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栖眠和傅桓烨在家里腻歪了整整两天都没有出过门, 一直到傅父和傅母回来,才消停一点。
傅桓烨和傅父出去开会了,傅母要去和姐妹们逛街, 家里叫来了宠物美容师, 给两只猫咪洗澡做spa。
傅栖眠一直睡到宠物美容师都走了,才从娇娇的猫叫声中醒来。
傅大花和傅小花都洗得香喷喷的, 傅栖眠单手抱着她们,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剩下的一只手在拿冻干逗她们玩。
刷到一半, 绿泡泡的聊天框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是当初领养走猫妈妈的那个女孩。
[领养人]:先生, 您好,我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
[领养人]:是关于蜜罐的,我不知道该求助谁,思来想去, 只能打扰您了。
傅栖眠和她之间的交集并不多, 他们没有见过面, 也只是在女孩每次发来蜜罐的照片时,二人才会短暂地围绕猫咪聊上两句。
上一次发来照片是在两天前, 女孩带蜜罐去了医院已体检, 还把体检报告发给了傅栖眠, 报告上显示蜜罐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照片上也很强壮活泼。
——能有什么问题呢?
傅栖眠立马回复了她,问她怎么回事。
女孩说, 在她前两天抱着体检完的蜜罐回家的时候, 就一直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背后总觉得阴森森的, 可是回过头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后面的两天她一直待在家里,昨天出门扔垃圾,因为蜜罐不能离开人,所以她把蜜罐也带了出去,结果回家的时候就被人叫住了。
那个人上来就准备一把抢走她怀里的蜜罐,还好她眼疾手快,用脚把那个人踹开,然后打开了家门,逃了进去。
但突然冲上来抢猫的人并没有因此善罢甘休,反而直接就待在了门外,不停地敲着她的家门,嘴里还念叨着蜜罐其实是他的猫,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停。
领养人女孩实在忍不住,打了物业的电话,保安才过来,将那个人带走了。
但也仅仅只是安稳了一个晚上,今天这个时候,那个人又来敲门了,说什么要把蜜罐带走。
这一次,即便打了物业的电话,也没有保安过来。
一目十行地看着领养人发来的前因,傅栖眠心生疑窦,但很快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领养人女孩是云城小有名气的宠物博主,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是很担心这种状况的发生——如果当初他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当然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猫领养出去。
但还有一件事,他需要确认一下。
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领养人就直接打来了电话。
倒是省的他再拨过去。
“你好?”他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接通。
“……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明显并不来自领养人,听嗓音应该是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傅栖眠想起,当初领养人介绍起自己的家庭背景时,有说过自己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女性发小,两个人都住在云城,发小时不时会过来串门,可以一起照顾猫猫。
“是领养人小姐的朋友吗?”傅栖眠直截了当,“刚刚给我发消息的,也是您,对吗?”
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了片刻,背景音杂乱,很明显能听见有人在用力敲门的响动,还有小猫的叫声,和女孩低低的抽泣。
“……是,”女孩的发小顿了顿,言语中还带着点诧异,“您的声音……算了,还是先说正事。”
“昨晚的时候我给她发消息,她没有回,我就有点觉得不对劲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找她,刚进屋,就听见了敲门声。”
当女孩对敲门声反应极大,又死活不让发小开门的时候,发小便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女孩刚开始却死活都不肯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发小威胁她要开门,她才颤颤巍巍说出真相。
也就是刚刚发小在聊天框里输入的那些。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这种已经算是骚扰了,”当初以救助者的身份接触女孩的事后,傅栖眠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女孩就展现出了十二分的警惕性,这么大的事情,傅栖眠不相信她不会选择报警,那么背后一定还有其他隐情。
这个隐情具体是什么,傅栖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希望女孩和女孩的发小能够主动告诉他。
——这样他才好确定,自己是否有意志坚定的同盟。
果然,提到“报警”两个字,女孩的发小便有些说不上话,支支吾吾。
“你们认识这个人?”意识到发小的犹豫,傅栖眠语气中充满了引导。
“嗯……认识……但是也不能完全说认识吧,就是……”
很显然,并不是这个发小不想告诉傅栖眠,而是女孩跟这个来明目张胆抢猫的人有些不解之缘,才使得她如此优柔寡断。
“朋友小姐,别怕。”傅栖眠轻松地笑了笑,声音柔和,“只要你肯说出问题,我就会帮你解决。”
“不过前提是,你们是更看重蜜罐,还是更看重门外那个人和你们的私人恩怨。”
“毕竟,蜜罐已经受过一次伤害,我不会眼睁睁把她交给一个没有保护她的能力的人,我也说过,必要的时候,我会收回蜜罐的领养权。”
“这个……”
突然,一声尖锐的猫叫划破了空气。
“喵——”
蜜罐声音凄冽,嗓子都叫哑了。
上一次听见她这么叫,还是在后遗症手术的恢复阶段,麻药药效过了的痛苦时期。
有什么事情,是比抽筋刮骨、开膛破肚还要疼痛的呢?
