地翻动着账本,除了一些珍稀动物之外,就是“沙丁鱼”、“金枪鱼”两种出现的最多,并且重量都很少,最多的重量不过18千克,而最少的甚至连14千克都有。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是,明明是同一天运输的鱼,却要分开记录,比如“沙丁鱼、17kg”的下面,紧跟着就是“沙丁鱼、18kg”,而且整体看下来,“沙丁鱼”出现的次数也要比“金枪鱼”多一些。
其他的,似乎就没有什么异样了。
沙丁鱼和金枪鱼都是非常普通的海鲜鱼类,走私这些东西利润少得可怜,更别提这种隔一段时间才有十几千克的情况了。
——那江老板和刘经理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运输这些鱼类呢?
[等一下,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甚至有点恐怖……]
[啊啊啊我也想到了……]
[不要啊,晚上看这种东西真的很吓人啊。]
[没事,弹幕护体一下,实在不行就看看后面的棉宝和傅总养养眼。]
[啊啊啊你们怎么好像都猜到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啊,到底是什么呀急死我了。]
像是知道弹幕的疑惑一般,程警官站了起来,走到幕布前,不动声色地示意后面的助理拿好武器和手铐,随时准备控制嫌疑人:“好了刘经理,剩下的,我来说就行。”
刘经理立刻卑躬屈膝地一边鞠躬,一边给程警官让位置:“程警官,您真是明察秋毫,辛苦了。”
程警官个子很高,即便是站在幕布前,也能轻而易举地用手指住关键点:“——我在成为正式的刑警之前,曾经在海关工作过。”
“那里的走私犯,一般也是有账本的,但是账本不会直接用明明白白的文字记录,而是使用各种符号,或者其他代指物,用以混淆视听。”
即便是做了刑警之后,她也经常跟这种犯人打交道,因此也练就了辨认异常账本的能力。
“也是刘经理这账本造假得过于低级,所以在看见账本的第一眼,我就开始怀疑了——事实证明,我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这些,究竟是什么?”气氛突然开始严肃紧张,连一向没有演技的薛付之都觉得背后发凉,于是他选择了继续挽着嫌疑人江焕诚的胳膊,似乎只有靠着江焕诚,他才能寻求到一丝温暖和安心。
“这样看可能看不出什么,”程警官呼出一口气,拿出了幕布笔,在账本的投影上写写画画,“那如果,把‘金枪鱼’换成‘女’,把‘沙丁鱼’换成‘男’,随后再把数字后面的重量单位改掉——这样,是不是就很好理解了呢?”
金枪鱼,18kg;沙丁鱼,18kg。
——女,18;男,18。
记录在账本上的这些,不是简单的食用鱼,而是活生生的人。
“上面的重量,也就是这些人的年龄,几乎都在18岁及18岁以下,最小的只有14岁,大部分可能都还没有成年,就——”说到这里,程警官放下了手,没有再讲那后半句话。
但是她不讲,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都还没有成年,就变成了可以用“金枪鱼”和“沙丁鱼”替代的货物,沦为江老板、刘经理,以及这条黑色产业链背后所有人敛财的工具。
这种人口走私,其中大部分都是冲着出国留学或者赚钱而心甘情愿上船的,但是他们不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船,他们就只能用重量和金钱数字来衡量,然后一辈子都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了。
至于这些未成年人的来源——不用说,都能知道了。
薛校长名下有各种私立学校和出国留学劳务机构,每年来咨询的人不计其数,私立学校中的特招生就更多了。
这些特招生大多家境贫寒,如果有能够公费留学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拒绝——但他们没有想到,载着他们的船,不是去往梦想的学府,而是海外各地的矿场、贫民窟,从此他们的生活永远都暗无天日。
年纪小的学生学东西快、容易控制,也更加好骗,精力旺盛,而且还有很长的生长空间,几乎就是完美的劳动力,也更加能够卖上价格。
同时,这也是“沙丁鱼”数量比“金枪鱼”多的原因——男性大部分都更加愿意赌一把出国闯荡或是不劳而获,同时也更有力气,能够提供更多劳动力。
——这些,就是江老板和刘经理,以及薛校长所要隐瞒的秘密。
“对!就是这样!”刘经理继续接着程警官的话捧哏,“程警官,青天大老爷!我真的就只是承担了运输工作,没有多少钱进我的口袋的!大部分利润——都被薛校长和江老板拿走了!”
他们之间,有一条严密的产业链,分工明确——薛校长负责寻找和提供“猎物”;刘经理借着职务之便在中间承担运输工作;等“猎物”到了地方,再由江老板负责将他们“售卖”个好价钱,或是用自己做船员时接触到的人脉来寻求市场。
当刘经理的账本暴露时,江老板就有了危机意识,他先是试图率先说出这是账本,通过主动提供情报来减轻自己的嫌疑——本来,这样其实就够了,大家已经将注意力从账本上移开了,但他败就败给了自己的疑心病,为了更加确保自己不会暴露,从而下手杀死了知情的校长。
如果不是因为昨晚没有起雾,如果他真的就这样蒙混过去,恐怕刘经理也会再死一次——啊,不过现在也没有完全活就是了。
现在,账本也在,刘经理也在,人证物证俱在,江老板根本没有狡辩的空间。
但是江焕诚依旧冷静如初,好像那个嫌疑人根本不是自己,一副看热闹的局外人姿态。
不得不说,心理承受能力是真强。
他低头,捂着额头笑笑,似乎是有些无奈的样子,根本没有一点要认账的意思:“其实,说白了,这也只是程警官你和刘经理的一面之词……”
“——江老板。”程警官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江老板的辩解,随后抬眼,高深莫测地笑着:“手,不要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