凄惨的叫声,让电话另一端的傅栖眠都不由得心脏一抽,傅大花和傅小花也听见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都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在沙发上走来走去,焦急地寻找着这位可怜的同类。
蜜罐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在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女孩终于忍不住,冲到发小面前,抢过了电话。
“是、是薛付之!他非说蜜罐是他的猫!要从我家把蜜罐带走!”
“……我求求您了,我、我只想跟蜜罐好好生活,蜜罐不可以再受伤了,帮帮我……”
也不知道薛付之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这个女孩崩溃成这样。
“好的,我知道了,不要怕。”傅栖眠始终保持着平静又温和的语调,女孩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如果你是真的要为蜜罐好,你就按我说的做——首先,打开手机,报警。”
女孩的发小叹了口气:“要是她愿意报警……”
然而下一秒,女孩就拿过了发小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发小瞪大了眼睛,对着手机通话页面真情实感地比了个大拇指。
“嗯,是,是这样的,希望你们能尽快出警。”女孩飞快地说明了情况,然后挂掉报警电话,“我、我报完警了……”
“做得很好。”傅栖眠继续说,“然后,你们两个,最好抱着蜜罐躲进卫生间,或者其他有水有食物有防身武器的地方,锁好门,防止对方突然破门而入。”
“对了,还有一件事,”女孩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犹豫,但两秒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其实……是薛付之的前粉丝,还是大粉——但是我已经脱粉很久了!以前探班的时候,他也见过我,所以才会这么快锁定我的位置。”
“但是我已经完全不粉他了!我现在只想好好保护蜜罐!”
“……我知道了,”傅栖眠言语平静,没有任何表示,“都交给我吧。”
“以及,最后一件事,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安抚好蜜罐,等我。”
***
傅栖眠带着保镖,跟警察一起赶到了。
“干什么的?”傅栖眠和保镖原地不动,两个警察箭步上前,便直接把在疯狂敲门的薛付之给控制住了。
薛付之被一下子反手按住,先是一愣,随后开始挣扎,口中大喊:“我来找我的猫!他们把我的猫给抢走了!”
而在他的眼神触及傅栖眠的一刹那,几乎是瞬间变得癫狂。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猫给了他们!是你抢走了我的猫!”
这时,门开了,两个女孩站在门口,看着这混乱的场面。
“傅栖眠?”女孩的发小一脸惊讶,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
女孩也一脸疑惑,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您就是……救助者先生?”
“是我。”傅栖眠点点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进去说吧。”来的是两个民警,准备就地调解。
一坐在椅子上,薛付之就开始叫嚣:“你们不能抓我!我才是受害者!是他们把我的猫抢走了!要抓抓他们才是!”
现在的薛付之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头发枯黄,眼下乌青,穿着白色的t恤,胳膊只剩下皮包骨头,甚至可以看见突起直跳的青筋。
他的性格也跟之前的温婉顺从不一样了,几乎是一点就炸,而且是近乎偏执和疯狂的,一句话要重复上很多遍,嘴里不停的或小声或大声地念叨。
“这才不是你的猫!”发小捂住了蜜罐的耳朵,尽量不让人类吵架的声音影响到她,“谁主张谁举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就是你的猫吗?”
“——我有!”薛付之直接拿出了手机,翻出手机相册,“这里面都是她的照片!你们看,连耳朵上的聪明毛也是一样的!”
发小和女孩双双凑过去,看了看手机里的猫,又看看怀里抱着的,对视一眼。
见她们两个不说话,薛付之便以为是自己的“证据”起作用了,沾沾自喜地继续翻着相册:“你们看,这些,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我都有!还有芯片和猫舍的购买记录!”
“哦?是吗?”一旁始终双手环胸、默默不语的傅栖眠眯了眯眼睛,“你的猫,怎么不仅有从小到大的照片,怎么还有挂了的照片呢?”
闻言,薛付之脸上表情猛地一滞。
傅栖眠伸出手,散漫地划动了一下薛付之展现出来的手机屏幕,翻到下一张,刚好就是“骨灰罐”的照片:“你们家的猫,已经死了,在这个罐子里了,你自己还发了大眼仔,想不起来了?”
“怎么,自己的猫不好好珍惜,现在看别人家的猫可爱,就觉得是你家猫的转世,过来讨了?”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薛付之仿佛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口中含糊不清,手里握紧了手机,指甲不停地在屏幕上抠着,把薄薄的手机膜抠出了一个狰狞的洞。
他的表情和这个洞一样不堪,手指用力到发白,两个女孩见了这样的场面,都很害怕,傅栖眠轻轻扫了一眼薛付之的手,不动声色地让身边的保镖做好措施。
——傅栖眠认得这样的动作,在剧情中,他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这种近乎疯狂和偏执的小动作,完全就是心理疾病的外露,在当时的剧情中,他就是这样被薛付之和江焕诚活生生逼成了一个精神病。
他无动于衷地欣赏着薛付之的狼狈姿态,不作任何感想。
这都是薛付之欠他的,他早就说过,他要让薛付之和江焕诚,把他经历过的痛苦全部都经历一遍。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让他满意。
他还有很多筹码,可以慢慢折磨他们。
薛付之抠着手机,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白猫照片。
——他没有证据,即便有,也没有用。
因为他的猫已经死了,还是他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的。
可是,他越看女孩怀里的那只猫,越觉得这就是他曾经养过的那只猫妈妈,他自己家的猫他绝对不会认错,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自己的猫长什么样子!
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回答傅栖眠的问题。
“那只是……一个误会!”憋了半天,手机上猫咪脸部的手机膜都被他抠出了一个大洞,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她、她就是我的猫咪!她是认得我的!”
说完,薛付之仿佛又自信了些。
——对,天下哪有猫会认不得自己的主人呢!
猫妈妈在他家的时候,每天都是好吃好喝,有专门的宠物医生和营养师,他把她养得那么漂亮,她怎么会不心存感激!
而后,薛付之不再跟傅栖眠纠缠,转而看向女孩怀中的白色长毛猫。
“……宝宝,你是认得我的,对不对?”他努力做出平和又温柔的表情,但是他已经瘦得脱相了,即便是再怎么凹表情,落在旁人眼中也是可怕的,“来,你一定很想家,对不对?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说着,他竟然脑子一热,直接站起身,越过桌子,想要直接抢走女孩怀里的蜜罐。
他发癫得突然,旁边的两个民警甚至都没有预料到,不过好在及时阻止了他。
“你做什么!”女孩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松开手,面对扑过来的薛付之,她丝毫没有妥协,将蜜罐抱得远远的。
两个保镖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挡在了女孩和发小的前面。
见直接偷袭不成,薛付之也恼羞成怒,发了疯似的企图挣脱民警的束缚,朝着女孩的方向大喊:“还给我!这就是我的猫!她认得我!她认得我!你们就是抢走我的猫的坏人!”
面对这样薛付之,两个女孩更加害怕了,捂着蜜罐的耳朵,生怕也吓到大病初愈的她。
“行了。”混乱的场面之下,除了面无表情的保镖,只有傅栖眠最冷静。
他抬抬手,示意保镖保护好两个女孩。
“来,把猫给我。”他朝着抱着猫的领养人女孩伸出手。
女孩一脸震惊:“……什、什么?”
“别害怕,相信我。”傅栖眠温和地笑笑,“不会把猫给他的。”
青年的眉眼弯弯,神情中的和煦根本不像假的。
同时,女孩也相信他身为救助者的品行。
思索再三,女孩松开了手,将怀里的蜜罐交给了傅栖眠。
蜜罐其实很乖,很亲人,即便是没怎么见过面的傅栖眠,就这样抱着,她也不会觉得害怕,仿佛只要在人的怀里,她就会感到很安心,舒适地蜷缩起尾巴。
这样丝毫不认生的场面,让女孩和发小都有些忐忑地咽了一口唾沫。
——万一,蜜罐真的跟薛付之也亲近,该怎么办?
然而傅栖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种可能性,在一个保镖的护送下,缓缓将猫抱到桌子的另一边。
看见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薛付之欣喜若狂,他用尽力气挣脱了民警的拉扯,露出贪婪的笑意,朝着蜜罐伸出双手。
在刚刚来到桌子的另一端,离薛付之还有一米远的距离时,傅栖眠便感觉到怀中的小家伙开始轻轻地颤抖。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柔软的白色长毛,小声呓语:“不怕不怕,一会儿就可以回妈妈怀里了。”
“宝宝,你快看看我,我是……”薛付之却等不及傅栖眠慢慢靠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迈出了一大步,就要冲上去抢走傅栖眠怀里的蜜罐。
“喵!”
可是,还没有等他的手碰到一根猫毛,蜜罐就如临大敌,被吓得在傅栖眠怀里拱起了背,露出尖牙和爪子,尾巴上的毛全部都炸开。
电光石火间,伴随着刺耳猫叫声的,还有薛付之的惨叫。
但因为他的嗓子实在是哑得不行了,所以他的尖叫声比猫叫还要难听许多。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脸上表情扭曲而痛苦,众人看向他捂着的手——
上面赫然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把蜜罐抱好,看她受伤没有。”只此一瞬间过后,傅栖眠便将怀中的猫咪送回了她妈妈手里。
接过蜜罐的时候,女孩和发小都长舒了一口气。
蜜罐是安然无恙的,但薛付之手上的伤口很长,即便穿着长袖,但这道伤口还是从手背一直蔓延到了小臂。
伤口的缝隙中,不停地渗出血珠。
——但是,薛付之似乎只是在被抓伤的一瞬间在意了一下,片刻后,他便抬起头,绝望地看向女孩怀中的白色毛绒绒背影。
“宝、宝宝……你为什么要抓我……你、你不认得我了吗?”刚刚尖叫过一声,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嗓子又回到了充血状态,再次变得嘲哳而难以入耳,像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她当然不认得你,”傅栖眠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你的猫。”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薛付之情绪的临界点,他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炮仗,以一种近乎癫狂的表情和动作冲向傅栖眠。
“你凭什么说他她不是!你这个自私的人!你就是要处处和我作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要不是民警这次预判了他的动作,及时抓住他,他恐怕会直接把沾满血的手挥向傅栖眠。
“你做错了什么?”傅栖眠冷笑,“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吗?”
“据我所知,你的猫还不满一岁吧?你就嫌弃她没有小猫可爱,于是在她刚到成熟期的时候便给她配种——你明知道这种猫即便是专业猫舍都很难保证百分百母子平安,但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还是让她冒了生命危险。”
“是你把你自己的猫给杀死了,现在,你还想祸害别的猫吗?”
薛付之听着他的话,脑中一片混沌。
是、是他吗?
是他害死了宝宝?
是他……
不,不对!他的宝宝明明没有死!
这样的思考让他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呆滞,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女孩怀中的小猫,当对上那双明亮的圆眼时,心中猛地突了一下。
——就是这样的表情。
都说动物很难用面部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薛付之从小猫的眼神中,却读出了复杂的情绪。
不屑、怨恨、恐惧、嫌恶、失望……
这样的表情,他在薛鼓鼓的脸上也见到过。
那场泥石流过后,在傅氏私人病院里,当薛鼓鼓拒绝他的接近时,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为什么她们都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有些手足无措,雕像般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绞尽了脑汁,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最后一张底牌。
于是,他将那张丑陋的脸转向抱着猫的女孩,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好看的笑容:“你……你是我的粉丝,对不对?”
他眼前有点模糊,即便看不清东西,也要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讲。
“我记得你的,你来签售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小太阳,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你把我的猫还给我,好不好?算我……算我求求你了。”
“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你不是说,在你很辛苦的日子里,看见我就是一种救赎吗?她也是我的救赎,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他声泪俱下,字字诚恳,配上他沙哑的声音,竟然还真的有点让人可怜他。
女孩看着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发小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
她手中抱着蜜罐,与一脸担忧的发小对视,微微摇头,让发小安心。
随后,她才缓缓开口。
“不可以。”
“我已经不是你的粉丝了,在领养蜜罐之前,我就已经对你失望了。”
“即便我还喜欢着你,但在成为你的粉丝之前,我首先是蜜罐的妈妈,我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没有任何责任心的人。”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的,还有现场其他人提着的心。
“对!就是这样!”发小也硬气了起来,“我们家蜜罐平时很乖的,见了人从来不哈气也不调皮,怎么一看见你就挠人呢?——肯定是你这个人有问题!”
听了这样的话,薛付之抬起干涩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表情。
瞬间,他如坠冰川。
一模一样,跟之前的薛鼓鼓,跟她怀里的猫,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冰冷刺进他的骨头里,使得他只能在原地颤抖。
那种失望和怨恨,原来也会从他的粉丝脸上表现出来。
他让他的粉丝也失望了,这还是曾经扬言只喜欢他的大粉,现在也在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的妹妹,他的猫咪,他的粉丝,这些曾经唯他是从的,全都带着这样的神情,远离了他。
现在,薛付之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他心如死灰,周身缠绕着令他窒息的困惑与绝望,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难道,这真的不是他的猫吗?
不是吗?
……也许,不是吧。
这样的论断,他有些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去相信。
也许,这就是真相了?
“好了,”两个民警也做完了记录,将带着薛付之起身,“现在事情差不多也解决了,我们要先带他去派出所一趟,必要的时候,可能需要几位来再做笔录。”
“我们会全力配合的。”傅栖眠颔首,后面的两个女孩也连连点头。
薛付之耷拉着脑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的手机也被收走了,手被禁锢住,只能干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咬紧了下嘴唇,提线木偶般跟着民警走出了门。
***
闹剧过后,女孩的家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傅先生。”
傅栖眠正准备讲话,就先被叫住了。
“蜜罐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对不对?”女孩抬了抬眼睛,认真地看着傅栖眠。
但她抱着蜜罐的手却一刻不曾松开,宝贝得不得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相什么的,其实无所谓了,因为即便知道了真相,女孩也绝对不会把蜜罐就这样还过去。
一旦回到薛付之身边,等待着蜜罐的,就只有无尽的痛苦。
薛付之会抛弃她一次,就会抛弃她第二次、第三次。
女孩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傅栖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也不说破,只是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食指落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个时候,你只需要知道,蜜罐需要的是你,就可以了。”
“你们只是救了一只被虐待和抛弃的猫咪而已,什么也没有做错。”
“至于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他的声音极具蛊惑力,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很容易就让人信服。
“……嗯。”女孩灭有多说什么,眼里噙着泪花,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看着傅栖眠那张浓丽的脸,急急忙忙道,“啊,还、还有……我虽然是薛付之的粉丝,但是我从来没有骂过你的……”
“——噗嗤。”傅栖眠食指抵着下唇,忍俊不禁,“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他眨了眨狐狸眼:“毕竟,我以前确实也很让人讨厌的。”
“我可是狠起来连自己都恨的!”
“……哈哈哈哈——”
被他这么一打岔,女孩最后的一丝忐忑也没有了,放松下来。
“什么声音?”后面的卧室里传来“啪嗒”一声,傅栖眠顺口问了一句。
“在烧热水。”发小也跟着笑完,回答了傅栖眠的疑惑。
“烧热水?”
“对啊,我们带了一口锅进房间,烧了好多热水,要是最后薛付之带着人进了房间,我们就把热水浇他们身上!”
——这倒是个不错的防身手段。
“不过现在,应该是用不上了。”女孩的心绪已经完全归于平静,抱着安静啃冻干的蜜罐,轻松地笑道。
发下却一拍脑袋:“怎么用不上!家里还有好多泡面呢!今晚吃点豪华泡面锅,怎么样?”
经历了这一遭离谱的事情,确实应该吃点好吃的补充一下|体力,顺便安慰安慰自己。
蜜罐不方便进餐厅,看女孩这样子,大概也是不太想出门的,待在家里自己做点好吃的,确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确实是个好主意。”傅栖眠变戏法似的,让身后的保镖拿过来两个大袋子,“刚好我让他们买了点东西过来。”
袋子里面东西很多,除了给蜜罐吃的罐头和冻干,还有很多牛排海鲜,都是人也可以吃的。
“看来,这些东西,带的还算正确了。”
看着袋子里面的食物,女孩和发小对视一眼,而后小声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傅栖眠眉眼弯弯,却摆了摆手:“不用了,相信今天,你们一定也有很多话要讲,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带上蜜罐,我做东请你们去外面吃饭。”
他们其实也见面没有很长时间,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傅栖眠作为一个还算陌生的男性,又带着保镖,实在是不太适合再呆在这里。
闻言,二人似乎也更加轻松了些:“这怎么好意思呢,改天,我们请你吃饭才是。”
“——对了,”傅栖眠要走的时候,发小突然又叫住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张他在《自由音乐厅》初舞台的海报周边,“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发小红着脸,递上手中的签名笔,“咳,我其实是小面包……只是刚才太紧张了,忘了说……”
“你是小面包?”女孩抱着手中的蜜罐,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哎呀,这种事情,说来话长,”在傅栖眠签名的空隙,发小跟女孩打哈哈,“那不是因为你喜欢……算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跟你细说。”
“好了,”傅栖眠签完了名,笑眯眯地将海报递回去,“谢谢你的喜欢。”
“好耶!”发小欣喜地接过,左看右看,十分激动,“嘿嘿,谢谢棉宝,棉宝事业也要加油!”
“嗯。”傅栖眠微微颔首,“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们了。”
二人站在门口,抱着白白的蜜罐,跟他告别。
走出居民楼,傅栖眠深吸一口气。
——友情,真是让人心里回春的东西呐。
突然就有点开始想念秦句游那帮人了怎么回事。
他无奈地摇摇头,打开手机。
[小傅棉棉]:我哥今天跟你哥开会不在家
[小傅棉棉]:出来玩,老地方我请客。
发完这句话,他勾了勾唇角,将手机放进口袋。
这个小区的安保其实很好,如果是一般人,应该是进不来的,但薛付之很可能是因为也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加上这里的物业似乎也跟薛氏有点关系,所以才能很快知道女孩的住址,然后堂而皇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骚扰女孩。
看来,是时候委婉地让女孩搬到好一点的小区里了。
他走到小区大门外,薛付之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一个民警禁锢住他,另一个民警正在现场教育他。
薛付之这下眼睛不模糊了,一下子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傅栖眠,眼睛直勾勾地往这边看。
“——你看人家跟干什么!要反省自己的错误!”
傅栖眠缓缓靠近,保镖想拦在他和薛付之中间,被他抬手制止。
“这位先生……”民警想要提醒傅栖眠,“他现在情绪好像不太稳定,我们……”
“没关系的,我说两句话就走,我有保镖,不害怕他伤害我。”
民警对视一眼,退到了警车旁,以一个安全距离,给了傅栖眠两分钟的时间。
薛付之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但因为他的动作,刚愈合了一点的伤口又再次渗出血,和深褐的碘酒糅合成难看的颜色。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猫,你不用来这里嘲笑我。”
薛付之心中又恼又恨。
怎么偏偏这件事也能跟傅栖眠扯上关系!
傅栖眠为什么到哪里都不愿意放过他!
但是他又想好了:不就是认错猫吗?再去以前的猫舍抱一只回来,不就可以了?
“嘲笑你?”傅栖眠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我是得嘲笑你,意志怎么一点也不坚定啊。”
话音如同响雷,砸在薛付之的天灵盖上。
——什、什么意思?
意志不坚定?
那如果他意志坚定了,难道就能抢回他的猫吗?
所以……
那就是他的猫!
他的判断没有错误!
可是现在,他已经要跟民警做笔录了!他自己也承认了那不是他的猫!
无论做什么,现在都已经太迟了!
即便现在他知道了那就是他的猫,也不没有任何机会再把猫抢回来了!
他猛地抬头,撞见傅栖眠戏谑的表情。
——是傅栖眠!
是傅栖眠在耍他!
这一切,都是傅栖眠做的!
薛付之再一次越过爆发的临界点,不顾手上还在出血的伤口,直接将巴掌挥向傅栖眠!
“干什么呢!”
然而,他还是没有得逞,民警和保镖一直都在观察这里的动向,薛付之只要一展露出攻击性,就会被立马控制住。
“哎呀,真是吓人。”傅栖眠指节抵住鼻尖,远离薛付之。
“抱歉,”民警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松开薛付之了,“他现在的攻击性太强,我们需要回去调查。”
“嗯,辛苦二位。”傅栖眠假模假样地颔首。
“你们干什么!别拦着我!就是他抢走了我的猫!就是他!他自己都暴露了!全告诉我了!”薛付之疯狂地挣扎,扭动着身体,但他早就皮包骨头的身躯根本斗不过常年训练的民警,眨眼间就被塞进了警车。
呜鸣声中,警车径直离开。
傅栖眠拿下抵着鼻尖的手,冷漠地看着车离开的影子。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他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保镖扬了扬手,转身。
***
派出所的等候椅上,薛付之已经做完了笔录,等待着保释他的人过来。
对于他私闯名宅、骚扰居民的行为,民警还算网开一面,口头批评教育了一番,又让他写了保证书,才罢休。
但这对于从小在温室长大的薛付之来说,已经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他可是好孩子!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就会因为违反公共秩序被带进派出所做笔录呢!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行了,回去好好反省,别哭了。”刚才给他做笔录的民警出来接茶水,看了他一眼,“——喏,接你的人来了,快回家吧。”
接他的人?
无非就是薛母或者家里的保姆吧,有什么用,她们一个都体会不到他现在的心情,就算来接他了,也无济于事。
他不抱希望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闯入耳朵,薛付之猛地停住了泪水,抬起头。
宽敞的风衣,时下新款的墨镜,还有没来得及摘下的领带——
是江焕诚!
刚才还失魂落魄的薛付之,一下子被点亮了,他脸上久违地露出欣喜而真诚的表情,站起身,朝着江焕诚跑去。
“你来接我了!”
看着迎面朝自己奔来的一具骨头,江焕诚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不喜欢来派出所,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这种地方,在做混混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理由各种各样,打架的,偷窃的,还有来保释其他打架偷窃的人的。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眼里,派出所也是他那些烂俗往事的一部分,是他不愿意去回首面对的不堪。
但是没有办法,薛母一听说自己儿子进了派出所,吓得魂都没了,又不敢告诉薛父,只能求助江焕诚。
他想抽烟,又意识到这里面不能抽,于是将刚从口袋中掏出一角的烟盒又狠狠塞了回去。
同时心里暗下决心:等他从薛氏捞完最后一笔油水,就拍屁|股走人。
这一家子,比鬼还难伺候。
然而薛付之并不知道江焕诚的这些想法,还在为他的到来而欣喜若狂。
同时,刚刚无法抒发的委屈,也在此刻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你、你不知道,他们都欺负我……”
——又是这样的开场白。
这些年,薛付之明里暗里都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这样的话。
他自己竟然也不嫌烦吗?
反正江焕诚是有点烦了。
再次按捺住抽烟的冲动,江焕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不耐烦。
“又怎么了?”
薛付之像是一下子打开了宣泄口:“他、他们都要来抢我的猫……”
他的语序已经有些混乱,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听得江焕诚有些头疼。
但他同时也读出了一条信息:傅栖眠把从他手里要来的那只猫,送给了别人,事情败露了,薛付之上门找说法,但是失败了。
这整件事顺下来,好像是傅栖眠有些欺人太甚,薛付之才是被蒙在鼓里受害的那一方——但是,江焕诚的心已经偏移了。
这件事占理或不占理,不由事实说了算,由人心说了算。
可惜,江焕诚站的不是薛付之那边。
“哎呀,行了行了,”他也自知理亏,于是跟薛付之打马虎眼,“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就算了,回头,再给你买一只就是了,那一只又不健康,买只完好的,你喜欢的猫崽子,行不?”
——不行。
“怎么可以这样呢!”第一次,薛付之在江焕诚面前展现出了失控和无赖,“那是我的猫!他抢走了我的猫!傅栖眠他不能这样做!他这样做,就是抢别人的东西!他才是错的!”
他一边说,一边嘶吼,朝着地面狠狠跺着脚,手上攥紧的拳头看不出丝毫血色,浑身都在发抖。
他尖叫着,歇斯底里着,完全不顾面前的人是江焕诚,他要告诉全世界,傅栖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是傅栖眠!傅栖眠他才是坏人!是他抢了我的东西!他就应该受到惩罚!”
换做以前,江焕诚听见这样的话,或许会无动于衷。
但是现在,一听见有关于傅栖眠的坏话,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
“你说够了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被薛付之的癫狂情绪影响了,本来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的江焕诚,也提高了音量。
“天天傅栖眠傅栖眠的,你不无聊吗?”
“这件事,傅栖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把猫给他的!你满意了没有?”